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 峰:枕木间流淌的岁月乐章(父亲节特辑) | |||
2025/6/16 10:24:40散文 | |||
父亲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地照进窗台,落在父亲那台老旧的竹笛上,泛起温润的光泽。我轻轻拿起笛子,竹身沁着岁月的包浆,恍惚间,仿佛又听见父亲在耳边哼唱那些未完成的曲调。 深秋的凌晨四点,寒气顺着铁轨缝隙渗进骨髓。我握紧连结杆的瞬间,记忆突然被月光镀上银边——三十年前的同一时刻,父亲也是这样裹着厚重的棉袄,提着检修灯走向蒸汽机车巨大的黑影。他的脚印与我的重叠在霜花未散的枕木间,仿佛时光在此刻悄然折叠。 儿时的机务段是我最着迷的游乐场。煤烟与机油的气息混着金属碰撞声,编织成独特的童年背景音。父亲节前夕,老师让我们画"最爱的人",我毫不犹豫地画下戴着安全帽、站在蒸汽机车旁的父亲,他戴着牛皮手套的手在滚烫的部件间穿梭,安全帽下的脸庞被炉火映得通红。每当机车发出震天的汽笛,他都会笑着对我比划:"听,这是铁家伙在唱歌!"那时的我总觉得,父亲比蒸汽机车还要高大,他布满老茧的手掌能驯服世间最狂野的钢铁猛兽。 家里的客厅就是一座微型铁路博物馆。从冒着黑烟的解放型蒸汽机车,到喷着柴油味的东风系列内燃机车,数百个火车模型整齐排列。每天,父亲都会戴着老花镜,用镊子细心调整模型的齿轮,讲述每个部件背后的故事:"当年我们趴在铁轨上检修,雪花落进脖子里都顾不上擦..."他的声音混着机油的清香,让那些冰冷的金属仿佛有了生命的温度。 退休前的最后一个班,父亲把检修工具箱擦了又擦。他抚摸着陪伴自己几十年的游标卡尺,指腹轻轻滑过刻度上被岁月磨平的数字。"该把接力棒交给你们年轻人了。"他望着检修库里崭新的内燃机车,眼底泛起泪光。但每个清晨,他依然会穿上洗得发白的工装,到机务段转转。他的身影在现代化的检修设备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固执地守望着铁轨延伸的方向。 当我成为调车连接员后的第一个班,父亲特意来到单位。月光下,他看着我利落地攀爬车厢,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记得要检查风管连结状态。"他习惯性地叮嘱,仿佛回到当年手把手教我认识机车零件的时光。汽笛声划破夜空时,我们父子俩同时望向车头闪烁的灯光,那一刻,两代铁运人的心跳与钢轨的震颤完美共鸣。 如今在车站站场上,我常能发现父亲留下的痕迹。某个信号灯柱上刻着他年轻时的记号,老库房的木门后还留着他用粉笔写的检修口诀。每当夜幕降临,我趴在车厢连接处作业,头顶的月光总会让我想起父亲的话:"铁路是大地的血脉,我们就是守护血脉的人。"那些曾经觉得枯燥的规章条文,此刻都化作了流淌在钢轨间的生命韵律。 这个父亲节的早上,我特意陪父亲去铁道边散步。他依然会在道口驻足良久。当列车呼啸而过,他布满老年斑的手会不自觉地跟着列车的节奏轻点。"现在的火车跑得更快了,"他喃喃道,"但这钢轨的震颤,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回家的路上,他的竹笛声又在小院里响起,这次不再是零散的音符,而是逐渐成形的旋律,仿佛钢轨在月光下吟唱出的古老歌谣,那是专属于铁运人的父亲节赞歌。 车站值班室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五点,新一天的调车作业即将开始。我整了整制服,朝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天际线望去。铁轨在晨光中闪着银色的光芒,延伸向无限的远方。父亲的笛声与机车的轰鸣,在记忆深处交织成一曲永不落幕的交响乐,而我们,都是这首壮丽诗篇里跳动的音符,在父亲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诉说着绵延不断的爱与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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