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章:我的矿工生活 | |||
煤炭资讯网 | 2024/5/22 23:51:01散文 | ||
听到滨海煤矿封井的消息,我难过的几夜都没有睡好。因为那是我曾经工作过十年的地方,也是我与工友们共同生活战斗过的地方,更是我奉献青春年华的地方。一幕幕的往事历历在目,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回放……
一
1975年6月,我高中毕业后,随着社会招工,来到地方煤矿—滨海煤矿,当了一名亦工亦农的矿工。报到的那天,是父亲用自行车把我送到矿上。滨海煤矿位于龙口市(原黄县)西北部,临近渤海边,那时还是一片不毛之地。到了那里一看,哪有矿山企业的样子,矿区十分荒凉简陋。矿的正大门是用红砖砌成的两个
垛子,连水泥都没有抹过。大铁门是用钢筋稀稀拉拉地焊接而成的。进了大门,仅有前后两排十几间平房,房子也是灰一色的泥灰墙。地面全部是泥土和荒沙,偶尔点缀几
棵野草。报道之后,我们被安排在后排的平房里。进屋一看,空荡荡的。既没有床铺,更没有桌椅和衣橱。地上铺着麦
秸草,上面铺着高粱秸编成的草席,四边和中间用水泥预制件纵横隔开,这就是我们的宿舍。
经过一个月的岗前教育培训,使我对什么是矿山,为什么要当工人,怎样当一名好矿工?有了初步的认识。煤矿岗位分井下工人和地面工人。井下工人主要有采煤、掘进、运输、巷修、机电维修工等。其中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当属采煤工人、掘进工人。我当时就被分配到掘进二队一班当了一名掘进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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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矿的第一天,心里像揣着十五只大吊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对我这个只见过煤,没见过矿的人来说,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觉得新奇、神秘,又感到恐惧不安!煤矿开采有竖井(立井)、斜井、平峒和露天矿等几种方式。而滨海煤田都是竖井开采。滨海煤矿虽然规模不大,但主井(提升货物和人员的主通道)也深达90多米,风井(主要用来通风)深70多米。从井口往下看,深不见底,幽暗黑洞洞的。我们穿上更生布做成的蓝色工作服,戴上黑色安全帽,头上别着一盏矿灯(电瓶灯),脚踏长筒黑色胶靴,跟着班长,乘着罐笼(提升绞车)下矿了!罐笼在运行中,发出咣铛咣铛的声音,震耳欲聋。井壁哗哗地淋水,像雨帘在我们的头顶穿过。人就像坐在密不透气的闷罐里,我们屏住呼吸,十分紧张害怕。罐笼经过十几分钟的运行,到达了井底。
井底的大巷比较宽敞明亮,横断面呈拱形发暄结构,宽三米多,高两米多,巷壁上挂着一遛像葫芦似的防爆照明灯。大巷的中间铺有铁轨,供煤车往返运输货物。我们跟随班长急匆匆地向迎头走去。拐过大巷,路越来越窄,灯光也越来越暗,巷道分岔也越来越多。如果不是班长在前面带路,我们就像走迷宫,干脆找不到方向!在接近作业面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着矿灯微弱的灯光,深一步浅一步地摸索着前行。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路程,终于到达了掌子面(迎头)。掌子面宽2米,高1.8米,没有任何支护掩体,光突突的,裸露着黑压压的煤层,看上去犬牙交错,参差不齐,悬在半空,心想:煤块会不会掉下来砸到我。看到这种情景,我的心怦怦跳,手上捏了把汗!
我们的班长姓赵,字,炳琪,一米八的个子,膀大腰粗,脸很长(绰号:老驴脸),说话瓮声瓮气的!他当过兵,能吃苦,作风严谨,原则性强。表面看,很厉害,很严肃。而实际是个心直口快,朴实厚道的人。我们作业班共三个班,每班8个人,24小时轮流作业,
。除了一人正常轮休,每班作业实际只有6-7个人。班长把我介绍给其他班员说:这是新分来的小刘同志,我看他细皮嫩肉的,就先让他负责攉煤推罐吧,等以后熟悉了,再安排重一点的活,你们也要多帮帮他!
工友们纷纷向我伸出了热情的双手,表示了对我的欢迎和接受。新的一天工作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了!
掘进是井下作业的开路先锋,也就是在煤层深处打通道,工作面是独头向前推进。第一道工序就是打眼放炮。打眼用小型电煤钻,约有三十多斤重,电钻杆约有2米多长。打眼时要把电钻扛在肩上,一手托住电钻的前端,一端顶在肩膀肩
胛骨上,右手控制开关。电钻一开,立即发出“突突、嘟嘟”的声音,像机枪扫射似的。颤起的煤尘也四处飞扬。随着电钻电机的快速旋转,螺旋式的钻杆也慢慢的向煤层推进。电钻的快速旋转,打钻的人也同步跟着颤抖。几个炮眼打完后,打炮眼的人,满脸煤灰,手也震麻了,肩膀也磨破了,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
接着,就是装药。这可是一项细心活计。炸药??像蜡烛一样粗一样圆,装的时候,炮工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腊木棍,先是小心翼翼的把一管管炸药放进炮眼里,在用木棍轻轻的压实炸药,以确保管管相联紧实。炸药装好后,再在炮眼外口,堵上黄泥,用木棍捣实封严。接下来,就是放炮炸煤的环节。
放炮员把导火索连到起爆器上,我们都躲到几十米外的地方躲炮。随着放炮员手指的扭动,“轰、轰”几声炮响,煤像一股黑色瀑布喷薄而出,堆满了掌子面。炮声刚过,只听班长一声令下: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向迎头冲去。其他工友也脱掉了上衣,紧跟了上去。只见掌子面浓烟滚滚,黄色的烟雾
弥漫了整个空间,矿灯照都照不透。炮烟又苦又辣又涩,熏得两眼流泪,嗓子刺痛眼冒火,不停地咳嗽。当时还没有抽风机,从掌子面由里向外,我们排成了一字形,撑开上衣当扇子,一起向外
扇动,以加快空气的流通。这样就可以节省时间,加快推进速度。当炮烟还没有完全散尽,我们就开始了更加繁重的工作。被炮掏出的煤炭,在掌子面堆成了小山。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之内,把这些碳运出去。攉煤用的是像小
簸箕一样大的铁
勺,足有十几斤重。铲一掀煤,也有三四十斤。工友们,拿起铁
勺,摔开膀子,唰唰的几十下,就把一吨多重的矿车装满了。然后,把煤车推出掌子面。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操起铁
勺开始攉煤。谁知,看花容易绣花难。铁超到了我的手里,就不听使唤了。装的满了,太重我提不动;装得少了,又怕别人笑话。我又急又累,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班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走过来手把手地教我,并和蔼地说:小刘同志,你不要太着急,慢慢来,你是个新兵蛋子,一切从头学起吧!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开始攉煤!
好不容易熬到交接班。匆匆忙忙上窑后,回到宿舍,拿起镜子一照,把我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我:浑身上下,除了两只眼睛和牙齿是白的,其余都是像炭一样黑,我成了真正的煤黑子了。放下镜子,我的心情非常沮丧,马马虎虎吃了点饭,洗完了澡,就迷迷糊糊地睡去。到吃晚饭的时候,我听说一起入矿的45位工友,有三人受不了这种苦险累的工作,下班后,背起行李卷辞职回家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这哪是人干的活。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为什么人家说“宁上南山去当驴,也不到渤海去打鱼。宁到渤海去打鱼,也不下窑当煤黑子”。干脆,我也卷起行李,回家种地吧!但转念一想:当时,妈妈听说我要去煤矿当矿工,她死活不同意。我流着泪对妈妈说:您不是有三个儿子吗?如果我真的光荣了,您老还有两个儿子为您养老送终。再说了,我们家祖祖辈辈积善行德,佛祖会保佑我们平安的。现在是新社会,煤矿又不是龙潭虎穴,您还是让我去吧!在我的耐心说服下,妈妈终于同意了。眼下,遇到一点困难,就想当逃兵。再说,班长对我那么好,工友们对我那么关爱,如果我不干了,能对得起养育自己的妈妈,能对得起党对我的教育和工友们对我的期望。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暗暗下决心:就是死也要死在煤矿!
二
思想想通了,一切困难都不在话下。精神爽了,干起活来,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从那之后,我每天都早上班,晚下班。重活累活险活抢在前,干在前。不会就学,不懂就问,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学会了打眼、放炮、撂渣、铺道、支护背顶等活计,很快进入了角色,也能顶个人用了。班长看到我的进步很快,也时常表扬我,鼓励我,夸我是个有出息的好后生!
1975年末,中国处于“文革”的后期,毛主席提出了“抓革命,促生产,把国民经济搞上去”的号召。全国各地掀起了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热潮。从以阶级斗争为纲,逐步走向抓经济,抓建设。一些中小企业复工生产。但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成了经济增长的卡脖子关。特别是煤炭,十分紧缺。在当时,煤炭是工农业生产的第一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更是工业生产的粮食和血液。许多企业因为缺煤,眼
睁睁开不了工。好一点的企业也是因为缺煤而严重开工不足。缺煤、少煤、断煤已经成了经济发展的瓶颈!作为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生产的煤矿,就被历史地推上了风口浪尖!县里生产建设指挥部的领导,天天来电话要煤、催煤!电话打爆了,就像光头强被李老板催要木材一样急!煤、煤、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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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多挖煤、挖好煤,煤矿就开足马力,人不下马,马不歇鞍。24小时连轴转,三天一高产,五天一会战,三天两头就来个动员大会,誓师大会,决战大会。班长看我表现好,文笔好,就要我代表全班在全矿誓师大会上表决心发言。我鼓足了勇气,第一次站到全矿大会的主席台上发言:我清楚的记得我发言的题目是(宁流十斤汗,多挖十吨炭)
“锦绣河山美如画,
祖国建设跨骏马。
我当个煤炭工人多荣耀,
钻进地球把煤挖。
天不怕,地不怕,
艰难困苦踩在脚下。
特别能吃苦,
特别能战斗。
我为祖国献煤炭,哪里有煤炭,
那里就是我的家!”
我用诗一样的语言表达着我的激情与决心。我的发言得到了全矿干部职工的热烈鼓掌和喝彩!一时间,我也成了矿上的小名人!
从那之后,我的干劲就更足了,连续一个多月不休班。24小时连轴转,吃在井下,睡在井下。掘进速度不断加快,生产记录不断刷新。全矿出现了你追我赶,创优争先的火热局面,创造了“不讲时间、不讲条件,不讲工种,不讲地点,只讲贡献”和“上井要人撵,吃饭要人喊,轻伤不下火线,重伤咬牙干,只要多挖煤,拼命也心甘”的企业精神。为了多挖煤,挖好煤,地面后勤、行政管理人员也利用节假日,下井助战。我们班更是一马当先,当仁不让。煤炭产量班班创纪录,掘进进度日日攀新高,月月上台阶。掌子面温度高达30多度,干活时只穿一件短裤,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渴了就咕咚咕咚喝上几口水,饿了就啃几口班中餐。有时干着干着就睡着了!一个班下来,精疲力尽,浑身酸痛,不到一个月体重就掉了7斤-8斤。
岁月如梭,转眼到了1976年10月。我们的开采由一层煤转向了二层煤开采。滨海煤田,可开采煤层最少有两层,多则3-4层。每层的层高一般在2米左右!层与层之间有5米-6米的岩层间隔。煤层赋存由上到下排序。开采是先上层,后下层。而滨海煤矿只有两层可采煤层。一层煤顶底板是由油母页岩构成。硬度大,开采支护成本低,安全系数比较大。而二层煤的顶底板却是由软泥岩构成,开采起来,十分困难。特别是支护成本十分昂贵,几乎是一层开采的两倍以上。我们称为:泥巴层里掏炭。支护好的巷道,还没等到回采煤,就开始变形弯曲,最严重时,巷道由原来2米高的空间,被压缩成七八十公分高。人员进出只能匍匐爬行。工友们都戴上护膝,穿上厚衣服,在巷道里爬进爬出。时间已久,两个膝盖都磨破流血,钻心地痛疼,长出了厚厚的茧子!空间压缩了,空气流通更加不畅,温度升高,有时高达37-38度。工友们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掏炭,一干就是八九个小时。但是大家没有一个叫苦喊累得!一心想的就是宁流一身汗,多挖十吨炭。这就是我们的矿工生活的真实写照,这就是和平建设时期最可爱的人!
有人可能会说:那时矿工的工资是不是很高啊?如果你那样认为就大错特错了!1975年的时候,井下采煤工、掘进工的工资最高,每月基本工资是35元,外加每天的下井补贴0.5元。一个月下来,最多可以拿到40多元。根本就没有什么奖金。但那时为什么人们有那么大的干劲和热情?我觉得当时主要是思想政治工作的巨大威力和信仰的力量。那时,我们的思想很单纯,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只要党需要,人民需要,祖国建设需要,一声令下,我们就会无条件的服从。没有人去同组织、领导讲条件、闹待遇。拼命干,讲奉献已经成为时代的主旋律!
由于全矿干部职工的团结奋进,1976年共生产原煤6.5万吨(矿井原设计能力三万吨),比设计能力翻了一番还多,为缓解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危机,作出了突出贡献。因此得到县委、县政府的大力表彰,并被树为全市工业学大庆的先进典型企业。我们的矿长胸戴大红花,在全市群英会上做了典型发言!可谓风光无限!
井下又潮又湿的空气,加上
长年在30多度高温下劳作,不少矿工患上了湿麻疹,即烂裆。工作起来,被汗水一
擦,焦心的痛痒。而且还经常反复,也没有什么特效药!医生就告诉我们,到海边洗个海水澡。然后,再躺在沙滩上裸体晒裆!这法果然奏效!滨海煤矿离渤海湾很近,三五华里路,每当出现烂裆,工友们就在下班以后,成群结队骑着自行车去海边游泳晒裆!
一见到大海,我们就兴奋地跳进海水里,仰望着天空,沐浴阳光与柔和清澈的海水,享受着大自然恩赐!我们自豪地说:矿工多伟大,多富有。工作时,我们在煤海里激浪;休闲时,我们在渤海里游泳。我们是大海的儿子,我们是大海的弄潮儿!
躺在沙滩上,我们裸露着青春的
胴体,叉开双腿,面向蓝天,朝向太阳,任凭海风轻轻地吹拂,任凭阳光的照射,听着海浪轻轻地诉说、歌唱,一切烦恼、痛苦、辛劳统统都烟消云散。
那时的海湾宁静环保,海水没有一点污染,水清沙净。去玩的人也稀少。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海滩上一排排的防风林郁郁葱葱,松涛阵阵。成群的海鸥,在辽阔的海面上,时而翩翩起舞,时而挺立在水面上窃窃私语,时而钻到水下摸鱼叼虾,在它们的领地里自由自在的生活着。我被眼前美景深深感动着、吸引着、陶醉着,从心底突发奇想:浩瀚的海洋是怎样形成的?是谁第一次见到了明月?太阳何时照耀了人类?我在深深地思索,但百思不得其解,至今无解!
一天,我刚刚上班,脸还没顾得上洗,澡也没冲,政工科的王干事就站在宿舍门口喊:“你是刘德全(化名)吗?”
“我是”。
“周书记请你去一趟!”
“什么事呀?”我问。
“不用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洗个澡,换换衣服再去行不?”
“不用了!”
我答应着:“马上就去!”
我心里直打鼓,周书记可是我们矿上最大的领导,他怎么会突然召见我呢?是我做错了什么事?还是找我了解什么情况?
记得第一次见到周书记是在入矿后不久,在岗前培训班的动员大会上。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花白头发,年龄五十多岁,白皙的肌肤,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
镶有几颗金牙,说起话来,和蔼可亲,思维清晰,颇有儒雅风度。据说“文革”前他是县委组织部部长。“文革”中被打成走资派批斗,后下放到小煤矿接受思想改造!
“报告!”我恭敬地站在政工科门口喊道。
“进来”!只见周书记起身迎向我!“快坐下”!
我不敢坐,而是怯生生的站在他的对面!这时王干事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
周书记站起来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今年多大了?”我说:“20岁。”
“青春年少,长得真帅!”
“谢谢书记夸赞。”
“誓师大会上的发言稿,是你写的?”
“是的!”
“写的不错,很有激情文采。你是什么文化?”
“报告书记,高中毕业!”
“当掘进工累不累,苦不苦?”
我回答说,“苦呀,累呀!但您不是教导我们:我们苦点、累点,人民就会幸福快乐,吃这点苦累值得!”
周书记听了我的回答,非常满意。又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不错,好好干!”
“谢谢书记的鼓励!”我深深地向周书记鞠了个躬,跑回了宿舍。
大约在两个多月之后,我接到一份调令:调我到技术科当测绘工。这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当时,能到技术科工作的一是要有学历和专业知识,大学或中专学历;二是最起码要是固定工。而我才是一个亦工亦农的合同工,参加工作还不到两年。是不是我听错了?直到人事科长拿着调令找我谈话,我才信以为真。我兴奋得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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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生产技术科位于矿的西北角,共有四间平房。下设生产组、技术组和安全组。科长由一名分管生产的副矿长兼任。技术组由一名姓崔的工农兵大学生负责。他一米七、八的个子,身材魁梧,方脸大眼,白白的皮肤,嘴阔唇红,留着一头金黄色的大分头,是一个标致的美男子。他为人热情大方,处事谦卑低调,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架子。见了我,他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白净柔软的双手握向我,面带微笑地对我说:“欢迎你,小刘同志!”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连连点头说:“崔组长好”。接着,他向我介绍了技术组里另外两名同志。这位叫李明阳,是今年新
招来的大学生,与我是校友,山东矿院毕业的。那位是王技术员,测绘主管,也是你的师傅。今后,你就跟着他学习。我礼貌地向他们鞠躬,然后做了自我介绍。
我的办公桌安排在我师父的对面。我怯生生地坐下,才马马虎虎看清他的样子:黑惨惨的皮肤,脸的左侧长了个拇指大小的肉疙瘩。两只微蓝的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窝里。长长的睫毛,遮盖了半个眼球。灰白的头发,看上去有五十多岁。表情不冷不热,嘴上叼着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偶尔呷一口茶。
“你高中毕业了”?我点点头。“你的数学学得怎么样?”“还过得去”。我回答说。
“测绘工作是矿山的领航手,也是矿山的眼睛。没有测绘提供可靠准确的数据,搞开拓设计,就是聋人、
盲人!”他停了停,呷了一口茶,继续对我说:“学测绘的基础是数学和绘图。要做一个合格的测绘员,必须勤奋、专心、认真、细致,做到手勤、腿勤、嘴勤、脑勤。”我默默地听着,频频地点头。然后,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厚厚的《工程测绘学》扔给了我说:“先看看这本书,初步了解一下,没有个三年五载的,恐怕不行”。听了师傅的话,我像在云里雾里一样,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一夜我失眠了……
实在睡不着,我就披衣下床,挑灯夜读。我轻轻地翻开了《工程测绘学》,一字字,一句句、一页页、一章章开始苦读,遇到看不懂的问题,我就用笔记下来。这本厚达536页的教科书,是山东矿院测绘专业学习的教材,由牛晏英教授主编!该书先概括地介绍了测绘学的基本理论、基本概念。重点讲述了实地勘察测量的方法、步骤,测量使用的仪器设备;数据的计算汇集;测绘图的绘制,以及怎样把设计图纸标设到施工现场等等。这对于我这个;"文革"中毕业的高中生来说,像似读天书。一个个疑问,一个个难题,就像横在我前面的一座座大山!挡住了我前进的步伐。
在困难面前,我没有气馁,更没有退缩。我想起了华罗庚的名言:书山无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勤能补拙是良训,一分辛勤一分才。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马克思说过:“在科学上是没有什么平坦大路可走的,只有那些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
勇于攀登的人,才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
这些名言警句就像一盏盏的指路明灯,照亮了我前进的方向,鼓足了我战胜困难的勇气。一是坚持自学补短板刻苦学。基础薄弱,特别是数学,我就重新复习初、高中学过的三角函数知识、几何代数知识。二是虚心求教勤奋学习。遇到不会、不懂的疑难问题,不管是实际操作,数据计算还是图纸绘制,就一遍遍向老师请教。三是在实践中摸索、总结并反复学习。
我的师傅是个比较保守、懒惰的人。开始,他什么也不教我。特别是经纬仪,像个宝贝似的,从来不让我沾手。记得那是一台从德国进口的游标经纬仪,当时购买这样一台仪器,至少需要一万多元人民币。除了三脚架是柞木的,镜头是玻璃的,其余零部件都是铜合金做成的。
每次下井测量,师傅让我扛着三脚架,他背着仪器。我的任务是挂线、打灯。仪器由他一人操作、把控。我曾多次提出操作仪器,但都被他拒绝。“时间太短,等一年后再说吧”!听了他的话,我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也只好服从。
我与师傅睡对铺,他特别能吸烟,气管又不好,晚上经常咳嗽、吐痰、起夜。为了感化他,我就每天坚持给他倒痰盂,打洗脸水、洗脚水,饭后给他洗碗筷。人非草木,
孰能无情。我的勤苦和真情,深深地打动了他。一天,我俩在井下测量,刚刚支好仪器,他就把我喊到他身边:“从今天开始,你可学着操作经纬仪!”我喜出望外,异常激动。师傅手把手的教我如何操平,如何瞄准,如何卡数?我试着做了几遍,报告了测量数据。他不放心的又校核了一次,才满意的伸出大拇指。受到师傅的肯定和鼓励,我的心里比蜜还甜!
学习测绘工作的第二个难点,就是坐标点的计算。当时,既没有计算器,更没有计算机。但坐标数据要求精确到小数点后八位数。计算时只能借助八位对数和指数表,用人工方法计算!每计算一个坐标点的数据,至少要5-8分钟左右的时间。每次从井下测量带回来的数据,计算时间少则一个多小时;多则需要两个多小时,而且俩人必须同时计算。如果结果不一致,就必须推翻重来!数据计算是一项十分严谨、缜密、科学的工作,容不得半点马虎与差错。否则,就会给工程设计和施工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我认真扎实的工作作风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
学习测绘工作的第三个难点,就是绘制图纸。即根据测量计算出的数据,按照不同的比例尺(大比例尺1:200与1:500。小比例尺:1:1000与1:2000)绘制出《井下采掘工程平面图》、《井上下工程平面对照图》《井下通风排水系统图》等9种不同用途的图纸。有了这些图纸,井上下建筑物的位置、工程进度、巷道采面、开拓回采情况,就一目了然。就像指挥打仗的作战地图一样重要,须臾不可离开!这就要求测绘人员绘制的图纸,必须准确、直观、详尽。为保障图纸的质量,我就时常趴在绘图板上,一个个数据的核对,一笔笔的精心绘制,每天及时准确的把井下工程进度,直观动态的信息标注在图纸上,为设计人员和领导决策提供了真实可靠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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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刘春章,山东龙口市人。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长期从事文秘写作工作,曾在《大众日报》《中国检验检疫报》《胶东文学》《烟台散文》《北海文学》等报刊发表过多篇作品。退休前,在龙口检验检疫局任副处级干部。现为龙口海关退休关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作协会员、烟台市散文学会会员、微刊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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