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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峰:风雨过后(小说)

煤炭资讯网 2018/4/21 18:24:43小说林
肖刚醒来的时候,在医院病床上已昏迷了七天了。他微微地睁开了眼,望着氧气瓶里输出的氧气灌入鼻内,左手输入的药液,右手输入的血液,一滴一滴进入自己的血管。有时感到胸口闷得慌,又感到浑身上下痛得难忍。好像千只蚂蚁在身体里涌动,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胸口上,透不过气来。
他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恶梦,身体像飘浮的云,时而飘起,时而飘落,此刻他想起张大学,他在危险的情况下,艰难地,痛苦地把自己顶过那块石头,张大学临终那句话,像重锤样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狗娃竟然闯了过来,举起刀砍伤自己。他再也不敢往下想了,泪水在眼眶里滚动……
这时,春花打了开水进了病房,看见肖刚终于醒过来了,又是喜又是惊,激动的泪水涌了出来。春花放好水瓶走过来抚摸着肖刚的手说:还疼吗?肖刚没有表示,只是眼眶里滚动着泪花儿。
命真大啊,像他这样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还是老天有眼,好人不该死……
肖刚听见他们议论,看了春花一眼,颤抖着说:辛苦你了。声音微弱,发着颤音。春花擦了擦眼泪说:谁叫我们是夫妻呢?


躺在病床上的肖刚,身子动不得,但思绪却像无缰野马,漫无边际地驰骋——
肖刚记起了那天的事故,身子为之一颤,接着头上就冒出豆大的汗珠。
矿主井口海拔+2002M水平回采上山巷道是块硬骨头,掘进队在这里“啃”了两个多月,还没拿下这项工程。矿里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把肖刚的这支“掘进王牌军”拉上去,并规定时间为一个月。
也难怪矿领导们急,如果还完不成任务,矿上职工就要喝西北风了。肖刚接到通知,为了尽快完成这项艰巨任务,全队上下麻子打哈欠,来了个总动员。
肖刚亲自顶班,来到掘进工作面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难怪别的队干不下去,这哪是硬骨头,简直就是刀山火海!先是下山,中间是平巷,然后又是下山。这拐过来拐过去的活儿是最难干的。工作面水又大,条件十分艰苦不说,还十分危险。
肖刚心里想:刀山也要上,火海也要闯,谁叫咱是“掘进王牌军”呢。半个月下来,工人们早也累得疲惫不堪,但眼看这条巷道就要贯通,大家都憋足了一股劲儿,争取一鼓作气,拿下这条巷道。
是夜,上零点班,肖刚带领职工们来到了掌子面,打完第一面炮眼时,放炮员进入掌子面开始装药,正准备放炮,突然停电了。放炮员喊了声,放炮了。随手将放炮器拧了。等肖刚大喊:不准放炮!但是晚了,炮声已经响了。
轰隆隆……只听见一声巨响过后,从滚滚炮烟中钻出一个人来并大喊:救命啊……着火了……
罪魁祸首,是与小煤窑的巷道打通了。小煤窑里存着大量瓦斯,引起了煤层燃烧。肖刚一见,大喊一声:快!救人要紧!然后用湿毛巾捂在嘴上,钻进带有毒气的炮烟中。
此时,放炮员也浑身是火,像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一样。情况万分危急。肖刚背起放炮员往深水处一滚,火灭了,但滚滚的炮烟和瓦斯一股脑儿地袭来。肖刚背起放炮员往上山巷道跑去。
听到呼救后,工友们迅速地赶了过来,把放炮员抬起来就往外跑。这时,炮烟越来越浓,挡住了视线,只能凭脚下踩着的水声来辨别方向。
突然,肖刚又听见轰隆隆的声音:不好,要冒顶了,这边巷道的顶板也来压了。只听液压支柱和木头棚子全都被压得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急得肖刚大喊:要冒顶了,快点撤离!
就在这时,顶上冒下一块巨石,像铡刀一般切断了肖刚的退路。肖刚顺着石头往上爬,刚巧就抓到了一只脚,这才发现张大学也被挡在里边了。肖刚推着张大学的身子说:快!爬上去!快给老子爬上去。
张大学有气无力地说:肖队长,我爬不动了,你先爬出去吧。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顶柱倒了下来,砸在肖刚双腿上。肖刚“哎哟”了一声,用手一摸,手上粘糊糊的,是血。
关键时刻见真情。张大学觉得肖刚不动了,知道是被砸成重伤,他便转过身来掀开顶柱,拿出吃奶的劲,把肖刚一点一点地拉到身边,又手头并用,顶啊顶,终于把肖刚顶过了那块大石头。
没料想,一块石头又掉下来砸在张大学身上,张大学脚一滑滚了下去。肖刚看着张大学摔了下去,好久没有吭声,就趴在石头上发疯般地大喊:张大学,我的好兄弟,你快往上爬呀!喊声里夹着抽泣声。
肖队长……你能……原谅我吗?我让你……背了黑锅……秋月肚子里……孩子……是……
张大学,你个杂种……肖刚又气又恨,快爬上来!肖刚狂吼着,只因他流血过多,猝然便昏迷了过去。
……
想到这儿,病床上的肖刚,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张大学,我的好兄弟,我用人格担保,这个黑锅我替你背了,你安息吧!


一天早晨,肖刚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待到医院大门开时,那群人一拥而进,原来是肖刚那支掘进队的职工们提着一大堆东西来看他。
肖队长,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收下。领头的豹子先开了口。
肖队长,祝你早日康复!大家还等你领着我们干活呢。
工友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肖刚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激动地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心意了。他感到了温暖。感到自己仍在职工队列中,无比的辛福……
意外的是,他最想见的狗娃却没出现,这让他心里翻腾起来,于是狗娃的那些烦心事儿,便一幕幕展现他眼前:
——狗娃,真他妈的孬种,两千元钱白白让人家敲了竹杠。豹子抱不平地说。
谁让他去干那种事。勇娃接过话柄:好像是那鸡婆勾引他去做的,他应该是个受害者呀。
与女人睡觉,爽了,掏点钱也无妨。张大学接着又说,有句名言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明明知道是个陷阱却偏要往里钻。自作自受!
大伙都知道,张大学是刚分配来的大学生,最近他姐姐就快和公安科李科长的大少爷举行婚礼了。从他那里知道前几天狗娃的事。
那日,狗娃领了工资准备回家,却在路上遇见了那妇人,那妇人浓妆艳抹,一副发骚的样子,以前曾是狗娃的老相好。在她的邀请下,狗娃走进了一家“夜来香”茶园,这茶园虽小,却五毒具全。打麻将、卡拉OK、按摩、桑拿样样全有。
狗娃进了屋坐在沙发上,那妇人端了一杯茶上来,狗娃便喝了,不知不觉头昏了起来,迷迷糊糊中那妇人把他拉上床,不一会儿,就被公安科的破了门,逮个正着。
狗娃被抓进公安科,当他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公安科大门的过道里,有两根长板凳搭起来的临时床上,一只手被铐子铐在了铁栏杆上。他看了看过道两头,什么人也没有,只是公安科旁边科室的门半掩着,偶尔听到有搓麻将的声音。
狗娃怒吼了如狮一般地喊:狗日的把老子抓到这里来干什么?老子又没犯法。狗娃吼了几声仍没人理会,只是那屋里又传出嬉笑声,并且哗啦哗啦的麻将声越来越大。狗娃动怒了:
公安科的都死绝了,你们还是人吗?这时从打麻将的屋里走出一个人来,穿着公安制服走向狗娃。
吵什么吵?给老子好好呆着!那妇人告你强奸,等明天把你送到拘留所你就不会叫了。那穿制服的走进厕所出来,边系裤带边说:你知道那妇人是谁吗?那是你们王区长的小蜜,你小子这回惨了。边说边又走进屋里打起了麻将。
狗娃这下如漏气的皮球,软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这骚娘们竟骚到王区长那儿去了,还告老子强奸,啊——呸—— 就在这时,肖刚来了。肖刚和狗娃是最要好的朋友,从孩提时到小学,从小学到中学,又从中学到技校,一直到上班以后,十多年都在一个班里干活。
肖刚说:你老婆秋月打电话说你没回家,我一打听知道你在这儿,听别人说,你被那妇人骗了。
狗娃说:是。肖刚是个急性子,一听被骗,急了,转身便去找那妇人。见那妇人从里屋出来穿着睡衣,一头蓬松的头发披在肩上,嘴里叼着烟,抽了一口,又用涂满红指甲的手指夹着,然后从红唇中吐出一个烟圈,烟圈慢慢扩大,罩在肖刚头上。那妇人便哈哈地笑个不停。
肖刚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妇人没有吱声又吐出一个烟圈,随后扭动杨柳腰身回到沙发上坐下,伸出了五根指头,语气铿锵地说:少了这个数!免谈!
五十?肖刚疑惑地问。
五千呀!傻瓜!那妇人指着肖刚的鼻子吼道。
五千?肖刚咬牙切齿,这回真的急了,将屋里的桌子一掀,只听铛铛几声,茶壶茶杯碎了一地。那妇人急忙跑进里屋,正巧与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谁在这儿撒野?!口气十分硬朗,透出霸道。
肖刚一听这声音十分耳熟,随着声音望去,原来是王一刀,王一刀膀大腰圆、个头结实,平常吃喝嫖赌成为习惯。背地里有人专门给他编了顺口溜:打点小麻将,看点骚录相,喝点豆豆酒,嫖点小婆娘……
肖刚越想越气愤,拳头捏得格格响。这时,王一刀说话了:看在肖刚面子上,就给三千吧,这是底线,否则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肖刚深知,这位王一刀王区长是矿上是一霸,他的关系也在矿上形成了一张网,铺天盖地、牢牢实实地罩住了整个矿区。再说了,自己和狗娃还在王一刀手下干活呢,他和狗娃以后的日子是不好过的,犹如菜板上的肉,别人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为了狗娃,肖刚只好忍气吞声地走了。暗想:只要人好,钱是挣得回来的。于是回家,取了钱返回“夜来香”茶园……


正应了王大学那句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狗娃出事不久,又闯了祸事。那天肖正在办公室整理报表时,电话铃响了。
是肖……肖刚……吗?一个女人带着哭泣的声音,我……是秋月,狗娃又出事了!
我马上就来。肖刚放下电话直奔狗娃家。远远就看见大楼前面的大坝里挤了很多人。走进大坝时,就见两个戴大盖帽的带走了狗娃。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竟敢给李科长戴绿帽子,岂不是鸡蛋往石头上碰。
肖刚走进狗娃家,狗娃妈在屋里哭,很伤心。八十多岁的人了,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折腾呢?肖刚安慰大娘说:狗娃是我的好兄弟,我一定会帮忙把他保出来,你放心吧!转头又“唉”地长叹了一声:这狗日的狗娃真是气死人了。一拳砸在桌子上,十分刚烈。
狗娃家住六楼,李科长家住底层,在大楼前开了一家茶园。那天,狗娃早早地下班了,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茶园。这茶园实际上就是赌馆。刚上阵狗娃就输了点钱,谁知越输越多。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把牌使狗娃翻了本,胡了一个扛上扛开花的青一色,加上唱歌跳舞,算起来钱也不少,可是三家都欠着。
狗娃叫他们给钱时,坐在狗娃对面的勇娃说:狗娃偷牌,这钱不能给。老子今日特地找了几个麻将高手来收拾你的。狗娃气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龟儿子今天不给钱想走,门儿都没有。说着几个人便抓扯起来。
李科长夫人从里屋走出来,阴阳怪气地一边劝架一边说狗娃不该胡那样的牌。事情闹了起来,而且越闹越大。那两人是李科长的舅子老婊,平常狗仗人势,敲诈勒索惯了,现在不但不给钱,还举拳便打,顷刻之间,狗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里流血,像个变形金刚。
狗娃气急了眼,抓起凳子也是一阵乱飞,飞得三人不敢抬头。李夫人这才抓起电话向公安科报案。没想到,当她出来时,胸脯上有一个手印,五指叉开,正好按在那块凸起的肉上。
更奇的是李夫人不说是吵架,反而哭叫着:狗娃在茶园里耍流氓,以后叫我怎么活呀……
公安科来了人抓走了狗娃.茶园里静了片刻,就又传出麻将声,并且声声入耳。
几天来,肖刚一直在为狗娃的事奔波不停,总算跑出点眉目了,归根结底: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出拘留所这天,肖刚、秋月早早地在门口等待了。过了一阵子,黄皮寡瘦的狗娃从拘留所里走了出来。肖刚走上前去,一个巴掌搧了过去:你龟儿真不是人,下班不回家,赌,我叫你赌!
狗娃没敢吭声,样子很可怜,嘴里冒出一丝血来,只是眼睛一眨一眨滚出两行热泪。秋月也在一边生闷气。
……
但肖刚始终没弄明白,狗娃怎么就认定自己给他戴上绿帽子呢?还恶狠狠地砍了他一刀。想到张大学临终那句话,他更糊涂了,张大学与秋月平时没有接触,怎就有了这一腿呢?


肖刚动手术前,齐主任把春花叫到了办公室:快动手术了,你有什么要求和想法?
春花说:没有。抬头时,才发现齐主任的眼光直勾勾的,在自己身上搜寻着什么。屋里鸦雀无声,春花感到浑身冒着冷汗,假装咳了一声,齐主任恍然大悟:既然没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就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春花拿过手术报告看着,突然眼前一黑——截肢!
春花死死盯着“截肢”两个字,使她像木头般愣在那儿;这两个字,关系到肖刚的腿能不能站起来,能不能走完后半生。春花死活不依,哭着闹着:不能截肢!不能截肢!……
春花回到肖刚病床边,肖刚看了春花一眼说:不要太伤心了,这是命呀。春花“唉”了一声,可怎么也控制不住泪水,她扑在肖刚床边大哭起来。
哭也没用。同病室的一位病友语重心长地说:齐主任找你谈话,是看你有没有给小费的意思,他肚里的坏水,深着呢?
对了,就是住在你的这张病床上的病人,懂不起给小费,没表示,最后把棉签给那人留在腿里边了,出院没几天,肿得像个冬瓜。另一位病友补充说。
肖刚不信,可刚过了两天,他听见窗外有人在骂:狗日的杂种,这是什么鸡巴医院,是他妈的孙二娘开的黑店,可人家孙二娘还有点良心,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肖刚的心立刻凉了半截,想到自己的两条腿真的是要被截掉,他伤心到极点,真想一死了之。
春花是个有心人。那天,她悄悄溜进齐主任办公室,将一个红包塞进了齐主任的腰包里:齐主任,请你老人家帮帮忙吧,只要保住肖刚的腿就行了。春花眼睛一眨一眨的乞求。
齐主任看了看春花说:签个字吧。春花这才签了字,出了办公室。春花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觉得浑身轻松多了。
肖刚被推进了手术室,春花在门外等啊等。突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从车上推出来的是肖刚,还有两个护士。春花迎上前去一看,还是截了一条腿。
春花怒不可遏,发疯般地冲进手术室,指着齐主任问:怎么还是截了一条腿?齐主任狡猾地一笑说:他应该明白,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们尽力了哈……春花脑袋嗡嗡作响,她想喊,可怎么也喊不出来,险些昏了过去。
护士把春花扶出手术后,她隐隐约约听到齐主任说:一千元钱,保住一条腿就不错了……
肖刚还没有醒来。春花哭干了泪,默默无语。她觉得:这个医院太黑暗了,太阴损了,为什么上面的领导不来管一管这些败类,不来管一管这些贪赃枉法的畜生……
随着时光的流逝,肖刚也能用一条腿在春花搀扶下,开始柱着拐杖慢慢地走路了。
一天傍晚,春花又搀扶着肖刚走出医院,坐在大坝边的石凳上看夕阳,春花依偎在肖刚身旁说:你看,咱们的孩子在踢呢!肖刚看见春花的小腹果真动了几下。肖刚说:别踢,别踢,妈妈会很疼的。一边用手摸了摸春花挺起的大肚皮……
就这样,春花渐渐临近预产期了。


肖刚出院前夕,春花临产了。
是个女婴。随着“哇哇”地哭声,春花眼角噙着两颗激动的泪。肖刚看在眼里,打心眼儿里高兴。春花问肖刚:给孩子取啥名字?肖刚说:就叫双玉罢,意思是双双痊愈。春花笑了一下说:这名字好。
日历一天天地被岁月无情地翻了过去,由于小双玉的出现,肖刚与春花脸上重新荡出笑的涟漪。
回到矿上那天,矿领导因肖刚行动不便,特意给他买了一辆轮椅车。肖刚坐在轮椅上抱着小双玉,春花推着轮椅车,朝弯弯的山路推去、朝着家的方向推去……温柔而清新的风抚摸着他们,和煦的阳光照耀着他们……
春花,你说说什么是人生?肖刚心情凉悠悠的。
人生,就是你照顾我一些日子,我又照顾你一些日子。春花爽快地接了过去。
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你照顾我,我又照顾你呢?又何尝不是你背我、我背你呢。肖刚心情沉重:唉,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做人难,做个好人更难。他想起王一刀、李科长、齐主任这样的败类、渣子,何时才能从干部队伍里清理出去。心里自语道:
人在干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害群之马自有天收!
别那么沉闷,都出院回家了,心情要开朗一些,要不、我给你唱支歌吧。春花笑了笑,边说边唱起那支《山路十八弯》的歌曲来:
大山的子孙哟,爱太阳哟,太阳(那个)爱着哟山里的人哟……
这次,春花唱得很动情,可声音里夹着沙粒。
春花平日里就喜欢唱歌,歌声很优美。他俩边走边谈论着,不时还逗逗小宝宝,小宝宝只会望着他们笑。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家门口。
院里屋内,什么也没改变,只是小凳、石桌上面多了一层尘灰,蛛丝网封住了小院,蜘蛛还在上面来回爬动。春花这才想到,从肖刚工伤到今天,也半年有余了……


自从狗娃砍了肖刚一刀之后,狗娃成天身不见影、死不见尸地在外面鬼混,他恨肖刚给自己戴绿帽子,一直对肖刚怀恨在心。听到肖刚回矿的消息后,就策划如何报复肖刚的事儿。
一天夜里,月黑风高。狗娃偷偷地摸到肖刚家门口,翻墙进到院里,想扔几块石头,把肖刚家房檐上的瓦砸碎,下雨时,好让屋里露水。要不,做一个弹弓把他家的彩电弹坏……
狗娃鬼鬼祟祟来到肖刚家口,朝门缝里查看,见没什么动静。于是,找来几块拳头大的石头,正准备朝房顶上下一场石头雨。
突然,他听到春花在发火:今天,要账的来过了,说你欠他一万元钱,电视机也被收走了,说是利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花的声音十分霹雳、如雷一般,样子也很凶。狗娃从门缝瞧见,心里好高兴,哈哈,这口气不用我出了,内乱了!
春花踱着步子走向肖刚,怀里抱着的小双玉,被吼声给吓着了,“哇哇”地哭。肖刚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头低垂着,像犯人在受审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借高利贷!?春花的声音仍就十分霹雳,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大的火爆脾气,这回有好戏看喽。狗娃心里想。
屋里十分寂静,沉闷,墙上的那口钟滴达滴达的声音慢慢地流走。肖刚终于抬起了头,说:还不是为狗娃的那件事……
狗娃以为是肖刚跟秋月的那件事,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狗娃心想:只要肖刚吐出有那种事的话,老子立刻扒掉你这个伪君子的皮,送你去蹲大牢。狗娃一边这么想,一边听着屋里的言谈。
少提狗娃,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难道是他贷的款?春花的怒火仍在胸中燃烧着。
狗娃惹怒了公安科李科长,人家财大气粗,比王一刀还要霸道,没听人说,王一刀、李科长、大脚一跺、矿区震响。狗娃被押往拘留所时,李科长开价是二万块,要不就送去劳改,治他一个流氓罪。狗娃听到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了。
肖刚叹气地继续说:人家的关系网大的很呢?我见他娘俩儿可怜就帮了这个忙,找张大学托了关系,请李科长吃饭,最后讲到一万块,李科长才勉强同意,答应放狗娃一马。可我上哪弄钱去,只好去贷了……
狗娃在门外听着,心就凉了半截,手里的石头也滑到地上。但他还不死心,决定再听下去。
我说这一万块钱从何而来,你工伤住院,又生小双玉,家里积攒的那点儿钱早就花光了。嫁给你呀,真是倒霉。春花趴在肖刚怀里大哭起来,谁让你心肠这么好呀。
你心肠比我更好,有人说我给人家戴了绿帽子,要是换了谁都不会放过我,可你却不生气,也不怪我,真是大度啊,我娶了你,真是上辈子积的德。肖刚如是说。
春花“噗吱”一声笑了:看美得你,因为我知道不是你干的,我怪你干啥。
啥?你知道,你知道啥?快点告诉我。
你急啥呀,你忘了,你被没良心的狗娃砍伤到医院包扎时,是谁陪你去的,是张大学兄弟。他悄悄告诉我,叫我不要怪罪你,说你是替他挨了一刀。他还说,算了算了,人都死了,就别糟蹋人家了……
咋的,你还想留一手。肖刚紧追不舍。
你说怪不怪,狗娃结婚一年多了吧,他能少捣腾吗,可张大学说他和秋月只做了一次,就怀上了,咋就这么巧呢?春花疑惑地说。
这可能是天意吧,天机不可泄露呵。可他还是嘱咐春花,这事到此为止,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说,我们要对得起张大学,对狗娃和秋月来说,也没什么坏处,必竟事情都过去了,多说无益啊。
我知道,这事还能张扬吗。可是那钱咋还呀?
从明天开始,你去批发市场买点菜回来,做点菜生意,我去守着地摊,挣几个稀饭钱也好,饿不死就行,钱慢慢还。肖刚说。
翌日,肖刚真的在菜市上卖菜了。
买菜了,新鲜的白菜,快来买啦。肖刚吆喝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冬天的集市上干冷干冷的,不时还有点小风。快到中午了,还一把菜都没有卖出去。肖刚心里着急,搓着手。
这时走来一位妇人,对着肖刚说:你的菜我全买了。说着掏了张百元钞票甩在地摊上,用背篼背起菜就走了。肖刚还没回过神来,拿着钱对妇女喊道:找你钱,找你钱……可那妇人已经走远了。
肖刚回到家,心里乐滋滋的,把这事告诉了春花。春花说:许是人家看你是残废人同情你吧。肖刚接着说:世上还是好人多。
一连几日过去了,那妇人专买肖刚的菜,肖刚有些纳闷了:今天一定要问一问她是谁,是干什么的?远远的,那妇人如期而至,弯下腰捡菜。肖刚急忙问道:
大嫂,你在那儿工作,买这么多白菜干啥?那妇人没有理会,仍旧是一张百元钞票甩给了他,头也不回就走了。
这天早晨,天刚蒙蒙亮,肖刚与春花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了床。春花去批发市场买菜,肖刚去占摊位。当他俩刚要出门时,听见门外有响动。
谁!肖刚厉声喝到,随手将放在衣兜里的电筒拧亮,朝响动的地方照去,只见一个黑影翻过了围墙,又一个黑影翻过了围墙,逃走了。
春花追出大门外,以为贼,便骂开来:狗日的小偷,老子现在也身无分文,你们还他妈的偷什么嘛?
可当她用电筒照了一下四周,看看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时,呀,电视机。春花叫出了声来。仔细一看,电视机上还放着个大信封,里面都是钱,后来一数,五千块呢。春花打着电筒仔细地看了看,见离电视机不远处,还有一只皮鞋,黄牛皮的,好像还没穿几天,鞋帮上还有新鲜的泥土。是逃跑的人掉的。
肖刚很纳闷,说:不知感动了那路神仙,发了慈悲心肠。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春花沉思了片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


在狗娃娘八十大寿这天,肖刚与春花本来是不想去的,他怕遇见狗娃,又提起那件不愉快的事来,但身正不怕影子斜,在狗娃娘的邀请下,肖刚、春花还是去拜寿了。一进屋,就看到狗娃娘在卧室里逗着小孙子呢。
大婶,你好。肖刚和春花像往常一样问过大婶。
你是刚儿呀,快进来,大婶年老眼花都认不出来了。大婶边说边吩咐秋月倒水。
狗娃呢?肖刚落座。
这几天不知咋的?像着魔了一样。秋月在厨房里一边炒菜一边说,又上班去了,一天累得像鳖犊子样,我劝他休个班,可他就是不听,就连母亲过八十大寿,也硬要上班去……
肖刚沉默着,莫非还为那件事生气。便伸手去逗狗娃的小孩,突然,肖刚的眼睛直勾了,情不自禁地说:啊!真像呀。
像谁?春花接了过去。
像……肖刚吱唔着。他想起张大学,一下子又警惕起来……
像谁呀?春花迫不及待地问,像她爹还是像她妈?怀里的小双玉也微笑着好像也在问。
你 看额头和脸像秋月,下巴像狗娃。肖刚指了指婴孩。又看了看秋月,秋月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狗娃娘也走过来在一旁微笑着。
秋月沏完茶又去忙她的事了。
不像,一点儿也不像。春花半撒娇的样子。肖刚用手掐了春花一下,春花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吱声了。
快,叫叔叔呀。秋月走过来做了个鬼脸,对着那婴孩说:哦,应该叫干爹干妈吧。
肖刚纳闷,看了春花一眼。
那次在孕检的时候,说好了要结拜成姐妹的。秋月这样说。
春花这才想起来:对,对,就让她们结拜为好姐妹吧!春花将抱着的小双玉递给了肖刚,自己去抱狗娃的孩子,
谁知那小家伙“哇哇”地哭了起来。春花掀开被子一看,尿了。她抱起婴孩,伸手去拿被尿湿的垫单,可她愣住了,在婴孩床下边放着一只皮鞋,黄牛皮的,鞋帮上沾着泥土。
春花顿时睁大眼睛,心却“格咚格咚”地跳个不停,她一进院子就发现了,在墙角处,码着齐整整的白菜,都有些发黄了。她一切都明白了。心头一热,眼泪涮地一下流了出来:哦、哦?我的狗娃兄弟哟。
噼噼啪啪……鞭炮声十分震耳。
开席了。狗娃举起酒杯,动情地说:在奶奶八十大寿之际,我先敬老妈一杯,祝她老人家长寿安康!接着又端起酒杯,走到肖刚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
刚哥,不争气的小弟什么也不说了,没有刚哥袒护我,就没有我的今天。说到这儿,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颤着音说,什么也不说了,一切都在酒中,来,刚哥,咱俩干了这杯!
宴席散后,狗娃与秋月送肖刚、春花出了门。狗娃紧紧地抓住肖刚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春花和秋月也过来了,四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了。
肖刚与春花生平第一次这样痛快过。春花醉熏熏地推着轮椅车走在回家路上,走在这条走过千百遍的弯弯的山路时,才感到这杯团圆的酒,十分地辣,辣过之后又十分地甜。正如他们的感情,酿得越久越香。
……
冬去春来,万物苏醒。
那天,天空下着蒙蒙小雨,正巧肖刚去上海安假肢归来。一个英姿飒爽的汉子,又出现在矿区广场上。虽然下着小雨,大伙仍然成群结队地往广场涌去,有人边走边议论说王一刀、李科长,还有齐主任,都被公安抓起来了,大伙赶去看热闹。
广场上挤满了人,雨水飘向人群,人们的衣服被蒙上了一层水珠。此刻王一刀、李科长,齐主任一扫往日的霸气,都戴着手铐,低着头,落水狗似的。大伙高兴地赞扬反腐的春风吹的好呀。
人们都拍手称赞!掌声如浪潮一般,一阵又一阵地掀起……
肖刚本想悄悄地回家,不想让狗娃、豹子他们知道,给他们一个意外惊喜,可刚到家门第一个弯儿处,豹子、狗娃、秋月他们站在路中间正望着自己。目光静静地对视,良久、良久……
肖刚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这时,天空晴朗起来,隐约地有些阳光。肖刚抬起头,望着天空,渐渐地,太阳穿过云层,霞光万道地扩散开来,满山满岭,一波又一波……(注:小说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本网特约记者:攀枝花攀煤大宝顶矿 谢文峰 编 辑: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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