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武:破 茧 | |||
煤炭资讯网 | 2021/10/18 10:18:25小说、故事、杂文 | ||
一 周凯坐在送水站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旧杂志,电视里放着不知播了多少遍的古装言情剧,女主角和男主角的爱情纠葛没完没了;负责接电话的赵姐入迷地看着,手里的毛线活儿忙个不停。 “无聊”,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放下杂志,目光投向玻璃门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阴了一整天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路过,裹得严严实实,步履匆匆。 “叮铃铃……”,清脆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周凯扭头望了一下,“有活儿了!” “你好,圣泉送水站……”赵姐拿起笔一边说,一边记,“好,好的,马上送过去。”放下电话,目光投向了他,“周凯,和平小区6栋3单元7号,一桶纯净水。”说完,看了看外面,“送完这桶你也回吧,一下午也没几个要水的……” 周凯应了一声,起身拎水出门。 雪下得大了一些,刚从屋里出来,冷风一吹,顿觉的寒气逼人,他下意识的往上拉了拉羽绒服拉链。戴好头盔,发动摩托,打开音响,骤然响起的音乐声撕破了略显寂静的街道,“I want nobody nobody but you…….”,歌声随着摩托冲入暮色苍茫中去。 初中毕业后,周凯上了职高,学习酒店管理。在一家酒店实习的时候,酒店的经理很欣赏他,想留下他,但是因为离家远,母亲不放心,不让去,就这样搁浅了。在家闲坐了一年,买了辆二手摩托车,做了送水工。这一干就是两年,他不喜欢这份工作,倒不是觉得送水丢份儿,也不怕拎着水桶爬楼的辛苦,只是他内心深处,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每天楼上楼下的跑,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不喜欢,但呆在家里更憋闷。这样的日复一日,心中的苦闷却无法对父母倾诉,半年前,请人在车上装了一套音响,试图以喧嚣的音乐来压制内心的郁闷,于是,水送到那里,音乐一路轰响到哪里…… 送完水,周凯骑着摩托沿主干道一路向西,在广场附近拐入上山的土路,他的家住在被矿上人们称之为“北山”的地方。摩托停在了院门口,听到响声的母亲早已把门打开,迎了出来,“回来了,看这雪下的。”周凯嗯了一声,推车进门,大黄狗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去,一边去”,他呵斥着狗,把摩托推进屋里。 屋里暖融融的,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欢快地释放着热情。母亲提起炉盖坐锅,“你先缓缓,妈给做饭”。 周凯支好摩托,拿出干布擦拭摩托上的雪水,“妈,我晚上不在家吃了。于东后天当兵走,我们约好了今天出去吃饭。” “哦,”母亲停止了忙乎,看着他低头擦车,“于东都走呀,这么快,忘了叫到咱家来坐坐!” “不用了,在外面方便,也没别人,就我、他和刘小军。” “哦,那你少喝点酒,早点回家!” “噢”。 二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雪越下越大,风搅着雪,雪挟着风,数不清的雪片争先恐后地从天空扑下来,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着松软的雪,周凯沿着主干道向饭店走去。广场边,矿上的接送车缓缓的启动了,载着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离去;马路上,下班的人顶风冒雪匆匆往家里赶;他边走边想,“于东当兵要走了,回来也就有工作了;刘小军呢,父亲工亡,去年照顾上了班。从小耍大的三个人就自己没个着落……” 手机铃声蓦然响了起来,“周凯,你还磨蹭什么呢,我和小军都到了!”那边,于东嚷嚷着。 “马上就到!” 桌上的火锅咕咚咕咚冒着热气,锅里的肉块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于东把菜单递给他,“我和小军都点了,你看还要点啥”。 “不用了,够多了。”周凯放下菜单,“喝啥酒,白的,还是啤的?” “喝啤酒吧,痛快”,刘小军说。 “好,就喝啤酒!”于东大声喊服务员拿啤酒。 斟满了杯子的啤酒冒着雪白的泡沫,“来,干一个。” 三个人边喝边聊,酒酣耳热,有说不完的话。刘小军喝得满脸通红,拿起杯子,说:“你们还记得于茜吗,咱们三个以前老喊她‘于西’的那个女生。早就出去打工了,听说现在在北京,月薪四、五千,也算的上小白领了。” “嗯,知道知道”,于东说,“没看出来呀,那时候她可腼腆了,说话都不敢大声的。” “周凯,你这送水的营生准备干一辈子?要么像于东当兵去,要不就出去闯一闯”,刘小军喝的有点高了,“出去不一定有机会,但不出去肯定是没机会!” “就是周凯,”于东附和着,“出去看看,哪怕不行再回,外面总比矿上的机会多。” 周凯喝了一口酒,“我也想啊,可是老妈死活不让出去。” 三 雪,已停了。 酒明显喝过头了,被风一吹,头晕晕乎乎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踉跄了起来。踩着路上深没脚踝的积雪,周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平时走惯了的回家的路,也变的坎坷起来,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扑倒在地上,蹭了一身一脸的雪。 “妈的”,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这路,心里闷得慌,想发泄。“啊……”一声怪叫划破了夜的沉寂,谁家的狗应和着“汪汪”叫了起来。 带着一身酒气和寒气,他踉踉跄跄地闯开了家门。母亲正坐在炕上看电视,炉子上的锅笼冒着热气,那是留给上二班父亲的饭。 “呀,看这一身泥,跌跤了。”见他狼狈的样子,母亲急忙取毛巾给他擦脸。 “没……没事,不小心滑了一下。”他舌根僵硬的说。 “不少喝点,快睡去吧!” 家里两间屋,一里一外。姐姐在外地上大学,平时他住里屋,父母住外屋。母亲早已给铺好了被褥,炕烧得很暖,被窝里热乎乎的。他钻进被窝,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院门响动,大黄狗“汪汪”叫了一声就不出声了。口渴的要命,他伸手探摸,灶台上母亲给放了水,有点凉,一口气灌下去,头脑清醒多了。外屋父母在低声的说话。 父亲下二班回来了,那就是十二点了。他模糊的想。 “凯凯喝酒了。?”父亲低声问。 “嗯,于东后天当兵走,晚上出去喝的。大概没少喝。” “这羽绒衣咋了?” “路上跌了一跤,衣裳都弄泥了,我给用水刷了刷,得烤干,要不明天穿啥。” 母亲一边放桌子,摆碗筷,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矿上也不招工,除了当兵没别的办法。要不,明年咱也找找人,给凯凯弄个指标?” “哪有那么容易呢,当个兵就的八九万、十来万,到哪儿找那么多钱呢。他姐姐又考上研究生,再说了,明年棚户区的房就下来了。” “也是,哎,我听人说,工龄够30年的老工人子弟给招工呢?” “别听那些没影儿的话。你不想想,多少年没招工了,够30年工龄的人有多少呢?现在招也是招大学生,最低也得是个大专。” “那,那就没别的出路啦?”母亲显然有些焦急了。 “滋”,父亲抿了一口酒,“咋啦没有,出去打工呀!” “唉,出去打工我可不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放心了?就你,把个孩子拴在家里。孩子早就想出去了,你就是不让。你不看看凯凯这会儿成啥样了,以前回家有说有笑的,现在成了个闷葫芦,一天也不说个话!”父亲的语气里明显有埋怨的成分。 “唉,现在这社会啥人都有,我还不是怕他出去上当受骗。你看电视经常说这儿那儿假装招工骗人呢?又是黑砖窑,又是传销的,还有电视上找人的,都不是出去打工了,好几年没音讯啦。” “你就往坏处想,咱打工不会找那正规的企业去。” “那咋找呢?” “现在矿上团委就专门管这个事呢!” “矿上还管出去打工的事?” “嗯。” 四 夜深了,外屋父母的鼾声此起彼伏。 周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火炉里睡前压好的火开始燃烧起来,火苗忽忽闪动着,映照着黑黢黢的屋顶忽明忽暗,一如他起起伏伏的心情。 “刘小军说的对”,他想,“出去才有机会,不出去肯定没机会”。 “打工去!”这个念头仿佛重新燃起的火焰,越来越强烈。他决定和母亲好好说说,不能就这样在家里憋着,他要出去闯一闯,哪怕是碰得头破血流的回来,起码也出去试过了。 几天后,周凯送水路过商场门前,看见一群披着“青年志愿者”红色绶带的年轻人在向过往的行人发放传单。 他停下车,正想过去,忽然看见了人群中的母亲,一手提着几棵白菜,一手拿着张纸,正问询着什么。 母亲走出人群,看到了马路边的他。走过来把那张纸递给了他,“凯凯,这是矿团委发的招聘启事,你看看”。 “天津悦盛大酒店招收男女服务员……”母亲欢快地说,“我问过了,团委人说这些招聘单位局里都有人去考察过,是正规厂家。团委人还说,到时候局里专门有人去送呢?” “要不,你明天去团委先报个名……”母亲探询的问。 “嗯”,他肯定的点点头,看着母亲冻的发红的脸,接过母亲手里的菜,“妈,路远,我送您回去吧……” 一个月后的清早。 太阳刚刚升起,周凯提着行囊,母亲一边送他出门,一边不住地安顿着,“去了就打电话,在外面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干,别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妈,这些话您都说了好几遍了。”他笑谑母亲。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笑着点头。 太阳的光芒照耀着地上的积雪熠熠生辉,“今天是个艳阳天”,他一边走一边想,胸膛里涌动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激情,饱涨着,滚动着,急欲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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