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明:我的“萧国”我的城(报告文学) | |||
煤炭资讯网 | 2023/10/28 12:50:15小说林 | ||
作 者:张亚明,笔名萧枫。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纪实文学学会理事。发表文学作品600多万字,著有报告文学集《歌颂与诅咒》、《圣火与锁链》、《卑微与崇高》等10部,长篇报告文学集《探秘第三极》、《中国牌矿工》、《信仰与使命》、《权利与良心》6部,电视片解说词9部,部分作品为高校辅导教材。曾获中国新闻奖、报告文学奖、散文奖及政府嘉奖等20多次。 我的“萧国”我的城 张亚明
目 录:故乡的风,故乡的云;故乡的梦,故乡的人;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史,故乡的魂;故乡的韵,故乡的光;故乡的情,故乡的忧。 一,故乡的风,故乡的云
多年来,每每看到乡愁题材的文字,往往会产生一种瞬间的激情与冲动,但往往又因诸多莫名的纠结而搁置。故乡,究竟是什么?又给了我什么?如今又乡关何处?
有人说,所谓故乡,只是“少年时光里的记忆”,停留是刹那,转身即天涯。我的家乡萧县,素有“安徽西伯利亚”之称,黄河故道流经的沙河南岸,匍匐着生我养我的村庄。在我童年底片里,家乡只是个遥远而沉重的符号,挟裹着时代的风雨雷电,驮背着心悸的苦涩噩梦。晴天盐碱白茫茫,天涝一片水汪汪。每逢大旱之年,龟裂的土地,犹如古老民族胴体上难以愈合的伤疤,干涸的河床,仿佛无数哭干的泪眼在无言的诉说。枯萎的庄稼,板结的土地,压弯了祖祖辈辈的脊梁,榨干了父老乡亲身上的血汗。在我眼里,家乡彷如儿时破旧丑陋的襁褓,留下的尽是梦魇般的阴影,唯有屋后那条死水微澜的小河,童伴戏水的喧闹,此起彼伏的棒槌,成为我心中一种人格化的存在;还有河沿密密麻麻的薄荷和芋头,能作为家里待客的两道招牌菜,偶尔河边摸出的几条泥鳅,能让全家品尝一顿常年“食无鱼”的美味。
从历史的沉淀上扫描而过,我们会透过时间的切片发现更多的真相和细节。诚如作家梁晓声所说,“(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前三年,是一个饥馑随形的年代,既是中国的灾荒之年,也是中国人的饥饿之年。”光怪陆离的社会总会让人偏执甚至愚昧。大凡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萧县人,谁没留下了“野菜汤,红芋馍,离开红芋不能活”的铭心记忆?吃树叶、吞野菜的浮肿躯体,承载着多少“浮夸风”的酸涩与情愁?“瓜菜代”的沉浸式体验,又隐匿着多少历史的暧昧与复杂?在“民大饥人相食”的日子,就连我家门口的老榆树也做出了“无私奉献”,左邻右舍把树干剥得体无完肤,树皮汁揉进了野菜团,榆树钱变成了烫菜饭。也从此,抹不去的苦涩便固化在我灵魂的河床——吃糠咽菜的苟活,犁耕耙拉的艰辛,“吱吱呀呀”的破风箱,烟熏火燎的煤油灯,还有“光棍无妻”的长吁短叹,形容枯槁的饥荒“盲流”,饿殍载道的黄土悲歌,缟素随幡的悠长凄怨……。天知道,村庄大北地洒满白骨的“乱坟岗”,到底掩映着多少饿死、病死、吊死的魂灵?
这便是刻在我主观硬盘上的故乡——“饥饿与贫困共生”的灰色记忆,涂抹成我童年苍凉的黑白影像。
“辉煌”是当今文字书写的常用词,不堪回首、不能回避的“沉重”却让家乡曾经那么陌生。在那“吃饭舔碗、喝水加盐”的灾难岁月,比死亡更恐怖的是饥饿。望不到头的饥饿,望不到头的挣扎,让父老乡亲卑微地苟活,因沉重而压抑,也因陌生而纠结。能吃不能吃的东西全都啃了嚼了,便用草根树皮充饥。榆树皮剥光了,柳树叶也咽了下去,还有什么?红芋秧子晒干磨成粉,和在水里喝。人体浮肿司空见惯,我的四弟饿得奄奄一息,差点死去。有个堂哥最为不幸,父母、弟弟、爷爷、奶奶全饿死,他小学二年级也因饿浮肿腹大如鼓而辍学,求生的欲望却让他苟延残喘活了下来,如今成了享有专利的名医。早些年他曾多次找到我,说“那一段历史刻骨铭心,现在的孩子几乎没人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写下来,唤醒人们失忆的神经?”
我思度再三,深感无奈。有些往事,至今也说不清该庆祝还是该悲伤。虽说往事并不如烟,但已成国粹的选择性遗忘,常常会把岁月磨砺得不留一点痕迹。安徽省的凤阳、亳州、萧县,更有甘肃的通渭、四川的一些地区,同为那时“人相食”的“重灾区”,这讳莫如深的苦涩与沉重,谁又愿承担这高昂的学费?几十年过去了,好大喜功、浮夸冒进、弄虚作假、形式主义……这些曾经酿成历史悲剧的社会痼疾,又能否在历史的祭奠中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历史容易失落,只因并非人人都喜欢怀古与追忆。故乡是少年时的故乡,少年已不是当初的模样。童年住过的低矮茅屋早已倒塌,“吃饭舔碗、喝水加盐”的常态也已远去。在匆忙找寻、追逐和奔走的空隙,我蓦然惊觉,尽管他乡成不了故乡,故乡成了他乡,我也很想把令人窒息的童年记忆斧劈刀斫般统统抹去,但随着霜雪的迟暮,那匍匐的茅草屋,斑驳的篱笆墙,低矮的猪圈,沉重的碾盘,还有点种、收割、打场那些遥远而具象的人物和事件,却依然时隐时现在灵魂的河床。尤其是每逢年关、中秋,往往会滋生一股莫名的烦躁,心神不定的走来走去,总有一股“回老家看看”的冲动,看看童年的老宅老院,看看满身泥土的乡亲父老。不得不承认,不管当年家乡给了我什么,故乡故园与故人,依然是我生命的渊源和根系所在。不管是生活遮蔽了多少残酷的真相,留下了多少揪心的疤痕,给了我生命的脐带却很难割断。虽然家乡在历史的山坳蹒跚已久,历史的烟尘也留下了诸多遗憾,丝缕如网的乡愁很难抹去,无论漂泊到哪里,无论时光如何老去,家乡依然是我精神的家园。“生活以痛吻我,我报生活以歌”,释然过往的一切,抑或就是此时的灵魂呐喊。
历史,从五千年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走来,周而复始的潮汐堆积成家乡的苍老皱褶,也构成了一个个奇幻多彩的文化形态。踽踽行走在这片水煮火烫的土地上,跺跺脚就能跺出历史渊源的节点,抓把土就能攥出古老文明的液汁。十数处新石器时代遗址,实证了萧人寻水而居的足迹;春秋战国烽烟四起之际,留下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史记。公元前770年到前476年的春秋时代,周平王迁都洛阳,“礼崩乐坏”五霸争雄,宋国在古汴河(亦为丹水)北岸北城集设置萧邑,一时商贾云集、帆樯林立,“舟车辐辏,货物聚会”。水路优势杏花烟雨,繁华鼎盛桑麻绕郭,加之萧邑大夫萧叔大心平叛有功,公元前681年,宋桓公报奏周王室建立宋国附庸萧国。公元前597年萧国为楚国所灭宋设邑,至此宋楚“拉锯”夺萧邑,“你方唱罢我登台”,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写历史,杀人盈野血流漂杵为常态。左丘明的“止戈为武”终没挡住“帝国梦”的解构与重构,公元前286年,最初的蛮夷楚国壮大为“战国七雄”之一,再次灭宋占领萧国。公元前221年,秦“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萧国也改制为萧县,成为中原文化和东夷文化的交汇区……天行有常,天运有律,“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萧县凹凸不平的历史河床,犹如浓缩着一部人类发展史,流淌着命运颠簸的民间,流淌着生生灭灭的王朝,也无声地述说着小国附庸的悲剧命运,弱国挨打的残酷现实。
大喜大悲,大分大合,岁月的滑落送走了悠悠千载。尽管奔腾不息的黄河从这里流过,豪气悲壮的“大风歌”在这里响过,志士仁人的鲜血在这里洒过,也尽管淮海战役的硝烟在这里飘过,“战天斗地”的号角在这里吹过,却一直没有改变“安徽的西伯利亚”之称。尽管萧县是那个特殊年代“民大饥、人相食”的重灾区,但浮夸风、形式主义在这里并没有绝迹。尽管萧县在貌似进步的袈裟下前进,这当中掩盖了多少倒退?尽管文明在貌似昌荣的假象下呈现,这当中又断送了多少文明?贫困几乎笼罩吞噬着这里的一切,从生命到精神到理智;贫困也滋生延展着一切,从愚昧到疾病到文盲。近似虚无的宿命色彩笼罩着这块孱弱而荒凉的土地,一些人悄悄地出生,一些人悄悄地死亡,不知留下了多少生死离合的凄婉与悲怆,也不知多少安土重迁的萧人爱恨交加地逃向远方。
萧县的内涵是那么深刻多元,萧人的故事是那么耐人寻味。尽管我们不想追究历史的是是非非,那些史前先祖们却纷纷从金寨遗址、倒流河畔探出头来,凝望着一手拿着生产队证明信、一手端着要饭碗的讨乞人群,凝望着这块繁衍和消亡交替、创造和毁灭同在的贫瘠土地,一双双困惑的眼神望着苍天后土,似乎发出了跨越时空的“天问”——神农氏的子孙依赖的是土地,人猿揖别走到了今天,为什么萧县的子子孙孙还在贫穷的漩涡打滚?
萧县从来不缺磨难,萧县也从来不怕磨难;萧县是萧县人民的萧县,是萧籍子孙共拥共有的萧县;沉重的历史责任应由历史承担,而一切的责任,难道可以统统推卸给不会说话的“自然灾害”么?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可以遗忘从前的过失,但没有理由失去未来的憧憬。“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当年鲁迅的话,难道是专门针对萧县人所说?这片孕育着地火、喷薄着惊雷的土地,这块流泻着辉煌、诞生过英雄的土地,为什么矮化人类智商的基因仍在此消彼长地繁衍扩张?“土地是财富之母,劳动是财富之父”的经典为什么得不到应有回应?农耕民族的胼手胝足为什么改变不了满目疮痍?农耕文明走向现代的沉重步履为什么这么漫长?为什么我们成了国家的主人,贫穷的“钟摆现象”依然涛声依旧?“天地以万物为刍狗”,难道就是一个华夏子孙无法僭越的心灵界碑?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一声惊蛰的春雷,我们古老民族终于从迷惘中醒来,原来精神贫困远比物质贫穷更可怕。一场犁庭扫穴式的深度社会变革,在春风春雨中演绎着精彩,东方大国终于抖落历史的羁绊与沉疴,硬邦邦地崛起于世界东方。
置身在光怪陆离的繁华都市,挟裹在行色匆匆的喧嚣人群,每当我想到岁月的蹉跎,想起“逝者如斯夫”的叹息,一种“根”的记忆就油然而生,脑海里不断闪回着那片古老贫瘠的土地,那片变幻无常的天空。格物致知,天道演绎为人道。狂热年代的结束,一夜间改变了国家民族的命运,也回归了知识的价值和尊严。“六六年”大学毕业的大哥终于入党提了干;父亲“右派”平反调到了县城工作;二哥带着我和小弟参加中断11年的高考,爆出了“一家三兄弟,同年跳龙门”的全省新闻,从此也便将所谓的留恋,所谓的遗憾,全都抛在了身后,义无反顾地走出母亲的殷殷目光,踏上了变革时代的人生之旅。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百舍重茧的异乡寻梦,五彩斑斓的驿站风景,看惯了钢筋水泥的丛林,习惯了觥筹交错的浮华,过往岁月恍如隔世的“梦游”。生活的重轭,尘世的险恶,过眼烟云的得与失,浮华掩盖的苦与乐,让历史沉积过重的家乡“掠影”,逐渐淡化为精神的幻影。然而,每每想起那些懵懵懂懂的青葱岁月和七零八落的家乡碎片,每每忆起回乡祭祖的跌跪叩拜和浓浓的乡音乡情,每每《故乡的云》飘出费翔忧郁苍凉而叩击心灵的歌声,一绺挥之不去的思乡情愫又会倏然而生。“总把他乡作故乡”的惆怅,背井离乡的漂泊心态,让我默然无语浮想联翩,一种时轻时缓时强时弱的声音好似不停撞击着我的心扉,“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我知道,那撩魂般的呼唤,来自我的故乡、我的县城。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四十六亿年的地球史,六千年的人类文明,二百多年的现代强势文明,凋蔽的东西在凋蔽,新生的东西在新生。从人类穴居到登月折桂,从墨子“传信”到北斗组网,世上一切都在时空中改变,唯一不变的是那种难以释怀的情愫暗涌,骨肉相连的血脉亲情。父亲退休父母去了江苏大哥处生活,“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我们,成天顺着长长的电波满足着我们的思念,每一次幸福的通话,就像是顺着电话线看了一次父母,回了一次童年的家。父母相继远去天堂而“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突变,给我留下了扼腕悲叹的彻骨疼痛。虽然兄友弟恭可以电话叙叙情,逢年过节聚聚会,然而,每当想起父母就会泪眼婆娑一脸茫然,父母在,家就在,何处是我家?
不能不说,世事林林总总,命运形形色色,为梦想离乡,为目标争取,为理想追逐,为生计奔忙,现代人大多成了悲壮的“离乡者”。为了“活着”的质量,我们疯狂地逃离了故土,流浪异乡;因为灵魂的悬浮,却又渴望心灵的皈依,接近故乡。这是一种精神的撕裂,还是理性的扬弃?是精神还乡的自我救赎,还是身份认同的文化寻根?明明知道故乡的风沙会抹平我们趔趄孤独的履痕,外面的世界也会带给我们些许意外的风景,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不常想起却难以忘记的还是故乡的风,故乡的云,故乡的山山水水,故乡的父老乡亲……。
“此心安处是吾乡”,故乡的丝丝缕缕始终撩拨着我的魂,感伤和惆怅也就在一首首怀旧诗里倍显黯然和沉重。记得2008年中秋之际,我去新疆可可托海采访“全国危机矿山找矿重大项目”的报告文学,自治区领导热情安排了一场颇具西域特色的中秋“团圆饭”。尽管美食满桌青稞飘香,尽管载歌载舞觥筹交错,却难掩我“每逢佳节倍思亲”、“遥望故乡独潸然”的怅然心绪,当晚即兴一首《疆外思乡》,真实表达了此时“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心迹:
萧国望断,婆娑欲泪。一怀乡愁,幻化成龙河水。秋色重,倚楼思归。半生烟雨孤飞,宠辱伴狂醉。问长天,谁与心会,唯有纸笔书无悔。
多情自古伤别离。拂袖间,枫红弄余晖。摸鱼逮鸟童趣,伴风筝,驰神遥忆,心留芳菲。今宵大漠严凝千里。天山外,暮色孤鸿,乘月跃然归。
二,故乡的梦,故乡的人
一个偶然的机缘,我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重走了一回历史深处的“萧国”,也让我一改对家乡的固化认知以及尘封的偏见。那是缘于不久前我收到的一份快递包裹,里面有两本书——《萧县城市变迁》《萧县大美辉煌》,主编,是原萧县人大主任李茂祥。
史志性抒写是一种语言建筑,需要历史的钢筋,文化的砖块,词语的水泥和独具匠心的建筑设计。在一个喧嚣浮躁的社会里研究史志,需要一种苦心孤诣的精神坚守。官员背景的李茂祥却上下求索甘之若饴,仰望星空于寂寥,衔枚潜行于躬耕,寻觅探源于浩繁卷轶,钩深索隐于堆磊故纸。他与古人对话,和先贤交流,由萧城走进“萧国”,由现代走向远古,十年的面壁煮字,千年的深情回望,两部内蕴丰厚的鸿篇巨制就此诞生。
“精神作坊”的“李茂祥现象”让我颇感好奇,连续几天沉浸醲郁,含英咀华,感慨颇多。
“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文史不通,下笔空空”, 没有思想硬核的支撑,再华丽的辞藻叠加也只能是没有灵魂的语言垃圾。闳中肆外纵论古今的两部史书,让我看到了作者“力化腐朽为神奇”的文字张力,也看到作者情寄家国的文化坚守和辩史功力。“大历史观”的视角,审慎把握着历史的真实;虔诚着先人的创造,追寻着祖辈的精魂;形散神聚的凝练笔触,去伪存真的缜密辨析,匠心独具地打造出一个有韵味节奏感、有深沉纵深感的鲜活空间;一个个历史人物和重大事件,呈现了“萧城四迁”的喜怒哀乐,一个个闪回腾挪的纪实画面,还原了萧人创造历史的伟大实践。无论是简约白描还是肆意渲染,无论是慷慨悲歌还是低吟咏怀,都蕴含着萧城绵延不绝的千年文脉,轰响着时代风雨的鼙鼓号角,既恢复了历史的复杂性、神秘性和戏剧性,也凸显了历史在审美创造中的立体感。
为了打响家乡的文化品牌,打造新的经济增长极,争取更多的脱贫政策,从2017年2月起,萧县的父母官频频“跑部进京”,开始了县级“萧国市”的攻关。一连串的“组合拳”动作,一系列的历史性钩沉,让我发现了那种“萧国”智慧薪火传承至今的基因。“婚姻外交”的公主和亲,萧齐诸国的“北杏结盟”,折冲樽俎间,制胜在两楹。萧国的历史与神秘,文脉与演变;萧人的殇难与抗争,魂魄与精神;作者的情感与寄托,坚守和呐喊。浩浩史海,荡荡古风,思想深度、精神厚度,林林总总的元素奇妙地交融汇聚,让我产生了难以名状的情感骚动。神秘故乡啊,你究竟收藏了多少荣辱与兴废,沧桑与辉煌?如今,又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没有了精神故乡必将陷于虚无。愈想忘却的却愈是难以忘却。遥远的记忆潮水般涌来,故乡的面貌愈加地清晰,我好似看到家乡的牛羊在向我招手,老屋的炊烟在向我呼唤。无需伪装,无需掩饰,我想一步飞到生我养我的那片热土,撩开重重叠叠的迷雾,抚摸沧桑层叠的皱褶,重温朔风劲舞的哲理,欣赏沟渠阡陌的箴言,聆听淮北原野的心韵……这就是故乡的魅力所在,故乡的土壤不仅生长着赖以活命的红薯、大豆和玉米,还沉积着魂兮归来的推拥力量。不知是谁发明了“冲动”这个词,汨汨的乡愁一旦泛滥成河,“说走就走”的冲动就是一种必然,冲动,让我踏上了回乡的旅程。
萧国很远,萧城很近。然而,远与近已不是距离,从牛背上的中国到高铁上的中国,最为伟大的变化就是“中国速度”。“复兴号”列车沿着京沪高铁呼啸狂奔,犹如一枚浓缩空间距离的“现代化”箭头,掠过了魏巍泰山,跨越了滚滚黄河,来到徐州陇海线一个大拐弯,缓缓停在了“萧县北站”。
幽蓝寥廓的穹宇、几近悬停的白云,汉风古韵的车站,仰俯间我进入一个高邈澄澈的遐想空间。望着拔地而起的新凤城、近在咫尺的凤山隧道,一股潮水漫上了我感情的沙滩——曾经天老地荒、而今岚气蒸腾。在这片浸透了汗水和鲜血的热土上,古城与新城、自然与人文、历史与现实都在这里完美地耦合。
我发现了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正在超越自然,超越历史,重塑着我魂牵梦萦的家乡。走向新时代的萧县人民,终以睥睨千古之势打破了“楚河汉界”的桎梏,开始了一场纵横捭阖穿越古今的美丽壮行。魅力四射的凤山隧道犹如贯通了萧县的“任督二脉”,圆了新城老城隔山牵手的“梦”,重要的是陇海线与南北铁路主干线的交汇,为萧县承东接西、沟通南北、走向广阔的世界提供了无限可能。
群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眼前这一切,让我听到了家乡踔厉奋发追赶大潮的茕茕足音。
故乡的味道真好。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许是匠心安排,几位“文思敏捷、才华横溢”的文人老友得以重逢,萧县政协主席杨洪军、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胡永乐、萧县企业家联合会名誉会长李茂祥,无不是笔下生花的秘书出身,无不深藏“学富五车”的功底——他们百忙之中的热情接待,让我一扫“近乡情更怯”的忐忑,也让我深深感受到故乡宽厚包容的胸襟,随时都在敞开着,随时都在等待着,等待接纳一颗颗漂泊的灵魂,一个个想家的游子。
身披一袭阳光,心系一份乡愁,饭后便急不可耐驱车前往新凤城。小车沿着环城公路缓缓行驶。吸纳着清新的空气,遍赏鲜花的喧嚣,遍听清风的诉说,绿色是新城的底色,诗意是新城的音符,新城沐浴着时代的春风正在翩然起舞。阳光钻过了枝叶的缝隙,点点光斑在地面上跳动,自豪的宣示着大自然的力量和生命的脉动。一切如同立体、多维的彩色视屏,令人叹为观止,流连忘返,真是山也愉悦,水也愉悦,身心更愉悦。
一座城市的个性魅力,不仅在于上天的青睐和赐予,更在于后天的塑造与呵护。古风新韵的壁画小品、龙凤石狮的传统雕塑,旖旎绵邈的自然景观、风情各异的仿古景观,无论是楼台庙宇,还是山川河流,大到云遮雾障,小到树木花草,一切的自然、人文景观,既为物象的呈现,也是精神的载体。从文化遗产的传承,到自然遗产的保护;从加强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利用,到激发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创新活力,处处释放着一种文化的魅力与力量。
如影随形的文化气质和品味,可以感受到小城的历史温度和跃动的时代脉搏。理想与实践的交相辉映,历史与现实的珠璧闪光,让我联想起一个个关于精神、关于物质、关于创造的故事,无数的星辰在争奇斗艳,无数的星座在解构重构,初心与使命,梦想与现实,文明与落后,拼搏与呐喊……一幅幅不屈的灵魂底片,一条条薪传的文脉基因,如今正以另一种美的形态呈现!
历史拒绝遗忘,记忆也不愿休眠。李茂祥一路的介绍极具感染力,他把自己的独特认知注入萧县的古今变迁,历史演变、重大事件如数家珍,人文故事、时间数据脱口而出;聊起萧城的四次迁徙、以及县城版图和功能的演化,他那不大的脑瓜就像信息密集的电脑,立马描绘出一个千年大变局的全息镜像——
有过繁荣鼎盛,也曾多灾多难,这就是“萧国”。如今破茧成蝶的魅力凤城,就坐落在古为“萧国”的都城北城集。北宋嘉佑六年(1061年),萧国城池完成了第一次搬迁。公元宋熙宁十年(1077年)黄河决堤“南溢于徐州城”,“洪水平地三米,汪洋千余里”,三面环水的“萧国城(北城集)人员伤亡无数,幸存者迁徙半里入南城”,北宋绍圣三年(1096)完成“二迁”;两次城址的位移都在凤山以北;直至明万历五年(1577年)萧城又因黄河水患第三次迁自凤山以南,右倚龙山左傍龙河筑起了龙城。从此,“河山拱戴”基址湫隘的龙城就以“物化”的符号、缄默的姿势,一站400多年。缄默说明了什么呢?无能为力的忍耐赎救?安分守己的顺和中庸?抑或是一默如雷的精神独立?
一个县就是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有着6000多年文明史的萧县,建城史也已3100多年,但因黄河决口水漫萧城历经三次迁徙。时隔444年的第四次“迁徙”,为什么宁可穿越凤山也要回归到“萧国”初始建都的原点?这是萧城的宿命,还是历史的幽默?是感性的浪漫,还是理性的内敛?
面对我的困惑与不解,李茂祥通过空间、时间、文化三个维度,讲述了萧城这第四次迁移的前前后后。
萧县历史上曾属徐州(原楚国国都)管辖,素有“楚风汉韵”“四省通衢、淮海中心”之说。遗憾的是,萧县与徐州地缘相临、人文相亲、文脉相连,先天的地理位置,却消耗着先天的区位优势。改革开放那么多年,萧县“城市病”和“乡村病”依然并存。现代与原始在这里融合,先进和落后在这里交织,县城的综合承载功能弱,城乡融合能力差;东部徐州经济圈波飞潮涌,南部淮北市赶超之声震天,唯有群雄环伺的县城犹如井蛙仰天长叹。郡县治则天下安,县域强则国家富。处在承上启下关键环节的萧县,在市场经济的赛道上白白错失了多少次机会?21世纪的东方列车正在大提速,萧县如何寻找突破口奋起直追?
“我是凤城开发的见证者”,李茂祥这样给自己定了位。其实,他不仅是凤城崛起的谋略者、决策者,也是参与者和建设者之一。时间跨进了新千年,萧县人心头却多了些许的怅然若失,不管是绝对值,还是相对值,周边县市的各项指标都把萧县甩在了身后。萧县要觉醒,萧县要破冰。2005年,时任萧县副县长李茂祥首次发声,“因地制宜,科学定位,东跨西翻,南扩北穿”——跳出“三山夹持”的狭小空间,向东跨越符夹铁路,向西翻越虎山,向南扩至丁里湖以北,向北穿越凤山建设新凤城。
一切的变革都从否定自己开始。科学与愚昧在交锋,先进与保守在碰撞,现代与传统在过招。思想的犁铧掘开了冻土,梦想的蓝图引领着未来,萧县人民以初心昭示信念,以突围诠释忠诚,开始了一场新时代的接力:“新老双城、一体两翼”,内可优势互补,外可扬帆出海。拥抱“徐州经济圈”,融入“长三角一体化”,“主战场”就在凤城!
历史总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让我们感叹造化在弄人。萧城的第四次“迁徙”,终又回归到“萧国”建都的原点。这是天道的轮回,还是哲学的批判?是重复美学的验证,还是偶然暗含着必然?总而言之,谋定而动的萧国子孙如龙破壁,如虎归山,从一条河流出发,又回到了那条河流。重要的玄机在于,历史拐弯处的“我们”,已不是往昔萧国的“我们”,踏进河流的脚步,也不是往日蹒跚的脚步。
历史的一半是泯灭,一半是创造。一部古老与年轻同在的童话、一部山水与人文纠缠的传奇,就这样在萧县大地激情上演……
三,故乡的山,故乡的水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有人说,萧县人杰地灵,钟灵毓秀,盖源于萧城地处龙腾虎跃凤翥鸾翔的风水宝地。
萧城依山傍水,左有龙山,右为虎山,背后是凤山,依的是青山;城南有龙河绕城,山后有岱湖,傍的是绿水。北高南低,中间是向南延伸的开阔平原。从地理人文风水学上看,山脉为龙,有水为印。左右有龙虎护卫的屏障、背后有吉祥的凤山为靠山,有安全感、依靠感、恬适感;龙河绕城而过,是为有远见,有智慧,有富裕感。伴之山后的岱湖为一汪印水,萧城“行龙带印”龙吟凤鸣的风水,足可谓之琅嬛福地鸿运天成!
我不懂玄秘深奥的风水学,但我却没有忘记一位哲人的告诫——山中有天地,水里藏文章。山是浓缩的时空,水是流动的历史,山水深蕴着哲学和宗教,也弥漫着文学和艺术。我站在萧县政务服务中心的十楼,凝视着山为脊梁、水为血脉的新凤城,旋即思接千载,精骛八极,似有观日月沉浮、窥天地盈虚之感。波光潋滟的灵动岱湖,锥形屹然的仿汉木塔,山不高而灵秀,水不深而幽清。青山抱绿水,湖光映山色,帆在天上飘,云在湖中飞,一个角度一幅画,一座峰峦一重天。仿汉楼阁屋檐高翘,与对面林立的现代建筑交相辉映,既绝世独立,却又和光同尘。
这是唐诗宋词的审美意象,还是明清山水画中的神来之笔?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有山有水即福地,有山有水再有文化,岂不是人间天堂?难怪说“人民就是江山,江山就是人民”。这里走出的岂止那些独步千古的皇亲贵族、历史名人?布衣草民里不也走出了一大批叱咤风云的共和国将军政要?一大批高风硕德的科学文化巨擘还不是从这里走向了世界?
山阳水阴,水柔山刚,正是玄而又玄的对立走向了统一,才有“美美与共”的和谐世界。多年职业使然,我曾仿效先人阅读了不知多少名山大川,也曾虔诚地对话无数奇峰峻崖,远读其苍茫,近读其清幽,精读其豪放,细读其深沉,又何时真正撩开大山的胸腔窥其精魂?我只知道,傲骨磷磷的萧县群山秀障叠峙,雾锁幽谷,虽没有长城那么雄浑峭拔,却以纳天地之灵气、采日月之精华的独特魅性与品格,自然天成的优质生态文化、震古烁今的传统文化等元素,书写了不属于任何朝代、只属于自己的无悔历史。为御外侵护佑苍生,秦长城留下了累累白骨,而多情的造物主为惠萧人却鬼斧神工,群山的每一个层峦皱褶,都是民族精血的汇聚;河流的每一个水滴飞溅,都是载舟覆舟的巨浪。地脉之灵气结成的“山盟”犹如翘首腾舞的东方巨龙,穿越了蛮荒鸿蒙的时间轴,从盘古大禹、春秋秦汉一路走来,观罡风天降,看涛走云飞,听诗人咏叹,钙化了历史的头骨,灿烂了民族的文明。他们用拔地通天的骨骼,抵御着雷霆飓风狂澜浊浪,搏击着戈矛炮火刀剑风霜;用钻岩攀石的植被,经纬着萧县精神萧县尊严,孕育着萧人胸襟萧人脊梁。逶迤与多变,是萧人智慧的外化;大度与包容,是萧人个性的蕴藏。而今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依然初心不改安之若素,依然珠联璧合仁厚尊尚,高扬龙凤呈祥的环形手臂,将县城的新潮与古旧,摩登与古典,崇高与卑微,荣辱与悲壮,一并揽入了博大的怀抱。
一道山,就是一个民族的家园。一道河,则是一脉文化的源流。凤城新区左有古汴河分支的岱河,南有环绕龙城的母亲河龙河,右有古萧城移植的岱湖,缓缓地流水融汇着南北多元文化,驮负着沧桑厚重,吞咽着浮躁喧嚣,流淌着萧县文明。中原文化东夷文化滋润的萧县,自古尊崇礼仪诗书,“天人合一”,崇尚“民为邦本”,和谐共荣,因而这些水的精灵注定宗教式地溶入了萧人的精神圣殿。微波与洪涛,温柔与狂暴,清澈与浑浊,怒吼与低唱,都在奔流的河流冲突交织;豪壮与寂寞,爱情与仇恨,悲剧与喜剧,正剧与闹剧,都在轰响的波涛汇聚。谁能否认呢?群山连结着萧人的骨骼,河流串通着萧人的血脉,几多梦魇的黄河水患,连同纤夫的号子,古老的渔歌,一如挽歌沉入了时光深处,如今波光粼粼的流水,吟唱的皆是平平仄仄的醉人诗篇。
时间是一种充满魔力的尺度,时光的碎片已把萧县人的秉性融入民族的精神坐标。移情换景之间,我们来到了萧县企业联合会的办公所在地——张江萧县高科技工业园办公楼。大楼在凤凰山的半腰依山而建,我不知道大楼的海拔高度,只知道隔窗远眺,有种“极目楚天舒”之感。遥望空濛的历史天空,那轮照耀了“萧国”的日头,依旧明艳奢侈地铺满萧城的大地,神秘幽远而又多灾多难的“萧国”,已成李茂祥笔下渐行渐远的背影。承载着大山之弦,轰响着龙河之韵,龙城凤城张开了助力萧县腾飞的黄金羽翼,一座科技高含量、艺术高品位的崭新城市正在生猛地拔节,聚散功能、辐射效应已初步显映,中国防腐蚀业第一县的标志性建筑——腐蚀控制产业大楼巍然高耸,一批高端和顶尖级外脑群体构成的院士工作站、博士工作站,国家建筑材料工业技术情报研究所先进材料研究院落户其中;“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不再神秘,农耕文明正迈向了智能时代,信息技术与制造业的深度融合不再遥远……“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伟人大气磅礴的诗句,正在诠释着家乡的巨变。
时间改变了一切,也在证明着一切。根植皇天后土的凤城,古老的是灵魂,年轻的是外表,饱经沧桑而愈显豪迈,底色厚重却时尚美丽。智慧城市、海绵城市、山水城市的定位,生存空间的拓展优组了新城基因,全新的哲学模式,时尚的活泼元素,注定了崭新的凤城要成为萧县观海听涛的窗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道路,在汗与水的浇铸中延伸;一幢幢鳞次栉比的楼房,在风和雨的洗礼中长高。自然与灵魂相拥,现实与梦想同在,曾经的荒原野岭,已成漂亮小区;曾经的泥泞洼地,已成水泥马路。鳞次栉比的高楼,车水马龙的涌动,凸显出除旧布新的痕迹和改写历史的豪迈。
整个小城都在忙碌着,忙着奋斗,忙着前进,忙着追赶。新城老城、南城北城,熙熙攘攘,脚步匆匆,流淌着物质也流淌着精神,流淌着岁月也承载着人文。农夫商贩的吆喝声,俊男靓女的欢笑声,挤兑着满目“非遗”的街巷,“帽山的萝卜瓦子口的葱”,鲜美流油的滑肉羊肉汤,飘溢着舌尖“萧国”的味道。浓郁的人间烟火,鲜活的世道人情,构成了这座小城明快或低沉、雄浑或澹淡的底色;多元的文化外表,同质的精神内涵,释放着小城古朴而又现代的品味和审美特质。这“一”的一切,一切的“一”,释放出特殊魅力的地域文化、和谐包容的城市温度以及一方水土背后的文明轮廓,也让我们感受到一种朦胧的诗意、未来的憧憬以及想像的空间。
一位学者说:城市是文明的摇篮,人类90%以上的文明成果在城市产生。也有人说,英国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提出了“田园城市”的概念,而我们如火如荼的城市化正在成为潘多拉神话,被撕裂的图腾。当青草绿树逐渐远去,只剩下钢铁水泥;当熟悉亲切逐渐远去,只剩下陌生猜疑;当道德良知逐渐远去,只剩下金钱利益……何谈诗意的栖居?难怪有位诗人发出呐喊:“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城市?”
我真的很想邀请那位诗人前来我的家乡看看,让他感受这座新城美轮美奂的动感魅力,让他享受诗情画意在这里的审美存在。当他苫去一路尘灰来到这里,定会产生那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舒心与惬意。山河并非只是人类的山河,还是包括人类在内的万物生灵共同的家园。生态为底色,绿色为标尺,无处不飞花,无处不绿茵,无处不优雅。人与城、人与自然,在这里演绎着视觉浪漫,山的诚笃,水的柔情,滋润着温婉和谐的生态文明。城在水中,水在城中;山中有城,城中有山,有泉有寺,有桥有亭。开门见绿,推窗见景,茂林翠木,葳蕤蓊郁。楼前房后,野芳幽香,花草相杂,风情万种。县城就是景区,景区就在县城,自然之美摇曳出奔放节律,绿树繁花挥洒着巨幅水墨。新的物种在恣意繁衍,新的生命在尽情绽放。无论日月轮回四季常绿,还是昙花一现花开一季,无论沉雄庄重修直参天,还是天生残缺矮小曲弯,都在共享一片蓝天,同处一个家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循“道”而生,傲然物外。置此得天独厚的“避暑胜地、天然氧吧”,你会感悟到大山之魂的幽邃神秘,天人合一的空灵禅意、“万物并行而不相悖”的东方哲理。山泉跌落的清幽水韵,婆娑树叶的低语呢喃,天地万物相融合之感,会让你在“清风拂袖过,弦音抚琴生”的佳境流连忘返;圣泉寺的悠扬钟声,恍若天籁的梵音,又让你忘却世俗纷争,忘却功名利禄,直至忘却了自我。这里没有高低贵贱,没有轻薄阿臾,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蝇营狗苟。无论是疏影虬枝,还是繁茂伟岸,参差百态无分轩轾,唯有幽蓝寥廓的穹宇,几近悬停的白云,飞鸟的和谐奏鸣,悠然的姹紫嫣红,自然与本真,洒脱与宁静,“万类霜天竞自由”。我相信,青山无墨千年画,流水无弦万古琴。即便是倡导“道法自然”的老子,看到四季切换的旖旎景色,看到岁月静好的“国家园林县城”,也会欣慰的点赞!
四,故乡的史,故乡的魂
物质的山水,是人们安生立命的根基,精神的山水,才是人们灵魂栖息的圣土。
大凡文化昌明的古城,山水街衢间总会飘动着一些诗文大家的身影。驱车在宽阔的中山大道上,发现无处不在的历史在这里呈现着诗意的浪漫。虽说岁月的烟雨让萧国这本厚重的史书有点残缺,远去的田园牧歌业已改变了萧国古朴的品质、轩昂的气势,许多创造历史的人们似乎也忽略了曾经的历史,但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活着的“青铜”仍在无声地讲述着远古的故事,一幅幅流韵千古的文化景观,给萧县平添了些许的文化魅力与神韵——
恍惚之间,我看到了孔子高举着儒学大蠹“开讲了”——公元484年,他赶着马车从弯弯曲曲的车牛返古道跑来,面对信仰的缺失、道德的沦丧、伦理的扭曲,开始了“克己复礼”“魂兮归来”的天门山讲座。
我看到了唐朝奇才白居易留恋徘徊的脚步——刚刚唱罢“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便踏着“离离原上草”,徜徉民风淳朴的萧县白土寨,留下山野乡风的田园名篇《朱陈村》。
我看到宋朝苏东坡气喘吁吁登上了萧县大孤山——“有石如墨、投火可燃”的煤炭露头,兼济天下的使命感,让他狂喜之余,张口吐出了传诵千古的《石炭歌》:“岂料山中有遗宝,磊落如翳万车炭”。
我看到了“唐宋八大家”的曾巩,受邀萧县知县梅逸,端坐“清心亭”低吟浅唱——“清心亭记”由此散发出高远旷达的审美效应,“虚其心者,极乎精微,所以入神也。斋其心者,由乎中庸,所以致用也……”。
萧县从来不缺浩然之气,英雄也从来不会缺席。一个个生前辉万里、身后耀千古的萧县英杰,鼓动着磅礴于天地的雄浑之气,充盈在萧县历史的百花园。“气吞万里如虎”的南朝宋开国皇帝刘裕拂袖泼墨,为“中国书画之乡”萧县奠基;东汉光武帝刘秀隐匿萧县,终于如龙在渊一飞冲天;远威将军、北洋名将徐树铮“三造共和”、收复外蒙;向死而生的刘亚民手持共产党火种,志在星火燎原;功勋卓著的“萧县四贤”齐聚共和国开国大典,还有刘世龙饰演的王成,正手持爆破筒高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一个个道路指示牌飞快掠过,我发现了千年的文脉之上,串起的萧县名人灿若星河,折叠的历史事件风起云涌。
李茂祥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人创造着环境,环境也塑造着人。凤山一通路路通,凤城走向文化型”。凤城“六纵六横一环”四通八达的几十条路,全部打上了萧县的历史印记,全都成了古为今用的文化名片,纵向道路均以历史名人领衔,横向道路则以历史名景、名地、名事冠名。更名后的道路设立了文化牌,诠释着路名的历史文化内涵……随处皆风景,移步即文化,具象的文明基因,物化的思想存在,没有浮躁的虚夸,没有冗余的语言,足以窥见萧县人聪明智慧的一斑。地域的特质、历史的意蕴、民族的精神、城市的灵魂,似雾似雨又似风地飘荡在凤城上空。
假如你认为道路的更名是附着在地面的一种形象工程,那么,当你走进隐匿在狭窄老街深处的萧县博物馆,历史成像的真实元素、历劫重光的纵深感都会提醒你,传统的审美韵味,沧桑斑驳的古典气息,无不跃动着古今文化绵延承续的脉搏。
萧县龙城镇民治街68号。这座钩心斗角的博物馆,雕梁画栋间展示出时间的宽度与生命的厚度,与周围林立的现代建筑交相辉映,显得绝世独立,却又和光同尘,4079件(套)文物不乏数量不菲的馆藏珍品,堪为萧县古朴厚重的历史坐标和人文地标。
自北宋绍圣元年(1094年)建造孔庙至今,无论是毁于元末兵乱还是万历五年水患,无论明朝还是清朝的修葺重建,也无论称谓孔庙还是博物馆,任凭时光流转,任凭荣辱兴衰,她总是宠辱不惊地站在这里,云淡风轻地讲述着萧县的历史变迁。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萧县古遗址、两汉文化、萧窑瓷器及200余件馆藏精品,不同时期的石器、骨器、青铜器、玉器、瓷器等,可谓拂尘见珠,光芒璀璨,恍若一朝梦回了千年。极为震撼的是,50万平方米的萧县金寨遗址,规模宏大的排排房基、规范整齐的30多座墓葬,史前人类的生活遗存,以及“沉睡数千年,一醒惊华夏”的200多件珍贵文物,让我们真切了悟了“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走过怎样的路”;其中130多件陶、石、玉类文物,我国罕见的史前玉璧、玉刀、玉锥,线条流畅造型美观的微型雕刻,无不炫耀着精湛娴熟的工艺,光艳如新的质地,既显现了北方地域文化特色,又有南北氏族迁徙文化融合的痕迹。
上世纪80年代,考古学家苏秉琦曾将史前文明比作“满天星斗”。国际史前学与原史学联盟常委严文明则将中国史前文化格局形容为“一个巨大的重瓣花朵”,中原文化区独占花心,四方辐辏。中华文明并非一灯独照,萧县这一耀眼的人类早期文明曙光却与龙山文化、大汶口文化相近,表明了中国史前文明的“满天星斗”,也有来自萧县大地的烨烨辉映。“念兹在兹”的历史意向,银笙玉笛的诗意幻觉,不由得心游万仞,倏地穿越到了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一曲周杰伦《青花瓷》的婉约和柔肠、一段尘封的历史,娓娓诉说着浓浓的中国味道。玻璃展柜里,大量盛唐陶瓷残片引起了我的兴趣。圆形带着黑黝的碗底,一抹浓彩的酒盏身,精致线条勾勒出的青色盘沿,还有的烧制着马、猪、孩童等逼真的形态。望着这些“土与火的艺术,力与美的结晶”,我却隐隐约约体味到一种哀婉绝唱的凄美。历史究竟为何物?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尽管有人说“残缺也是一种美”,但这些“历史的真实”在我眼里,左看右看都是被撕裂的肌肉、被碾碎的骨骼、被扯断的神经与血管……世界上很少完美,可又有多少人不在追求完美?正如钢刀淬火,唯有水火相济,阴阳相调,才赢来钢的坚韧与锋利。瓷器因为水的融合,才那么坚韧而柔媚。那些集火的炽烈、水的至柔于一身的器皿,凝聚着先人曾经跃动的灵魂和情感,它们究竟遭遇了什么?生命似水德如泥,那些陶器曾以泥的秉性站立、以水的骨头行走,破碎难道就是它们不可逆的命运使然?
虽然世界上没有假如,我的心里依然还在固执地想,假如这些碗、盘、罐、斗、壶、瓶、陶缸、器盖不被打碎,或许眼前就是一件件精美绝伦的“作品”,就会因做工精良官宦青睐成为皇宫贵族把玩的珍品;或因物美价廉经济实惠“飞入寻常百姓家”。然而细细品味,严肃森然的封建等级下,也许有些外表光鲜的器物是为攀附达官显贵而挤碎了脑袋?抑或“宁为玉碎”也不愿苟且偷生?一种真实往往掩盖着另一种真实,本质的真实又往往很残酷,可以“选择性”展示,也可以“选择性”遗忘,历史上的事谁能说得清?
萧县政协主席杨洪军谈起萧县历史如数家珍,他介绍说,中国是陶瓷的故乡,中国人和泥烧造至少已有15000年的历史,仰韶文化精美玄妙的鱼纹彩陶盆,说明7000年前古人的制陶技术已经非常高超。萧县也留下了窑火映红的传奇。花家寺遗址出土白陶鬶,就是新石器时代较为精致的陶器。宋代的萧窑白地褐花四系瓶,是萧窑烧造的具有磁州窑风格的珍藏。大唐帝国如一轮喷薄的旭日般登上了历史舞台,新石器晚期始烧陶器的萧窑便与隋运河紧密相连,成为唐宋时期黄淮地区制瓷中心、南北窑瓷文化交汇的“中间站”,产品伴随着大运河摇动的帆影南达扬州,北通京师。白土寨萧窑是中国最为典型、安徽规模最大的民窑遗址,从新石器晚期到金代,白土寨萧窑薪火相传生生不息。“踏碎琼瑶尽作泥”的白瓷土,“投泥泼水愈光明”的煤炭,从南向北经花甲寺向西注入闸河的倒流河,无不构成白土寨萧窑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烟波渺渺、新晴暮霭之中,枕一碧河水,听浆声汩汩,如诗如画的倒流河畔,这个叫“白土寨”的地方便于“陶”结下不解之缘,大面积成排出土的瓷碗和完整生产线,氤氲着萧国翻卷的人间烟火,折射着唐宋至金的盛世繁华。
拂去历史的云烟,掸落陶土的尘埃,浓烈而奔放的窑烟向我迎面扑来。72家窑炉耀亮半边天,无数匠人一片繁忙,“夜闻沙岸鸣瓮盎,晓来雪浪浮鹏鲁”。工匠们贲张的血管、汗滴的陶坯;700至1000度的炽热窑火,煅烧着水土凝成的胚胎。玄妙独有的窑变艺术在这里演绎出“火与土的魔术”,那些汇聚着阴阳之道的端庄器物,身披着思想纹理的图案,闪烁着信仰理念之光,正以人性深度和人格高度,凛然宣示着自己灵魂的坚守、铮铮的傲骨。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粗糙与卑微,毫不动摇自己的本真与坦荡,没有灵与肉的撕裂,没有表与里的虚浮,每一件都无愧为文明基因含量丰厚的纪功碑,每一件都映现着人文观照的客观美、真实美、悲壮美和超凡脱俗的美。
历史天生是现实的教科书。新石器时代走来的萧县,六千年文明史,三千年建城史、两千年郡县史,汉兴腹地的独特地理位置,究竟给后人留下了多少遐想的空间?徜徉在汗牛充栋的汉画像石艺术馆,我默默地在与那些穿越古今的石人石雕对话,一个个动感十足的几何形体似乎瞬间在复活,先民在舞蹈,武士在角力,大禹在治水、宫廷在对弈,从权位争斗到文人私密,从宫闱秘史到市井轶事,人的善恶祸福,人的悲欢离合,无不闪射着人性光辉。鹳鸟食鱼图、六博宴饮图、椎牛图、日月同辉、二龙穿九璧等画像石,哪一块都透射出强大的生命张力。鲜明的地域特色,丰富的题材内容,丰厚的内涵意蕴,哪一块不是汉代烟火的真实再现?还有一组组场景不同的石雕人物,迥异的形体,鲜活的表情,演绎着一个个佛教故事,传递着向善、感恩、孝道等教义……宗教精神在立体阴线刻、弧面浅浮雕、高浮雕的线描勾勒中表达,民间绘画的艺术高度在石雕的线条中张扬,难怪汉画像石被冠以“敦煌前的敦煌”,中华文化的瑰宝。
一只气韵生动的汉代玉蝉,让我惊叹于雕刻艺术之美,感慨于技法艺术之盛。精美的新疆和田白玉料,典型的“汉八刀”工艺,虽只寥寥数刀,却刀刀见峰,神态栩栩如生,汉代玉器阴线刻饰的工艺手法和强烈的写实性尽显其中。即使是那幅为博官员一笑的“官妓”,虽然内心隐藏着说不清的心酸,但那衣袂飘飘的唯美造型、栩栩如生的饱满呼吸,无不充溢着动态美和旋律美的伟大艺术创造。尽管这些石雕艺术只有出土的年代,没有创造者的名字,但我分明从冰冷的化石里,感受到先人的崇高体温。我陡然想到当下“以丑为美”的艺术乱象,想起泛滥成灾的题词、署名热,那些总想“流芳千古”的人们为什么不去想想,我们的先人没想着“流芳千古”,为什么会以自己斧凿刀刻的创造力,留下了“一洗万古尘”的民族瑰宝?
萧县政协主席杨洪军真可谓通晓古今,他介绍说,汉朝是继秦朝之后的大一统王朝,主要分为西汉、东汉,长达470年的历史。西汉为萧县北部近邻沛县的刘邦所建立,建都长安;刘秀九岁时父亲刘钦去世,便投奔曾任萧县县令的叔父刘良,更始二年,刘秀被更始帝刘玄封为萧王,萧县成了他的封地。公元25年,刘秀推翻王莽称帝,建都洛阳,他以老子的柔道为经,以儒家人道为纬,柔道制胜,德治安邦,成为我国历史上少有的有功无过的一代圣君。汉朝以后华夏族逐渐被称为“汉族”,所以萧县成了汉文化重要的发源地和聚集区,大量的汉墓群、大量汉画像石和汉代文物的出土,不仅丰富了祖国绘画艺术的宝库,也成了研究汉代历史的大百科全书。
鼓角号鸣,烽火连天……杨洪军的介绍还在继续,我的灵魂深处却传出一片遥远的呼喊和嘶鸣,活跃的思维早已把我带进了风云激荡的汉朝。这是一个蕴藏了朝代更迭、氏族演变、风俗礼仪、家居生活等诸多历史秘莘的空间,繁华里荡漾着力量,静穆中奔涌着激情;仿佛江河湖海都晃动着刀光剑影,轰响着马嘶弓鸣;大街小巷都弥漫着市井炊烟,都是熙熙攘攘的商贾行人。我附下身来遽然伸手,抚摸着祖先留下体温、脉动与屐痕,一切都是雄风汉韵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那么滚烫!
五,故乡的韵,故乡的光
如果博物馆中的文物唤醒的是萧县人民的民族自豪、历史认同感,那书画艺术唤起的又是什么呢?
“经天纬地曰文,照临四方曰明”。萧县“城形争南北诸朝,风气兼东西两楚”,抚摸萧县的自然肌理、历史脉络和文化记忆,你会发现,萧县人血脉中涌动着巍然前行的汉人气概,骨子里根植着风华绝代的儒家优雅,“文献之邦”、“文化大县”冠之萧县,可谓是名不虚传。
走在萧县的大街小巷,楚风汉韵扑面而来,书画元素处处闪光。博物馆与美术馆已成为当今萧县富有活力的象征。高端典雅的龙河艺术空间已经开放,省、市重点工程“六馆一中心”(即文化馆、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档案馆、体育馆和广电中心)业已建成,书画艺术长廊、翰墨主题公园、萧县汉画像石馆,萧县书画艺术馆……从街道牌匾、建筑装饰,到城市标识、公园场馆,遍地书韵流淌;从学校、机关、社区到企业、军营,到处翰墨飘香。有写意山水的自由不羁,有工笔花鸟的精雕细琢,也有油画的大胆绽放、色彩碰撞,水彩的温柔细腻、晕染自如,山河湖泊、花鸟虫鱼,品类之盛令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每一处都是艺术作品的容器,每一处都是“无用之美”的发声,每一个线条都是思想的表达,每一笔色彩都是文明的星火。书画将艺术带入了萧县人的生活,将色彩注入了平常百姓家,将审美渗入到萧县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驻足在自北向南的龙河岸畔。河水缓缓流淌,岸上垂柳成荫,一股微风掠过,令人心骨皆清。这条穿城而过的母亲河,穿过朝代更迭的风云际会,驮着萧国历史的深邃厚重,一路壮歌前行走到了今天。从清澈到浑浊、从颓废到重生的龙河,正在述说着萧县在恢弘的时代创造的壮美史诗。河水倒映着两岸造型各异的高楼,波光闪烁着高雅优美的线条,萧县人民追求美的气魄与神韵尽显其中。
如果说,博物馆能带我们走进古人的审美与哲思,美术馆却让我们一窥承前启后的当代思想。步入西岸的萧县文学艺术馆大厅,一种美丽的错觉兀然而生,是不是踏入了一座深邃而浩瀚的艺术圣殿?“中国书画艺术之乡”赫然醒目,王子云、刘开渠、王肇民、朱德群等一批国际大师仿佛迎面走来。跟着著名画家耿宏亮的脚步,我们流连着一幅幅萧县籍画坛巨匠的稀世珍品,那风光雄奇的中国艺术巅峰带来的不仅是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更多的当是撼人心魄的艺术感染力,让我马上联想到绵绵不息的龙河波光,浪花在前赴后继,时代在前赴后继,历史在前赴后继。
萧县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胡永乐是个土生土长的“萧县通”,也有丰厚的学养和哲学的思考,他以大文化、大历史的视角,从萧县书画的历史性、群众性和产业性几个方面,进行了详细地介绍,“历史是根,文化是魂,文明为果。深厚的文化底蕴构成了萧县文明的软实力。”
自聚落文明的图腾出现,人类开始了美的历史抒写,线条和色彩成为区别姓氏、区分贵贱的艺术形式在等级社会中延续。胡永乐介绍说,滥觞于良渚文化的萧县书画古称宋绘,萧县籍宋武帝刘裕极爱书法,南北朝便成为萧县书画发展的起点。汉代以画像石为标志,萧县出现了第一个绘画高峰,标志性产品是汉画像石、萧县剪纸、瓷板画。到清朝中晚期,形成了萧县“龙城画派”,追求“中正平和、壮大雄强、刚劲勃发的生命之美、力量之美”的艺术思想体系,注重“简约凝炼的手法、线形内在含蓄之美、水墨变化”的艺术风格。改革开放初期,萧县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书画艺术之乡”,“龙城画派”进入繁荣发展的黄金期,一时声誉鹊起,扬名海外,领军人物则是留下无数传世经典的齐白石弟子萧龙士大师。目前上自耄耋老人,下至幼儿园儿童,可谓家家有书画,人人说丹青。各类民间书画研究机构一百多个,老中青幼书画人员4万多名,仅中国美协和中国书协会员就多达40多名,既有巨擘名宿老一辈艺术家,又有风华正茂的后起之秀;既有专业书画家,又有业余书画爱好者;既有书香门第的世代传承,也有寒门逆袭的“黑马”腾跃;工农商学兵、东西南北中,萧县书画以其耀眼的文化极光,点缀了中华民族的璀璨星空。
“历史无法留住,文化却能传承。为了激活文化创造力,提升文化软实力,萧县已把书画打造成了文化产业的靓丽名片。”胡永乐思路清晰,思维敏捷,谈起萧县书画文脉的薪传,溢于言表的是一股自豪感。他说,从远古、秦汉乃至明清,尤其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盛期延续至今,萧县书画的艺术温度始终不减。书画艺术的普及,活跃了文化和美术用品、图书销售、装饰装裱、春联和旅游市场,书画艺术的交流又推动了文房四宝、文博会展、书画奇石等文化产业的发展。再加上从央视到地方台,“中国书画之乡”的专题数十次播放,人民日报、新华社等几十家媒体推波助澜,线上线下联动,书画市场消费急速攀升,书画产业年营销收入已经超过1.5亿元。投资3300万元,集文物、展览、活动为一体的文化艺术中心正在实施;引资上亿元建设的300多亩书画艺术博览城,有望成为全国最大的书画交易市场之一。
丹青承文脉,墨彩具精神。徜徉在萧县“书画一条街”,你会倾听到现代文明和传统文化的对话,会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文化原动力、拉动力和创新力——萧县人正以自己的创新方式,创造着自己新的文化形态。
历史总把自己前进的每一步,都深深地烙在大地山川之上。建筑可以在风雨中轰然倒塌,书页可以在岁月中发黄变旧,而千年历史镌刻的文脉神韵,一直浸润着萧县这片沃土。从新石器时期至今,各朝代遗迹遗物均有发现,千年古刹瑞云寺、天门寺、天一角地下溶洞、永固水库、汉墓群、宋朝的古窖群遗迹、闵之骞鞭打芦花处、三让徐州的贤人陶谦墓、南朝宋国开国皇帝刘裕故里、苏轼发现煤炭处等自然和人文景观……灿若星河的历史人物,浩如烟海的传说故事,犹如萧县文化史上一块块化石,跨越了山河岁月,贯穿着悲欢离合,一直鲜活在竹帛史卷的民族典籍里,充填在萧国子孙美好记忆中,激荡在萧人奋进的希望光波里。
历史是一条因果相涌的长河。萧县人从来不缺文化的自信,汉儒融入了道,宋儒吸纳了佛,儒释道互补共通的文化谱系,张扬着萧县历史的巨大魅力与生命力。“以文化人” “以文塑城” “以文赋能”推动了萧县文化文艺的大发展大繁荣,艺术价值、艺术审美的提升也构筑起耀眼的文脉高地、文化高地和文明高地。
有人说,理性的历史写在史书上,感性的历史写在艺术作品里。而萧县人民,则把历史写在古老与现代交织的大地上。一次次地掩旗衔枚狂飙突进,一次次地夹缝冲撞破壁突围,猛烈地冲击了传统的“圭臬”与“真理”,萧县终于从遥远历史的氤氲里和传统农业文明的躯壳中脱颖而出,滋润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春雨,以其壮观有序、生机蓬勃和魔幻般的发展变化,演绎出一个由传统走向现代的神话。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一个轮回,就是一场传奇;一轮颠覆,就是一次新生。在试错式的变革舞台上,血与火在交织,灵与肉在撕裂,鼙鼓动地的干戈交响,伴随着一个破茧成蝶的魅力萧县款款走来:中国改革创新试点县,全国县域经济投资潜力百强县,中国防腐蚀业第一县,中国平原绿化先进县,安徽省精神文明建设示范县,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中国体育先进县……科技与时代激烈碰撞,创新与创造交融交叉,几十个“中字头”的奖牌奖杯闪烁着耀眼的辉煌,我们依稀看到了萧县源远流长的文脉道统,萧人共同致富的希望之光,以及共同富裕共创未来的必然。
“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我们每一份可圈可点的成绩,都是我们追梦圆梦的奋斗故事;每一个日新月异的变化,都是我们砥砺奋进的历史积淀。”记得起历史沧桑,看得见岁月留痕,守得住文化根脉。年轻的萧县县长朱新华定位是那么清晰。社会在转型,历史在激荡,文化在重建,自然造化与人类创造、天然资源与文化价值、传统精神与现代意识的融会贯通,给新时代的萧县带来了奋发崛起的大机遇。集天地阳刚之大气,扬人文科学之理念,萧县连续四年跻身全国县域经济投资潜力百强,入选全国县域金融生态环境百强,高质量发展百强,中部地区县域经济百强……大变革,大开放,大建设,延揽八面来风,合作互惠共赢,义无反顾地成为萧县开拓未来的主题。
大视野带来大手笔,大战略带来大崛起。虎踞龙盘的大山可以作证,日夜奔流的龙河水可以作证,曾经沧海难为水是萧县人民不忘初心勇于赶超的故事内核,除却巫山不是云是萧县人民高屋建瓴舍我其谁的凌云壮志。如何以物化的创新巩固“萧国”的文化品牌?直面龙腾虎跃虎虎生威的壬寅年,纵观历史,横看文化,140万萧县人民发出了踔厉笃行的时代音强:“时代呼唤高速度,萧县需要大提速。高质量起跳,跨越式发展,全省进十强,全国争百强!”
“守正出奇”,大道无极。跳出三界外,展翅如大鹏。在这片孕育着火、放射着光、喷薄着惊雷、充满着创造和毁灭的土地上,美轮美奂的“复兴号”列车飞速超越着孔子春秋的马拉车,复兴中华的嘹亮号角压倒了至圣先师的喃喃咽语,高速公路也已取代了阡陌纵横的交通、运输功能……“黄钟大吕之响与惊涛裂岸之势”的改革潮涌,正在浓笔重彩地涂抹着新时代萧县社会生活的底色。如虎添翼的萧县人民高歌壮行,老一辈浩歌长发,歌声粗犷浑厚;新一代雏声迭起,歌喉清婉动人。他们以历史的眼光关注着现实,又以现实的脚步创造着历史,纵横驰骋的铿锵脚步,已将萧县文化情韵深深地烙刻在了风云流变而山河依旧的大地上!
六 故乡的情,故乡的忧
这就是我的家乡故事——我的“萧国”我的城。
我怀着朝圣般的虔诚,彳亍在这块被泪水浇过、被烈焰灼过、被暴雨泼过的家乡土地。观景状物抒怀,回望世事人生,家乡的山山水水,家乡的一草一木,家乡的坛坛罐罐,家乡的石磨老井,一幕一幕的“家乡表情”在大脑回放,点点滴滴融进了悸颤的魂灵。于是乎,我一次次被感动,一次次被震撼,也一次次陷入了深思。
这是一个解构与重构的变革时代,这是一个跨界与穿越的创新时代。回望历史的天空,时间的一维性一往无前,当年的萧国风云已随太多的波飞潮涌“风吹雨打去”,先贤古老的历史也只剩下碎片式的铅字。然而,尽管萧国背影渐行渐远,尽管许多先人的故事已被雪藏,无论是地理意义还是文化意义,谁又能否认这里是华夏民族的一个重要历史坐标?萧国的盛亡兴衰,浮生的春云秋梦,深邃的令人灵魂悸颤,厚重的让人举步维艰,不可抵挡的文化符号仰俯皆是,房舍建筑处处藏着文明,田畴阡陌处处写满故事。这种文明,这些故事,蕴含着萧县先人的精神文化,丰富了中华民族的文明内涵。沉思物象和抽象的萧国风云,凝望地上和地下的破砖碎瓦、瓷器碎片,我除了一次次颠覆认知的兴奋,更多了一份陌生和纠结,好像对家乡了解的越多,愈感自己的无知与浅薄。温馨与陌生的故乡啊,我如何写出你的文脉传承与包容?
给人造碑的,是历史。给历史造碑的,是人。古老的华夏国度进入了一个轰响的历史。但在这个英雄泯灭低俗泛滥的时代,在这个“自然衰败”“人文沉沦”的时代,精神被高速公路、城市花园和商品房吞噬,生活被酒色、香车与财富的数字化充填,文以载道、以文化人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文化的兴亡,从来都从唤醒或毁灭记忆开始。萧县的名胜古迹曾经灿若云霞,而今留下了多少千古一叹?现代文明的“推土机”不经意地轻轻辗轧,粉碎了多少栖息着灵魂的历史遗存?多少“真古董”无钱投入任凭“风吹雨打去”,“进步阶梯式”的新景观开发为什么会有钱?一骑绝尘的“造城”“扩城”运动,全国平均每天都有90个极有价值的古村落悄然湮灭,一大批古桥、古树、古祠堂在挣扎中无声消失,一个个知情人、亲历者、见证者也在离尘而去。我们的古老文明为什么就那么易碎?我们在为逝去的文明惋惜哀叹之余,又该如何对待文明的遗存?萧城高楼有了,大厦有了,承载灵魂的精神圣殿会不会坍塌?在信仰缺失钙质流失的当下,人们的脑壳会不会残缺蒙垢?在喧嚣而荒凉的物欲化时代,何时才能还原清澄的灵魂,重新出现新时代的大师级人物?
“历史就是我们的一切。”一个没有时光痕迹、没有历史记忆的崭新城市,仅仅是钢筋水泥的混合物,谈不到什么楚风汉韵。让历史照亮现实,才能唤醒人们的历史记忆。历史的文化,文化的历史,结构成源远流长的萧县文脉,挖掘、研究、撰写萧县文明史话,留住美好的乡音、乡愁和乡根,已是刻不容缓。如何“文”与“史”相通,“史”与“理”结合、“辩”与“识”统一的讲好萧县的故事?如何让停留纸墨、高居庙堂的萧县史实变得灵动鲜活?如何汲取萧县历史的精华,“以古人之规矩,开自己之生面”?如何系统打捞萧县历史的秘密,厘清萧县历史文化的“因果链”?如何超越具体和有限,超越现象和碎片,站在更高处理解萧县历史的内在逻辑?如何修复萧县历史的缺环,让萧县的历史光耀现实、催生出新的文明形态?这一切,都是萧县决策者面临的重大课题,也是每一个萧籍人理应关注的时代命题。
鲁迅说过,“历史上写着中国的灵魂,指示着民族的未来”。新时代的中国呼唤文化经典,古老的萧县历史从来不缺文化经典。修史固本讲好萧县的历史故事,以史固魂提升萧人的群体共识,正是吾辈的神圣使命。传统文化的爬梳剔抉,文化基因的梳理解码,是一场知行合一的身心苦旅,是一个追根溯源的系统链接,碎片化的浅尝辄止不行,快餐化的囫囵吞枣不行,需要持之以恒的文化自觉、文化自信,更需要根植于心的家国情怀、历史担当。因而作者殷切期待的,是更多李茂祥式的人物出现。这就是作者抛砖引玉的主旨,也是一个萧国游子的肺腑之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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