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佳:岁月长情 | |||
煤炭资讯网 | 2023/9/20 11:35:36 小说、故事、杂文 | ||
老头的耳朵一点也不好,打电话的时候,孩子们在电话那头吼得声嘶力竭了,他老人家还在“喂,喂”。面对面时,电视的声音别人听起来震耳欲聋,他才刚好能听见。
年轻时老头在井队开柴油机,老太太说,春节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年底回来耳朵就“不灵”了,说话非得大声再大声,让他去医院看看,他说耳朵还在,不用看。 耳朵不好带来很多问题,老两口偶尔拌嘴,多半都是这个原因。老头自己听不清,就以为别人也听不清,跟老婆说话嗓门很大,老婆高兴的时候还好,老婆心情不好时,大嗓门就成了原罪。老太太几年前就腿脚不便了,但不妨碍她依旧口齿伶俐,给孩子们告状的时限至少能追溯到四五十几年前。 开场白亘古不变:“我没吃你家的米,也没穿你家的衣裳,我爹妈虽然走得早,但哥哥嫂子是把嫁妆给我留够了的。” 一桩桩一件件许许多多的往事,被老太太像萝卜干一样,从时间的坛子里拎出来翻烤、晾晒,每一次都会根据最新的情绪撒上不同的调料。 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吧。
起因是老太太的哥哥来了,她送了一床被子给自己的娘家人,临走时老头把哥哥送到车站,又硬塞了几百块钱。回来给老婆汇报,老太太问:“上车了吗?” 老头:“上车了。” 老太太:“给钱了吗?” 老头:“给了!” 两人一问一答清清楚楚?但话是清楚了,架不住老头声音大,八十岁的哥哥见一面少一面,老太太本来就在家里黯然神伤,听老头子大声粗气地回答自己,怒火一下就点燃了:“你那么大声干嘛,是舍不得给吗?” 老头百口莫辩,只好去埋头做饭,干活总归是不会错的。
孩子们觉得爸爸好可怜,天天做家务,还要承受这些“不白之冤”。可是老头几乎从来不恼,实在气急了,也是自己跑到阳台上抽闷烟。往往烟雾还没散尽,老太太已在屋里给老头泡好了茶。 他记得老太太年轻时好看的样子,他还记得,她不嫌弃自己家徒四壁,半年红薯半年糠,几张床板拼拼就给了他一个家。老幺快生了,还背着老二在地里收粮食,家里烧的柴,圈里养的猪,一年四季家里老小的吃喝拉撒,都是女人一双巧手在操持,天天从鸡叫忙到鬼叫。那些起伏绵延的往事,是老头远离家乡时最长久最深刻的牵挂:“不容易啊,你们的妈妈年轻时苦日子过得够够的,身体那时就累垮了。” 老太太就爱吃这些,这时候把她的萝卜干拎出来,就会甜得发腻。她能回忆起老头年轻时的一切品性样貌,那个年轻的男人沿着时光的长廊回来,背着行囊,走在田埂上,自己刚好一抬头就看到他,身影慢慢走近,渐渐看得清脸,再甚至连脸上的胡茬儿也看得清了。她放下手里的农具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孩子们也看见他了,小鸡仔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扑过来。 最好的日子和最苦的日子重合时,两个人都选择性失忆。他们只记得那时的袅袅炊烟,那时炽烈的草木和泥土气息,只记得那时守候每一株庄稼,等待每一个新生命到来时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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