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 峰：母亲的扫盲路 | |||
| 2025/5/19 12:05:20散文 | |||
| 母亲在学龄前是非常渴望上学的，可当时家长没同意，致使母亲一直无缘踏足学校，后来还因此被划归入文盲的队伍。这件事困扰了她许多年，成了半生的憾事，每每想起，始终耿耿于怀，无法忘却。偶尔与我们谈及，总是感叹生不逢时，想释放出心中的郁结。虽然已过去多年，可毕竟不能责怪自己的生身父母，抗争无果的她也只能被动的接受现实，但她饱经世事的脸上仍然写满了无奈与不甘。 母亲出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适逢战乱，百姓民不聊生。为躲避战火，跟随着父母从鲁西南一带，一路逃难，靠着沿街乞讨、扒树皮、挖野菜，甚至有些地方连草根都被吃光了；辗转来到新疆，小小年纪就饱尝了人间的许多疾苦。 总算是躲过了战乱，一家人西行至新疆的迪化落了脚。到了上学的年纪，母亲看着哥哥每天能与周围同龄的孩子们去学校读书，也渴望着能和他们一样。可当她给父母提出自己的请求时，却得到了不允许的答复。我的姥爷姥姥以家里穷、大人需要出去挣钱养家、弟弟妹妹无人看管为由，拒绝了母亲上学的请求。 母亲谈到了当时的失望，但因为年龄小，也抗争不过父母，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无条件顺从。在姥姥姥爷的命令下，母亲既要收拾房屋打扫卫生，还要在种菜除草之余照看几个弟弟妹妹，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能是有些记忆太苦了，也有些已模糊不清，或是不愿提及；母亲停顿了下来，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令她不堪的岁月......。 又过了几年，全中国都解放了，母亲的两个弟弟也到了上学的年龄；我的姥爷姥姥早早地给他们准备好了学费和上学的用品，把他们一个个的送入了学校。这样的区别对待让母亲无比委屈，当时自己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父母都没答应，气愤不过的她对父母发出了灵魂拷问。而此时得到的回答是：“妮子不需要上学，将来嫁了人是别人家的人，让妮子上学就是浪费”。 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力图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各行各业百废待兴。母亲终于熬到了可以参加工作的年龄，她暗下决心，瞒着父母报名参加了革命工作；这一年，母亲刚满16岁。谈到这里，母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那时的自己，就像关在笼子里的小鸟，第一次有了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勇气，终于可以自由放飞了。可想当时的母亲，内心确实是压抑的太久了。 得益于国家的扫盲政策，各个工厂都组织开办了夜校，聘请老师给职工们讲授文化知识。母亲就像是久旱逢甘露，意识到终于有机会摘掉文盲的帽子了，如饥似渴的沉下心来学习文化，抓紧弥补没有上过学的遗憾。从简单的学习笔画、认字，到能书写自己的姓名，母亲铆足了劲，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扫盲之路。经过老师的讲解，母亲终于懂得了父母当时的做法其实就是封建残余思想在作祟，延续着古老的、重男轻女的陋习。 也许是生产任务重，也许还有其它的原因，厂办夜校仅维持了短短三年，母亲的扫盲路再次中断，档案里记载的学历停留在了初小。再加上我们兄妹陆续出生，母亲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学习文化、提升学历了，生活的重担再次让她的扫盲之路偃旗息鼓。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悄然流逝，母亲在日常监督我们兄妹做作业时，无意间学会了利用偏旁部首查字，无心插柳式的间接提升了自己；与时俱进的教育体制和图文并茂的文化课本又勾起了母亲的求知欲，而被我们陆续淘汰的新华字典更让母亲如获至宝，恨不得钻入字典认遍每一个汉字......。 后来的日子，母亲完全陷入了照顾完儿女又开始照顾孙辈的“痛并快乐着”的传统生活，直到退休，再也没能改变档案里的学历。时间不断冲刷着记忆，做了奶奶的母亲对自己曾经的“文盲”身份逐渐释怀，也能坦然面对了，但她却从来没有停下扫盲的脚步；一有时间，她就会拿出那本早已掉了皮又粘满了胶带的新华字典，在本子上开始写写画画，继续着她的“扫盲”大业；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这么好的字典都不知道爱惜，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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