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鸽:老屋的柴火房 | |||
煤炭资讯网 | 2024/4/6 23:41:04散文 | ||
我家的老屋是个三进的院落,大门内侧有一小间房、二道门连着四根椽木支起的木顶门厅,在我的印象里爷爷总是蹲在这里编席子、编笼
子,家里很多活计也都是在这儿完成的,按照关中人“房子一边盖”的习俗,门厅的一侧连着一边盖的厨房和我们居住的厦子房,所以第三道门我们通常也叫它厦子门。
柴火房就是大门里的那一小间房,其实很早之前没有房子,柴火一摞摞就堆在墙角,一到雨天这些柴火就遭了殃,点火烧锅的人也被熏的够呛,黑烟弥漫整个院子,后来爷爷和父亲便动手盖起了这么一小间柴火房。
清晨天麻麻亮,婆从柴火房把麦秸秆、玉米芯、木柴搬一两笼到灶膛边,她说做什么饭烧什么柴也是有讲究的,麦秸秆易燃,一般都用来引火,木柴耐烧,适合蒸馒头炖肉,做煎饼烙馍就需要用麦壳小火慢煨,才不易糊锅。婆从早到晚围着灶台转,一把一把往灶膛里填柴火的是她,被灶膛里的烟火呛得直咳的也是她,待到“噗嗒噗嗒”的风箱停了,房顶烟囱里炊烟缓缓散开,大灶里的饭菜就会散发出阵阵香味,婆揭开锅盖用大勺在锅里一搅,吆喝一声,我们这群孩子便争先恐后的挤在灶台边,嬉闹着去抢第一碗饭。
无论冬夏勤劳的婆都会把柴火房打理的整整齐齐,两扎长的玉米杆、干树枝和装入麻袋的玉米芯麦壳都靠墙码着,墙上挂着锄头犁耙,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麦秸来吸收房内的湿气,这松软的“炕”是我们这些猴孩子打滚嬉戏的好去处,躺在麦秸上,阳光从房间的小窗户透进来,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鼻腔里充满柴火发出的独特气味,别提多惬意了。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惬意,听婆说她那几个女子无论那个和丈夫打架闹事回娘家,女婿一进大门,婆先给推到柴火房关上门捶一顿,最后都老老实实回家过日子去了。不过这些都是婆跟我们讲的,姑夫们私下说婆那是怕他们都在气头上一见面又打仗,先隔开他们,在柴火房里听他们倒苦水,再苦口婆心的劝和。但每次见他们从柴火房出来,提着包袱低头哈腰地跟在姑姑身后的样子,谁真谁假还真是难分辨啊。
爷爷去世后,柴火房里多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木,大人们说是给婆预备的,那个黑家伙占了近一半的柴火房。年幼的我不懂死亡的意义,但却对棺木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每次被婆吆喝着去揽柴火,我都是拖拉着发抖的双腿,战战兢兢的靠近,贴着门边迅速拽点柴火塞进笼里,撒腿就往灶火跑,身后撒了一溜的麦壳和麦秸。天黑后,柴火房里灯光昏暗,我总感觉那个黑家伙随时都会张开大口扑过来,偶有躲在柴火里觅食的蛐蛐,见有人靠近,冷不丁的跳出来,我便吓得尖叫一声扔了笼飞跑出去,惊得在麦秆里趴窝的老母鸡扑棱棱的闪着翅膀嘎嘎叫,那声音刺破夜晚的宁静,更是让人毛骨悚然。婆听到了就会走过来埋怨:“瓜娃,一堆木头,有啥害怕的。”说归说,粗糙的手却摩挲着我的头,嘴里念叨着:“胡撸瓢儿,吓不着。”然后抱起我坐在灶前,“呲……”一声,火柴点燃了麦秸,黑洞洞的灶膛一下子亮堂起来,婆一手揽着我,一手拿着铁勺炒葱花,我和她的脸在火苗的跳跃下都红扑扑的,葱香在鼻尖翻腾,同时纠缠在一起的还有氤氲在空气中的淡淡烟雾。
十岁那年,我转学到了父母工作的城市,离开老屋,离开了婆,但脑海里的记忆却始终停留在那里,无论到了哪,只要想到柴火房、想到婆红扑扑的脸,胸口都有一股暖流涌上,瞬间得到温暖和慰藉。
几十年过去了,老屋的土墙已经塌了,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柴火房里空荡荡的,我和表哥表姐们还像小时候那样把柴草铺在地上,围坐着聊童年,聊和婆在一起生活的过往,哭着笑,笑着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