毛启平(小说): 孽 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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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资讯网 | 2010-2-9 11:22:54小说林 | ||
作者单位:重庆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集团邵新煤矿
就在重庆市梁平县南面的一座山坡上,并排着两座不大不小的坟莹,坟头上长满随风摇曳的野草,凄凉的山风卷起缕缕漩涡,盘旋着徐徐上升,两只乌鸦烦躁不安的滑翔在荒凉的天空中,时而发出几声哀鸣,仿佛是坟莹中故人的灵魂缭绕,向人世间诉说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抒发心中的悔与恨。山前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60多岁的彭树生老人步履蹒跚,缓缓地来到墓前,颤巍巍的双手好不容易才将祭奠亡灵的纸钱点燃,两行酸楚的泪水顺着饱经风霜的脸颊滴落在山坡上,微微蠕动的双唇始终没有出声,两眼死死盯着那曾令他痛心疾首千百回的坟莹,总希望葬身其中的母女俩能够活过来,与他一道走过自已的风烛残年。良久,身心疲惫的老人就势倚靠在两座坟莹的中间,任凭思绪穿越那25年的时光隧道,从生命的每一个驿站去找寻他无法解开的疙瘩,释放压抑在心头的重荷。不然的话,临到自已西归的那一天,满是愧疚的心灵也不会坦然。 一 那是1969年的秋天,树生所在的生产队迎来了一位名叫雯静的万县知青。或许是天意作合,生产队长就将她安置在房屋宽敞的彭家.凭空掉下个林妹妹,令彭家母女俩喜出望外。心存仁厚的彭母忙里忙外打扫房间、铺床叠被,不善家事的树生也笨手笨脚地累得满头大汗。在吃夜饭的餐桌上,树生借着煤油灯微弱的灯光才把姑娘的脸庞看了个究竟。雯静姑娘正值青春年华,秀丽的脸庞洒满少女特有的红晕,一绺刘海飘逸在额头,朱唇微启,两排皓齿整洁有序,胸内珍藏的那两头小鹿随着呼吸的脉搏有节奏的起伏,荡漾出春的气息。灯光摇晃,忽明忽暗,又使姑娘那充满诱惑且富有青春气息的俏脸频添许多羞色和神秘,把树生看了个目瞪口呆,多亏细心的母亲往姑娘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又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了几近忘我境地的儿子,才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想象中的生活虽然无限美好,但终究要被现实碰撞得肢离破碎,憧憬在想象生活中的人必定要经历一番脱胎换骨的磨练。一直生活在父母身边又未从事过体力劳动的雯静刚开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时候,还真有点不适应。一天劳作下来腰酸腿疼,手掌上也打起了水泡,连饭都不想吃便和衣倒在床铺上想自已的爹娘,多亏树生娘煮两个荷包蛋送到床前,说了一些宽慰体已的话,从精神上给予一些宽慰。树生呢,也象大哥一样,给雯静送去一盆洗脚的热水,使这只初离巢穴的雏燕又感受到家庭的温馨。在树生母子的呵护下,姑娘强打起精神闯过了农村生活方式转换的艰难,象一头充满青春气息的雌驴活蹦乱跑在这片生机盎然的浅丘,她那圆润清脆歌声,象银铃洒满山坡,划破荒坡的寂寞,唤来百鸟飞翔,尽情享受这大自然的无限风光。 雯静的知青生活倒是有模有样了,却把树生撩拨得心旌摇晃。姑娘那间小屋里越是欢快,小伙子越是心神不宁、坐卧不安,雄性激素象无数条小虫子在心头撕咬,然而,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古训禁锢着树生不敢越雷池半步。儿子这些细微的变化,彭母看在眼中却也无计可施,她寻思着,一个城里的大姑娘下乡锻炼,迟早都会飞回去,怎么会嫁给这穷山坡的庄稼汉子,背地里总是劝说儿子不要想入非非,趁早死了这份心。谁知,天公要成全的美事,你想拦也拦不住,那一个突然的意外,竟然在一对妙龄男女之间搭起了鹊桥。那日黄昏,雯静在收工归来的途中,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进得家门时已面色发青,小腿肿得老高,若再有迟缓,毒液攻心时性命将会不保。在这生死攸关之际,树生也顾不了男女有别,一把撕破雯静的裤腿,把姑娘那修长洁白的大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急心忙用自已那火火的嘴唇对准伤口狠命地吸吮起来,一口口乌黑的血毒混合物被吸出来。此后,树生又背起雯静一口气跑了近10里地,来到公社卫生院疗伤。躺在病床上的姑娘看见一脸倦容的树生,心头涌起阵阵不安。好在毒汁排除及时又医治得快,没几天便伤愈出院。当雯静得知树生用嘴为自己吸毒的事,心头充满女子特有的感激之情。她暗暗思忖自己身在异乡这一年多的岁月,正是靠边了树生母子的百般呵护,小家庭的温馨使自己的生活充满阳光。乡亲们勤劳节俭、正直憨厚、相互关爱的田园生活,不正是自己所必须的吗?所有这些,树生家都有齐备,尤其是树生作为一个成熟男子汉对异性渴望所表现出来的真诚,雯静不是视而不见,而是在细细的观察。姑娘要寻求的生活港湾虽不求奢侈但必须是安全牢固的,足以让自己停靠一辈子。通过一年多来的朝夕相处,雯静相中了树生伟岸的身材、健壮的体魄和火热的情怀。爱情的闸门一旦打开,惊涛骇浪便会喷射而出势不可挡。雯静竟不顾父母不准在农村谈婚论嫁的禁令,私下向意中人敞开了心扉。这对初涉爱河的年青人激情荡漾,爱慕倾心,徜徉在苍天打造的伊甸园。无论是乡间小路漫步,还是花前月下留连,两个人缠缠绵绵,心底涌起爱的波澜。火的感情、火的语言,把两颗心溶化在一起。爱情在浪漫中陶醉,浪漫在依恋中升温。又经过一个春秋的甜蜜,应该是水到渠成的时候了。“我们结婚吧”,树生把雯静搂在怀里,两只眼睛燃烧着火焰。她爱他,也信他,躺在他大山般的怀中,有一种依靠、安全的感觉。就在花开的季节,两个恋人的爱情之花也吐露出芬芳,她们手携手踏上红地毯,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新婚燕尔,如糖似蜜,如胶似膝。树生快乐极了,雯静也做着幸福的梦。家境虽不富裕倒也不失为一个夫妻栖息的安乐窝。就在男耕女织的岁月中,一个小生命诞生了。小两口给这个爱情的结晶——活泼可爱的小女儿取名丽娜,意寓女儿长大成人美丽聪慧、娜婀多姿。白日里,夫妻下地干活形影相随,婆婆在家照看孙女;夜晚,一家四口在欢声笑语中共享天伦之乐。在和睦春风的吹拂中,丽娜长得象妈妈一样好看,也兼有父亲坚毅的性格。上学以后,丽娜天真活泼、勤奋上进,深得师生们的爱戴。夫妻俩看着日益长大的女儿,甭提心中有多高兴,决心尽一切努力,给孩子创造一个生活学习的宽松环境,让她象燕子一样,在浩瀚的蓝天中展翅飞翔。 二 俗话说,好事多磨,岁月蹉跎。一个原本是极好的事件打破了夫妻俩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就在丽娜上初中的那一年,雯静作为最后一批回城的知青回到万县市,按照政策的规定,丽娜也随母亲一道迁居城市。这样一来,夫妻俩就成了牛郎织女天各一方。雯静成了纺织厂的一名女工,和女儿住在外婆家,树生留在农村耕田种地并照管年迈的母亲。刚开始的时候,树生隔三岔五捎带些鸡蛋和蔬菜进城看望母女俩,替她们料理一些粗重的家务活,雯静也一如既往,夫妻相亲相爱。只是岳母横挑鼻子竖挑眼,给树生一些难堪,原本就有些倔犟的他进城看望母女俩的次数也就少了许多,只是把爱深藏在心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雯静复原了城市姑娘的生活习性,也和其他女工一样喜欢打扮,本就优雅漂亮的她倒也风韵犹存。此后不久,雯静在厂内分到了住房,完全融进了敲钟吃饭、盖章拿钱的工薪群体阶层。在这纺织女工的红粉世界里,那些男欢女爱,夫妻情调的花样生活撩拨着雯静那颗春意荡漾的心房。夜深人静之时,她独居斗室,人儿相伴孤灯,身边没有一个说说心窝里的话,真是寂寞得慌,岁月难捱。每逢此时,雯静细想起丈夫远在异县山乡背太阳过山守候贫穷,根本不可能象城市男人那样给予妻子的温存的爱抚,他每到工厂,不是背兜就是瓜果小菜,粗布衣裳一身尘土,老实巴交土里土气的庄稼汉形象让自己在姐妹面前抬不起头来,那些“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闲言碎语似尖刀般剜着雯静的心。她真后悔当初没有听从父母的忠告,竞一时冲动嫁给了这个乡巴佬,落得个夫妻分居,青春岁月付诸东流的结局,被无限惆怅笼罩着心头的雯静无精打采,很少有一丝笑容。每逢周末,女儿从学校回来,才稍稍有一些欢乐。看到母亲病怏怏的,丽娜都要劝她把爸爸接进城来生活在一块。然而,单纯的孩子又怎能懂得母亲的心事,雯静是要挣脱陈旧婚姻的桎梏,重新打造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就在雯静思想极度矛盾,处在十字路口犹豫不决的当口,一个叫柳映的车间主任闯入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庭。初春的天气生机盎然,树梢滴出绿色,大地萌生嫩芽,桃李花开遍原野,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雯静和女友们于“三八”妇女节那天去郊外登山看风景,只顾饱览春色玩得舒畅却湿了衣裳。回家后就发起了高烧,身体素质本就不好的雯静便一病不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第二天,柳映找上门来,一看雯静病倒在床上,浑身烫得要命,二话没说便送进了职工医院。由高烧转成的肺炎一治就是四五天。由于没人照顾,柳映只好留下来端茶倒水,煮饭喂药,还上街买来鸡蛋水果等物给雯静补补身子。一向经济并不宽裕全靠节俭度日的雯静感动得热泪盈眶,平日里看到柳映磊磊大方的她突然一下变得腼腆起来,从另一个角度重新审视起柳映这个人来。就是这个车间主任,今年35岁,雯静回城进厂那年夏天爱人在一场车祸中丧生,留下父子两人相依为命。这个中年男子实在不错,除了有一幅国字脸的标准身材外,还有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事业心和对职工关怀备致的火热情肠,在职工中的口碑也不错,他与树生比起来,真有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雯静觉得在心中要寻找的那一半仿佛就是他。想到此,一个春潮涌动的中年妇女的脸上荡漾起阵阵红晕。出院以后,两人的接触顺理成章的频繁起来。雯静经常帮助柳映父子清洗衣裳被褥,做一餐可口的饭菜;柳映也帮助雯静干一些劈柴买米之类的笨重活。夜深了,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打开心灵的窗户互叙衷肠偶尔也涉身爱河偷吃禁果,享受性爱的甜蜜。柳映呢,有了女人就有了家,也愿意与雯静厮守终身。这对于许久没有得到异性关爱的雯静来说,好似久旱逢甘霖,她要把自己的后半身托付给柳映,相伴到白头。这一对野鸳鸯商定,待雯静找个适当的机会与树生办理离婚手续后,就做一对堂堂正正的夫妻,永远生活在一起。 三 事情的发展根本就没有两人想象的那么顺利。雯静只是把办理离婚手续的障碍预料在树生身上,而出乎意料的是,阻力恰恰来自女儿的竭力反抗。她原以为,生性倔强的树生一时半会儿不会答应,还有可能搞得沸沸扬扬两败俱伤,哪知道,与树生协议离婚的事却出奇的顺利。那一天,雯静专程赶回去,把律师代写好的离婚协议书交给树生签字时,这个耿直的山里汉子先是怔了一下, 然后拿起协议书钻进屋内一袋接一袋地抽叶子烟。说实话,雯静回城这三年多来,树生就已意识到她终非这片林子中的鸟。自己隔三岔五的进城,也已明显感受到她生活上的变化和情感世界的降温,孔雀东南飞只是迟早的事。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要飞就飞吧。第二天早上,一脸坦然的树生就把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了雯静。只是希望她离婚后要善待丽娜,因为女儿身上也凝聚着自己的心血和希冀啊。 就在与树生签好离婚协议的那个晚上,雯静于晚饭后将回家度周末的女儿叫进屋内,向她委婉说起要与父亲离婚与柳映重组家庭的事情。谁知,丽娜一听就来了气,数落母亲不该进城之后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她早就看不惯母亲与柳映不明不白的搅在一起,坚决不答应让柳映取代父亲在心中的位置。雯静心想,孩子的事急不得,要慢慢来。于是雯静背地里叫柳映小恩小惠,逐渐培养与孩子的感情。谁知,倔强的丽娜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常常把柳映买来的东西摔得稀烂,弄得两个人都下不了台。有一天,雯静为这事发脾气,骂了女儿几句。早就憋着一肚子气的女儿便跑了出去,整整一个夜晚都没有回家。雯静以为女儿回学校去了,也没太在意。谁知,第二天学校老师打电话来说丽娜没有回校上课,雯静这才着了慌,和柳映一道满世界的找。然而,找遍了女儿有可能落脚的地方,均没有踪迹,只好到派出所报案请求协助。 就是丽娜的这次离家出走,导致她开始了悲剧性的一生。 当天晚上,丽娜跑出去以后,一个人毫无目标的在公路溜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中,她想起自己随母亲进城以后便少有父爱,她看见人家的孩子周末都和父母一道逛商场。游公园,都羡慕得要命。当她发现母亲和柳映交往以来,已是高中学生的女孩朦胧感觉到,母亲这是耐不住寂寞要重新纺织一个家,可那远在山乡给了自己生命的爸爸又怎么办?平时都十分要强的丽娜既要母爱,也不愿失去父爱。她要一个呵护自己成长的完整的家。只有这样,才能在同学面前抬起头来。如果母亲硬要狠心抛弃父亲,她就不要这个家。丽娜走着走着,于困乏之中就靠在公交汽车棚的条椅上睡过去了。恍恍惚惚之中,她感到有两个人架起自己的双臂走进了一间屋内。等到次日醒来已日上三竿。丽娜揉开了惺忪的双眼才看清这间并不亮敝和整洁的屋内有四张床,墙壁上全是女性坦胸露乳、风情万种的艳照。化妆品、内衣裤散落在地上七零八落。一见丽娜醒来,两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跑过来,围住她问长问短,言谈之中尽显风尘女子的轻薄和不恭。聪明的丽娜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在心里谋划着如何摆脱险境。一会儿,丽娜谎称自己要上卫生间借以逃脱,却被两个女娃识破只得在寝室中小解。就在两个人软磨硬缠中艰难地度过了白昼之后的黄昏,其中一个女孩借故外出购置晚餐溜了出去,另一个女孩趁其不备往饮料中掺和了安眠药,丽娜喝下去便觉头昏脑胀,两张眼帘无论如何都睁不开,便倒在床上昏睡过去。少顷,进来一个染着金黄头发的青年,他看见熟睡中的丽娜象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便象一头饥渴的豺狼扑向了孤独无助的羔羊,残暴地吞食青春少女的童贞。隐约之中的丽娜仿佛感到一座山压在身上,呼吸相当困难,两条大腿根部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当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怎奈四肢无力动弹不得,任鲜花般的胴体饱受凌辱。少女的纯真似片片雪花洒落在野外荒郊,只有两行酸楚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深夜,丽娜从恶梦中醒来,看到自己赤条条一丝不挂和床单上的那一团处女红,顿感悲恸欲绝,号啕大哭。两个貌似艳丽却心如蛇蝎的悲剧制造者似乎良心发现,用虚情假意的泪水对丽娜进行开导,劝她要面对现实,充分利用自己年轻貌美的青春资源,在尽享人间风流的同时,在男人的口袋中掏票子,只有这样,才不会荒废自己的花样年华。当晚,丽娜没有揩干连绵不断的泪水,在极度矛盾之中辗转到天亮。 人处险境,进退实是两难。也许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若贸然再跨一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灾难之中。此时的丽娜年少无知涉世尚浅,爱走极端,她把自己的失身归罪于母亲对父亲的背叛,在极大报复心理的驱使下铤而走险,选择了甘愿坠落的不归之路。运用自暴自弃的恶作剧来惩罚母亲的喜新厌旧,哪怕是自己吃尽苦头也再所不惜。 几天以后,丽娜打扮一番回到家中,看到忧虑成疾的母亲,心中非但没有些许怜悯和忏悔,反倒有了几分快意。她在屋内转了两圈之后告诉母亲,自己从此再也不上学了,好朋友已替她找到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她要离开这个令她生厌的家庭去开创属于自己的生活。只顾自己撒气的丽娜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恶作剧无异在母亲受伤的胸口上又捅了一刀。然而,更令丽娜没有想到的是,母女俩的这一次作别竟使两个女人走向了不归路。 在随后的岁月里,丽娜涂脂抹粉,穿红着绿,出入于咖啡飘香的舞厅酒吧,释怀于醉生梦死的风月情场。她以自己姣好的容貌和玉体迎来送往,在一场又一场的肮脏交易中荒废青春岁月,让铜臭腐蚀着童稚的灵魂。然而,丽娜在拼命往外掏男人兜里钱的时候,一刻也没有忘记生活在异县山乡的祖母和父亲,时不时的寄钱回去补贴家用,要二位老人保重身体。一石激起千层浪,收到汇款的树生反倒不安起来。丽娜小小年纪还在念书,怎么会有钱寄回来?自打与雯静协议离婚后,两人之间便断了来往。更不知道女儿的近况。阵阵疑团迫使树生决计到万县一趟,看一看一直悬在心头的女儿。因为,只有女儿才是他生存的动力和指望。当树生走进万县城内,从雯静口中得知女儿已辍学半年,坠入风月情场的恶讯后,犹如五雷轰顶晕倒在地。他醒来之后看了一眼曾是相濡以沫的、朝夕相处红颜知己的那一张几近蜡黄的脸,方知她自知女儿出走以后,心灵上所遭受的摧残。雯静为追求新的生活本也无可厚非,没想到却因此激发了女儿的逆反心态,遭到女儿自贱其身的报复后,她负罪的心灵怎么也无法宁静。加之柳映害怕遭受舆论的谴责而不愿与自己共赴家难的退避三舍无异于雪上加霜,便雯静本已受伤的心灵倍受煎熬。为了挽救女儿,她强打起精神走街窜巷,穿越酒吧舞厅的红颜绿色。多少次,雯静走进了女儿所在的夜总会,但丽娜都抽身而逃,使母亲绝望的泪水常流不止。女儿杳无音信,情人又离她而去,双重的打击使雯静的精神世界坍塌,身体每况愈下,常常卧床不起,独自一人在床头以泪洗面。她多少次于恍惚中看见丽娜推门而入,口中呼唤着妈妈,似小鸟依人般投进自己的怀抱。正待雯静伸手去抚摸女儿的脸庞时,怀中哪有丽娜的身影,原来只是一场幻觉。岁月在期盼与内疚交织的愁闷中滑落,雯静的生命之光日趋黯淡。当树生来到之时,这对曾拥有过田园风光的夫妇,现已视如陌路的过来人都涌出了辛酸的泪水。一日夫妻百日恩,面对此情此景,树生对雯静没有丝毫仇恨,同情之心升华为疼爱,他要用火热的情怀去安抚雯静那颗受伤的心灵,用坚毅的臂膀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树生一边悉心照料丽娜的生活,一边外出找寻女儿。两个人相依为伴,相互支撑,在担忧与焦虑中日复一日地守候着一个共同的心愿。 四 事情的发展远没有丽娜想象的那样称心如意。当她误歧途以后,亲身感受到岁月的蹉跎和世态的炎凉,丽娜在自暴自弃报复母亲的行程中,自己这朵带刺的玫瑰也在风雨中飘零,饱受了精神和肉体的双层煎熬。身心疲惫的她多少次都想要却步抽身,回到母亲的双翼下,重享那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偌大一个世界,岂是一个弱女子说变就能变的。那股浊浪时而把她抛上巅峰,又时而掷进深渊,让她尽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就在丽娜内心世界极度矛盾的当口,令人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她患上了令人谈之色变的艾滋病。有一天,丽娜感到浑身不适,一连几天的发烧以后,皮肤上出现了红色斑点,那敏感的部位更是出奇的骚痒,象有千百条小虫子在撕咬。丽娜感到不妙,踉踉跄跄走进医院打针吃药控制病情。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光顾她。日渐憔悴、黯然失色的玉体无人问津,更没有人给以滴水般的关爱。心灰意冷的她躲在这张曾经满足青春流淌的牙床上,从胸口涌出来的都是悔恨和鲜血。自己只是一个才20岁出头的姑娘啊,美丽的人生刚开头,难道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近人生的终点,她于心不甘啊。此时,丽娜突然做出一个决定:回家。她要在有生之年尽一份女儿的孝心,哪怕是一天也行。丽娜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刻意打扮了一番,顺着那条走过千百遍的巷子进了家门。正在家中苦捱时光的父母看到女儿回来了,真是喜出望外。丽娜噙着热泪走近床边,紧握母亲那枯瘦如柴的双手,望一望父亲那满是皱纹的双颊,抿着的樱桃小口始终没有出声。她强打起精神给父母洗衣做饭,花钱给二老买滋补品,以减轻内心的负罪感。两位老人看到女儿归来,一颗悬着的心也着了地,紧绷的神经也松驰下来。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本已心力交瘁,靠一线希望支撑生命的雯静病情加重了,就在女儿归来的第五天撒手人寰。母亲的逝世,丽娜的负罪感加重了,她放弃了药物治疗,一股厌世之感油然而生。与其被艾滋病魔痛苦折磨至死,倒不如及早追随母亲而去,丽娜主意已定。就在母亲出殡的头天晚上,她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药,一阵梳妆打扮之后躺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乌云把太阳深藏起来,山风依旧呼呼地刮个不停。运送雯静、丽娜母女俩的灵车沉重而又缓慢地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小道上。痛失爱妻娇女的树生木讷地竖在车上随车身的颠簸而摇曳。他要把母女俩带回那曾令一家人幸福生活的山乡,安息在家乡温馨的怀抱中。这里才是母女俩的归宿。或许,她们根本就不该进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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