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行走在消逝中 | |||
煤炭资讯网 | 2023/12/5 10:58:32散文 | ||
我从不敢奢望能捞取些什么,当手脚、眼帘、心扉、被优游的水草缠绕,被跃动的虫鱼拨拉,一种温度会让我沉溺,一种重量会拖我陷落,我将幸福地失去自我。 这一次,我在岸边静静地行走,江中正“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苏轼吟着诗句迎面而来,我们相遇在黄州赤壁。他也是刚刚行走到此。 他从京城的朝堂上,历徙杭州、密州、徐州、湖州,到了黄州,而后还要去惠州、琼州、儋州。他从密州出猎时的少年狂,走到了黄州流放的华发生;他从那一年欢饮达旦的中秋宫阙,天上婵娟,走到了这一年的暮秋东坡,山间明月;他从“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湖畔,走到了“幽人独来往,飘渺孤鸿影”的寂寞沙洲。 行着走着,他就慨叹,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走着行着,他就狂呼,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走着,他忽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行着,他顿感,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走到黄沙道,疾雨骤来,同行皆狼狈,他一个人在后面朗声而歌——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 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时他的心该晴朗了吧?走到南中国海的最南端,当时最荒凉的孤岛儋州(今海南岛),他吃到了荔枝,于是想,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这时他忘记了自己是被放逐至此吧! 他又被召北行到了常州,在人生的六六大顺之年,他终于走不动了。末了,他轻松地自嘲,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这时他的心就只甘愿是灰木了吧? 他一路走来,衣袂飘飘,诗声朗朗,身临赤壁,游饮江上,行走在被一贬再贬的风雨烟波里。于是,消去了招人嫉妒的锋芒锐气,淡化了令人艳羡的高功盛迹,远去了一切既得未得的君王天下事,生前身后名——不论是美名,还是骂名。在行行走走中,老了岁月,熟了生命,用诗文厚饰了历史的画廊,滋养了人类的灵魂。 余秋雨先生说: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颜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 苏轼,只愿行走在消逝中,一步步地远离了故土和亲友,一次次地消逝了梦想和自己,当所有的思想都习惯于淡泊和静定,回归于清纯和空灵,他开始了生命的另一种生长。 我们,跟在他的身后行走,且行且消,且消且长——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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