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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关锁:啊,魔谷(中篇纪实小说)

煤炭资讯网 2017/10/21 11:41:18小说林

谨献给当年在医学班执教的老师和怀揣青春梦想立志献身祖国医疗卫生事业的同学们!

有人说:

痴迷上一个故事,

是因为故事里深藏着一个自己;

困守着一座城池,

是因为城池中缱绻着一段回忆。

——作者题记

踏着如歌的行板,我们在时光中穿梭。耳畔书声笑语犹在,但对甘泉谷医学班的师生们来讲,却是跨越两世纪,一别三十年。三十年的分别,三十年的期盼,三十年的牵挂,三十年的思念。这漫长的三十年,给了我们太多相约相聚的理由。在阔别了三十年后,我们再度聚首古都尧乡。熟悉的声音,亲切的微笑,热情的拥抱,还有那剧烈的心跳,此时此刻,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被幸福满满地充溢着。

青春岁月,别梦依稀。三十年前,为了一个崇高的医学梦,我们相聚在甘泉谷,一起度过了一段人生最纠结、最难忘的时光。这里留下了我们的花季青春,留下了我们的奋斗足迹,留下了我们的浪漫故事,也留下了我们的迷惘和困惑。你还记得那迟迟不交的作业吗?还记得那昏昏欲睡的课堂吗?还记得那“恰同学少年”的书生意气吗?还记得那“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的壮志豪情吗?你还记得那欲说还羞的青春萌动吗?还记得铅笔盒里那多情少年的纸条吗?还记得野外辨认中药材时的的远足吗?还记得同甘共苦的大通铺、还有那难以下咽的咸菜、白菜汤吗?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三十年的悠悠岁月,足以让我们在滚滚红尘中遍尝人生百味。我们从青春年华步入知命之年,从单纯的学生成为今天的职场人士,从少不更事的少年变成为现在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我们在不同的岗位上演绎着自己的人生。无论你的事业多么辉煌,或是不尽如意;不管你身居要职,或是平民百姓;不论你是富甲一方,还是清贫如水,同学间的纯真友谊始终不会改变。那种经过岁月积淀的友谊是一段割不断的情,解不开的缘,就像那陈年的美酒,愈久愈香纯,愈久愈珍贵。时光荏苒,韶华不再!但我们激情还在,梦想还在!在这欢庆的时刻,让我们忘记身份地位、金钱名利、生活琐碎,端起这三十年的陈酿,尽情地跳着属于我们的青春节拍,一如从前的你我,追忆过去,敞开心扉……

生命如花,岁月如歌。三十年后,我们再次聚首,虽青春已逝,但经过人生历练的我们,多了一些成熟和稳重,多了一些理解和包容,多了一些洒脱和淡定……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平平淡淡就是真,健健康康便是福。

一九八四年初秋。

“……在地市教育局和当地乡政府的支持下,甘泉谷学校利用其空气新鲜、水源充足、种植药材方便和已有的校舍条件,一举办起了医学专业班。”

——摘自《河东教育》1985年第9期文章《将职业教育办在群众的心坎上》

“甘泉谷——”

我第一次接触这几个神秘的陌生的充满魅力的字眼,是在一张很简陋、很平常的用普通纸张油印的招生通知书上。

“医学班”,既是对前三字的补叙和充实,也是对渴求知识的少男少女们极具诱惑力的魔棒。苦读寒窗、金榜无名曾一度失魂落魄,陷入苦闷和绝望泥潭的我,眼前一亮,立即冲出了空虚和悲哀的重围,希望的旗帜在心底冉冉升了起来。

“医学”,这是多么神圣的字眼!

救死扶伤,治病救人,解除千万患者的痛苦,实现革命的人道主义,这是何等高尚的事业!

古人说:“不为良相,即为良医”。我的眼前浮现出架着双拐的姑父、高位截瘫不能下床的姨母和精神创伤神志失常的母亲,浮现出同学父亲因剧烈腹痛没有得到及时诊疗长辞人世的惨景,耳边回响起十二岁早夭的同龄的邻家小妹铜铃般的笑声。儿时,天真无邪的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经常在一起玩耍嬉戏。谁料一场大病竟无情地夺去了她花蕾般的生命。

我不由得回忆起父亲背着我奔走二三十里到老中医家里看病的情景。

一桩桩,一件件,一回回,一幕幕,像过电影一样从我脑海里叠影、闪烁,激发起我奋发钻研医学,为人民解除疾病痛苦的强烈愿望。

1984年9月初,我从地处尧乡西北大山里的家乡霍峪一路坐车由峪口下车,辗转步行上山到邻乡云岭乡甘泉谷职业中学医学班就读。

第一章初识甘泉

甘泉谷职业中学位于尧乡市西北的云岭山区云岭乡候印村,坐落在乡政府所在地东南边3公里处的一个山洼里。这所学校是一所三年制的中等职业学校,以中西医结合临床专业为特色,前身是尧乡地区农中。

那是我初中毕业回到家乡务农的第3年,也不知远在晋阳的姐姐从哪里听说这一年技校、师范录取的人多,一再撺掇父亲让我再次参加中考。迫于他们的压力,我只好勉为其难,于中考前两个多月,腆着脸来到霍峪初中,开始了紧张的复习并参加了中考考试。由于三年繁重的农村体力劳动,使我几乎将中学时代学到的知识全就着馍吃了。所以,尽管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也狠狠地拼了一把,但考试成绩却并不理想。因为成绩因素,我没有赢得进入师范或者技校就读的机会,而是被建于毗邻霍峪乡的云岭乡甘泉谷职业中学医学班录取,走上一条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从医之路,从此和医药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懵懵懂懂的中学时代,我的志向有三个,依次为作家、记者、解放军战士。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因为视力原因,初中毕业那一年,考上刘村高中后,我没有去就读,因为我看不清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字。我也曾在霍峪大队民兵连连长张三娃的鼓动下验过兵,但同样是因为视力原因,我没有被应征入伍。而那个作家、记者梦,对于我这个山里娃来说,如果无法进入高等学府深造,只凭自学成才,几乎就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春梦。当人生梦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时,我忽然发现,上几年卫校,学个医生,相比较当一个修理地球的老农民来说,也算一个不错的选择。这也许就是一个人的宿命吧!

双脚刚踏上甘泉谷职业中学的土地,我惊诧了!

这哪里是我入学前那个魂牵梦萦的甘泉谷呀!

这哪里是我在来校前坐在班车上在心里凭想象描绘出的那个甘泉谷呀!

来校前,听人们说,甘泉谷曾成立过一所农中,这里有上百亩果园,地肥水美,风景宜人。根据人们的传说和我对“甘泉谷”这个富有诗意的名字的联想,我早在心里草拟、描绘、加工润色,完成了对它的蓝图的“创作”:绵延起伏的青山翠岭中,一片片枝繁叶茂的果园,枝头果实累累,娇艳欲滴。山林间蜜蜂嘤嘤,百鸟啁啾,山花烂漫,绿草如茵。几排白墙碧瓦的校舍掩映在绿荫丛中,一缕淡蓝色的炊烟从林间升起,在晴空中袅袅飘散。欢快清亮的山泉在山涧里的石缝间左右跳跃,奏着好听的琴音,流过校舍,绕过果园,奔出山谷,伸向远方……

然而,此时此刻展现在我眼前的甘泉谷,竟是一片荒山秃林。果园倒是有,但并不结果。树枝上伤痕斑斑,是人折牛啃的痕迹;树叶上千疮百孔,是虫蛀鸟啄的“成果”。真个是到处“红残绿瘦”,不堪目睹。就连自然生长的蒿草,也长得单单瘦瘦,无精打采。在一片空旷的开阔地上,单调地排列着两列瓦房。上面不远处的高岗上还有一列,屋脊上炊烟袅袅,那是灶房。难道新建的甘泉谷职业中学就是这个样子?“预后不良”,我的潜意识里竟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来到后面那排瓦房,看到一间房子的门上挂着个“新生报名处”的木牌,便推门进去。一个戴着眼镜,矮个,面容黑瘦的中年人迎了上来。他身着深蓝色中山装,身材不高却很健壮,额头很高很宽,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闪烁着飘忽不定、无法捉摸的光芒,很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气质和风度。我想,这大概是一个知识渊博的老教授吧?便毕恭毕敬地问道:

“请问,这里是医学班新生的报名处吧?”

“正是正是。我姓许,是医学班的班主任。”他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两个嘴角自然地向上翘着,仿佛有一股股春风正从那里鼓荡着,向四面八方洋溢开去。“你是?”

“我叫冯凌云,霍峪乡的。”我将背包取下放在桌上,从背包里将录取通知书掏出来,递给他。

他招呼我坐下,问我渴不渴。我回答说不渴。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叠东西,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会儿,他从其中抽出几份牛皮纸的卷宗问我:“这几个都是你们霍峪乡的同学,你来时没有去联系他们?”

我说不知道这件事。要是知道还有几个同学,巴不得与他们一道同来呢!

他又从卷宗里将我的档案挑出来,说:“你看,这是你的考试分数。总的说来,你的成绩比他们要好。嗯,你再等等,我给你看份材料——”

只见他东找西寻,从文件柜里翻出一张尧乡地区关于发展职业教育的通告,并颇有耐心地给我逐字逐句解读。比如国家对职业中学毕业的学生定向招生、降低分数线、对口招工、择优录用(取)、免去学徒期、二级工待遇等等,不一而足。当时,我一颗尚在犹豫徘徊的心,很快就被他哄得发热了,学医的信念也更加坚定不移了。现在回忆起来,许老师当年那神气,那口吻,多像旧社会商场店铺里招徕生意的小伙计,又多像那些出入街头巷尾招徕徒工的工头。

我为难地说:“许老师,录取通知书上写着自带床板,可是我路远,床弄不来……”

“不怕!那些要求是针对离家近的同学的。对你们这些外地同学的食宿问题,咱们学校帮助解决……”

接下来,许老师带着我到校务处借了几块床板,叫来几个近处的同学让帮我把床支好。又在大灶上给我借了几斤饭票,让我先吃着。对于班主任许老师无微不至的关怀,当时我是由衷从心底里感激的。

很快就到了周末,我要回家取行李和粮食。临走时,许老师再三叮嘱我来时把那几个同乡的同学也叫上,并做做乡邻们的工作,再动员几个同学到医学班来就读。我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承认,涉世未深的我,当时还没有练就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第二章同学你好

独在异乡为异客。我夹着新发的几本教材,投入了一个新的集体。

这是一个陌生的人群。虽说人生地不熟,但并不妨碍我结交新友,学习知识。“乐莫乐乎新相知。”短短的几天时间,我便有了几个可以谈得来的朋友。

结识的第一个好友要算云岭边缘地区陈家庄大队松树岭的潘高峰同学。这是一个老实忠厚的小伙子,年方十八岁,家里有保健站,他的父亲跟许鸾鸣老师、杨金山老师都是老同学、老同事。是他父亲将他送到学校来的。我们俩刚巧是同桌,他很和气,很诚恳,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交往的人。于是,我们一见如故,很快就熟识了。

第二个好友是邻县昌宁县文峰镇兰炭窑村的秦峻岭同学。这个同学跟我们霍峪乡卫生院的外科医生徐新春是亲戚关系,准确地说是徐新春的姑表弟。秦峻岭同学是从石城县中学过来的,听表哥说云岭乡要办一个医学班,就心动了,而且付诸行动了。于是乎,这个集体里

就多了一名名叫秦峻岭的新学员。秦峻岭非常幽默机智,是一个“自来熟”人物。跟大家坐下来,谈笑风生,挥洒自如,很快就成为全班的“焦点人物”。

第三个好友是同乡同学陈红斌。他原来在霍峪乡胡家峪大队保健站工作,听说这里举办医学班,为了能掌握真正的医疗技术,更好地为乡亲们治病,毫不犹豫前来求学。陈红斌同学生得齿白唇红,英俊潇洒,站在人群里,完全是一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帅哥”,再加上他随和宽厚的好性格,很快就成了全班女孩子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在这里,我还结识了云岭乡有名的“才子”许秀峰,他的记忆里相当好,文化课基础在全班也名列前茅,中考时仅差几分没有考上师范;结识了来自云岭乡两仪村的杨荫茂同学和潘长安同学,结识了来自云岭乡圪堆大队李家庄的李隽青同学和石文英同学,结识了来自云岭乡泉沟大队平坡村的罗文虎同学和来自云岭乡下圪堆村的许云龙同学,结识了来自云岭乡上圪堆村的许朝晖同学,结识了来自云岭乡许坪头村(现已更名为中兴村)的简爱辉同学,结识了来自云岭乡周王庄的袁家豪同学,结识了来自石城县乌龙口的李七平同学。印象中,杨荫茂彬彬有礼,潘长安腼腆朴实,李隽青宽宏大气,石文英低调平和,许云龙血气方刚,罗文虎锋芒毕露,简爱辉大智若愚,李七平天真活泼,像个长不大的“小弟弟”。李隽青是李家庄村党支部书记的儿子,言行举止颇有些“官二代”的派头;许朝晖是班主任许鸾鸣老师的“公子”,大概是由于许老师对希望儿子传承衣钵的期望值过高,对儿子言传身教过早的缘故吧,许朝晖的中医底子很好,当我们还站在起跑线上的时候,他已经满口药性赋、汤头歌,背得滚瓜烂熟了。许朝晖还有个特长,攀援能力超强。有一次,他曾当众表演过,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和外力,两手、两腿夹住墙角,就能轻松攀上房顶。我估计,如果他参军,经过训练,一定是一名合格的特战队员。许老师的准儿媳、许朝晖的未婚妻潘彩霞、妹妹许朝霞也在我们班。潘彩霞曾经担任过小学代课老师,写得一手龙飞凤舞的行草;许朝霞则整天一门心思地默默学习,从不与同学打闹,也不关心班上的杂事,就像个清纯可爱的“小师妹”。简爱辉同学是许老师的外甥,他的姐姐简秀萍也在班上就读。他们村在我们班的还有他两个本家姐姐简玉英和简玉兰。许老师亲戚在班上的,还有一个后来来的女同学,名叫齐瑞芳,是金殿杜李村人。李七平同学是杨金山老师的堂弟。杨金山老师的侄女杨绿珠、杨文燕也在班上就读。凭记忆,我还能想起班上一部分女同学的姓名。她们是:上圪堆村的许丽芳、许曼琴、许爱鱼,下圪堆村的许春桃、许瑶琴,殿窝村的刘梅英、刘絮芳,九里坪的楚秋华,云岭村的徐红梅,源头村的方巧珍,泉沟村的董牡丹,高塬村的鲁爱萍、土坡村的刘雪敏。刘梅英是我同乡同学陈红斌的表姐,对陈红斌很照顾,给他带好吃的,同学欺负他时挺身而出给他撑腰出气,很有“女汉子”的风采。刘梅英和董牡丹、刘絮芳、方巧珍等几个女同学,身高都在1米七以上,个个长得婀娜苗条,就像时装模特一般。因身高原因,她们几个只好屈就最后一排座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正是爱美的年龄。记得有一次,在下午的自习课上,她们几个女同学没有穿外套,身着各色鲜艳的羊绒衫就进来了。正巧被杨金山老师碰上了,一顿好训,让几个女同学当时下不来台,只好回宿舍把外套穿上,才敢来教室上课。如今回忆起来,杨老师严肃课堂纪律固然没错,但女孩子们按照自己的个性追求时尚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当时人们的思想观念还没有放开,导致的一场误会罢了!据与我在一个煤矿上班的石文英同学给我提供的一份当年的师生名录。女同学中好像还有四个人:朱亚娟、陈艳华、张丽荣和杨志敏。对于这四个人,我的脑子里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从近处同学的口中,我了解了我所在班的招生内幕。据说,我们班的开办,应当归功于许鸾鸣老师的下乡动员。他不辞劳苦,爬山涉水,拿着一纸尧乡地区甘泉谷职业中学招生通告,逢人就讲,见人就念,费尽唇舌,才办起此班。“学校领导多次深入到山庄窝铺,广泛探测民意,首先依靠自己的力量,在本乡范围内解决师资问题,最后,经过群众举荐,选出了从事医疗工作25年的祖传名医许鸾鸣同志担任教师……”,“许鸾鸣同志听说职业中学开办医学班,觉得学校和自己想到一块了。所以,主动应聘,不讲条件……”,“在他的带动下,许多教师也都应聘来校任教。”以上这几段文字,同篇首的那段文字,是从同一篇文章,也就是那篇题为《将职业教育办在群众的心坎上》的文章中摘录下来的。笔者暂且将这些文字转摘于此,作为甘泉谷职业中学医学班办班内幕的佐证。

此班新生,百废待举。人们议论纷纷,有人在泼冷水,有人却热情扶持,对其抱有很大的期望。“周围村的群众,听说学校培养医生,都欢欣鼓舞奔走相告,纷纷投工投料,支援学校建设。”1985年第9期《河东教育》《将职业教育办在群众的心坎上》一文中的这段话,就是对当时甘泉谷职业中学办班实况的真实注脚。

一纸招生广告,将40名不同性格、不同口味、不同身份、不同习惯的少男少女们汇聚在了这片“不毛之地”上……

“不是名胜,没有石林那美丽的传说,没有石林那奇妙的造型,

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更有一股粗犷豪放撞人心胸;

不是古迹,没有阳光曾经有过的荣耀,没有阳光依旧不衰的盛名,

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更有一缕悲壮苍凉牵人魂灵……”


第三章
学海泛舟

“为了使来者学有所得,我们在课程的设置上作了合理的编排。第一学年学习生物化学、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药理学、护理学和中医基础理论,第二学年以内科学、外科学、妇产科学、儿科学、五官科学和临床中医学等临床课为重点,第三学年重点是实习。这样从基础入手,循序渐进,使学生听得懂、学得会、记得住。”

——摘自《河东教育》1985年第9期文章《将职业教育办在群众的心坎上》

自从踏入甘泉谷医学班的第一天起,就注定我的今生将和医药结下不解之缘。

学医药第一步是学习人体解剖学和生理学,然后才是其它专业课程。解剖学是我们第一学年时开设的一门非常重要的基础课。

当拿到人体解剖学书后,我首先想到的是要亲自接触死人的尸体,少不了产生许多恐惧。不过,后来到了尧乡卫校的解剖实验室,却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升起一种职业荣誉和对逝者的崇敬。

教我们解剖的是班主任许鸾鸣老师。为了使我们对人体的骨骼、肌肉、内脏、器官有一个直观的了解,经过多方沟通协调,许老师与尧乡卫校联系好,带领我们进城上了一堂真正的解剖实验课。

在进入解剖实验室之前,我曾经有过丰富的想像。里面的情形一定让人惊悚、恐怖,装满福尔马林的玻璃器内装着人的各种器官,一排排整齐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等着我们去解剖。等到我们真正进去后,发现和想像有一定的差距。

进入解剖实验室,我们首先看到的是几个畸形死亡胎儿的标本,再往里走,就是两具保存基本完好但肌肉已经萎缩的尸体,一具男尸和一具女尸。解剖老师说这是两个遭遇车祸的罹难者的尸体,经过沟通协调,家属把死者遗体捐献给了卫校。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几案周围站满了卫校的学生,和我们一起听课。老师带上橡皮手套,用手术钳夹住尸体的某一部位,一一为我们讲解、辩认,比如胸腔的心、肺,膈肌的三个孔,腹腔的肝、胰腺、肠、肾,膀胱及男性的前列腺和女性的子宫等等。

授课老师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为了使我们的记忆更深刻,他在讲课的时候不停地提问。记得讲到脊椎骨时,老师指着椎间盘问身边的卫校学生和我们是什么。周围的卫校学生和我们的同学们一下子被问得懵住了。我急忙回答说是椎间盘。老师微笑着点头称是。这一堂解剖实验课,使我的自信心一下子增强了许多,原来在学业上,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并不见得比我们这些“土八路”强多少嘛!我们班当初共招收了40名学员,其中男生15人,女生25人。那些平时看上去柔弱胆小的女生,在上解剖实验课的时候,一个个却表现出超常的认真和严谨。大家知道,在将来的临床工作中,我们医学生将会面对每个鲜活的生命,丝毫有不得半点马虎。大家同样也知道,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职业中学学生,能在尧乡卫校这样的正规医学院校接受卫校老师的指导,机会是何等来之不易。所以,大家非常珍惜这次学习机会,一个个目不转睛地认真听讲、观摩,生怕漏掉一个字,错过一个动作。这种敬业态度,至今想起来我都有点热血沸腾。

第一学年,我们平时除了要学习解剖学、基础护理学、生理学、中医学、病理学、药理学等医学基础课外,还要学习高中语文、化学、生物等文化课。第二学年开学后,我们又增设了《内科学》、《外科学》、《妇产科学》等临床医学课。那时,教我们解剖学、中医学的是班主任许鸾鸣老师,教我们生物学和基础护理学的是两仪村的杨金山老师,从尧乡一中回乡的辛如海老师教语文,云岭乡初中的方玉祥老师教化学。许鸾鸣老师和杨金山老师都是大队保健站的赤脚医生出身,有全面丰富的农村医疗经验。许鸾鸣老师和我们邻村龙口河居民组的孙振华(也是当时的赤脚医生)非常熟识,他们两个在一个医学进修班一块进修过。方玉祥老师的女儿后来嫁给了我初中时的数学老师、我们村方金鼎老师的儿子方保国。当时正逢教材改革,卫生部统一组织编写新教材。卫校一批老版教材换下来,就全部拨给了我们。其实,这批教材内容还是很详尽的,也不过时。只是一些涉及政治的提法,需要调整和修改。具体专业内容并没有做实质性的改进,我们对这批教材也非常满意。其它教学设备和实验器材也不多,比如显微镜,是从云岭乡初中借来的。

医药学是一门复杂的系统科学,需要学习和掌握的知识量很大。同时,理论和实践都很重要。学理论时很枯燥,大量知识需要记忆、死记硬背。做实验虽然轻松愉快,但要求严谨和精细,过程和结果都很重要。上世纪80年代,十年浩劫刚结束,国家开始改革开放,一切百废待兴。那时的中专教学,目的就是要培养既有现代医药理论知识,又具有很强动手能力的医药人才,保证毕业后能立即在工作岗位上发挥专业人员作用。每周的课程排得满满的,除了白天的七个学时外,晚上还要上两个学时的自习。《中医学》是我最喜欢的临床专业课之一。许鸾鸣老师除了给我们讲课本上的中医理论知识外,还教我们背汤头、扎针灸,带我们到野外去实地辨认中草药。我们采集了好多的野生药用植物标本,认识了柴胡、黄芩、苍术、枸杞子等许多当地土生土长的中药材。教我们药理学的杨金山老师在授课过程中将药物制剂的功用与临床医学相结合,非常注重联系自己多年临床经验和典型病例,对我们学习很有启发。化学老师方玉祥在教学中因材施教,重点讲述有关医学方面的化学知识,使我们学习起来更有兴趣。

“在课堂教学上,他们遵循理论联系实际的原则,边教学,边观察,边操作,学生学了就用。一些病人来校就诊,教师就把他们带到课堂上,有意识地让学生和患者见面,加强直观教学。比如一位患颜面神经麻痹口眼歪斜的病人前来就诊,他们把他请到教室里进行电疗。教师首先讲述了发病的原因与症状,接着诊断开处方,最后指导学生使用电针为患者治疗,真正做到学以致用,学用结合。在抓好课堂教学的基础上,他们还注意了第二课堂的开辟。学校组织学生到尧乡卫校听课实习,进行尸体解剖和医疗仪器的实地操作。他们还带学生到野外对连翘、黄芩、柴胡、防风等地道药材进行了实地辨认和观察。他们还买了一部分注射器和针灸用针,让学生们在自己身上练针。……现在学生们已经初步掌握了一定的基础理论,学会了体温、呼吸、脉搏、血压四大常规检查,以及肌肉注射、皮下注射、静脉点滴、皮下过敏试验和人工呼吸、听诊等诊疗技术,并能治疗流感、肺炎、流脑等农村常见病、多发病,教学质量有较大提高。”(摘引自1985年第9期《河东教育》《将职业教育办在群众的心坎上》)这段文字基本上还是符合当时学校教学实际的。

说句良心话,为了使同学们听得懂、学得会、记得住,许老师和他的副手杨金山老师在第一学年的教学中是相当认真的。他们使出吃奶的劲头,夜以继日地备课,循循善诱地辅导,的确付出了不少的努力和心血。按道理,职业中学应该设置一些高中《数学》、《物理》、《英语》、《政治》、《历史》、《地理》等文化课。不知什么原因,校方并没有设置。我猜测,一是校方没有师资力量,二是所招收的这批学员中,论文化水平大多数都不能算是合格的初中生。校方肯定认为即便有师资力量,也没这个必要。“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尽管同学们的文化程度参差不齐,但不管怎么说吧,出于强烈的求知欲,融入医学班这个集体后,大家的学习热情非常高涨,也非常刻苦。后进赶先进,先进更先进,大家谁也不服输,谁也不示弱,很快在全班掀起一个比学赶帮超的学习热潮。“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初相识。”这一群生活中的失意者,失宠的儿女们,从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迅速地如饥似渴地跃身于知识的浩瀚大海中去了……

“但我也深恐错怪了无辜,

须知幸运的机遇并不总是公平。

古人敢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谁能说它不属大器晚成!

在这里,“破罐子破摔”的颓丧者不见了,看破红尘的冷眼者消失了,时代的落伍者此刻正快马扬鞭,奋起直追,疾驰在向医学高峰攀登的崎岖山道上。起先,我对那些通过其他门路进来的文化基础浅薄的同学还有些看法,经过一个阶段的接触、了解,慢慢地我也被大家的学习精神感动了,思想上也转过弯来。谁也有失足的时候,谁也有摔跤的时候,基础薄弱不可怕,眼界短浅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觉悟和上进心!

在校方、班级老师和同学们的共同努力下,甘泉谷职业中学的工作搞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甘泉谷医学班的办学经验,受到了各级政府、教育、劳动部门的高度关注和社会各界及家长们的普遍好评。不久,北京市负责职业教育的领导同志在地市领导的陪同下,亲自来校观摩调研。“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小小的甘泉谷出名了,他的名字出现在《河东日报》上,出现在《河东教育》期刊上,成为云岭乡、尧乡市、尧乡地区乃至全省万众瞩目的一所新型学校。

记得当时我曾有感而发,做过一首题为《一封写给同学的信笺》,真实地记录和抒发了我和那一班同学的心理轨迹:

哦,我当年的伙伴:

一别就是几年,

叫人怎能不思念?

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片,

眷恋地离开九天,

来和这荒山作伴,

似乎有点不情愿……

室内,盏盏油灯射出的光线

柔和又昏暗

就象老人昏花的老眼

蕴含着深情的期盼……

如今的同学,

正坐在油灯下埋头读书;

当年的学友,

却一个个浮上我记忆的画面……

当年——

咱们这些学友和伙伴,

就象结巢于杨柳树杈上的鸟儿

而今都飞离巢穴了,

各自占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方蔚蓝……

——

在咱们这班同学中,

飞得最遥远!

曾记否?升学考试完那天

班主任那个有名的“谶言”: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咱们这些学生中

将有一个要跨入高等学府的门槛……”

果然,就在去年

你一举成名

考上了医学院!

明月如水的夜晚,

想起旧日的好友,

我不禁梦魂翩翩:

繁华的迎泽大街

滚滚的人流

在街道上倾泻;

林立的商厦

把街道挤扁

一方明净的窗棂蓦然打开

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我张口正要将你呼唤

梦境却突然中断——

命运把我们分隔在时代的两岸!

——

走过一段艰辛求学的路

曲曲又弯弯!

为了考取中专

他整整复习了三年!

战胜了多少次自卑和绝望,

忍受了多少个羞辱和白眼,

现在终于一偿夙愿!

象他那种性格:

大大咧咧,马马虎虎,

桀骜不驯,贪睡贪玩。

多少老师提起他,都摇头喟叹:

“缺乏严谨踏实的精神,

这孩子,不算……”

多少同学谈起他,都这样看:

“没有一丝不苟的态度,

还想考中专呀?扯淡!

事实响亮地回击了那些人的恶言,

他终于堂堂正正地站在世人面前!

是什么力量激励他克服缺点,摆脱疏懒,

刻苦钻研,考上师范?

我敢说,支撑他的是一根信念和意志的杠杆!

浪子回头金不换呵

这,如何教人不感叹?!

——

仅仅比你们慢走了一步啊,

便被时代车轮抛下这么远!

等到我愕然梦醒,

改革的浪潮早已是惊涛拍岸!

不甘落伍自缚于茧,

我迈开大步奋起追赶!

不再对命运的安排诅咒、不满,

不再为自己的懦弱掩饰、争辩。

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掌握,

自己的人生要靠自己改变!

我自信自己是一粒埋在土里的珍珠,

绝不是一只摔得七零八散提不起来的破罐!

我要借着这一副拖不垮的傲骨,

与命运打一场实力悬殊的“遭遇战”!

如今——

你在医学院,

我在医学班。

虽然同在一个领域里求索,

但我的牛车对你的火箭

只能是望尘兴叹!

我在古典医学里苦苦寻觅“济世良方”,

你在现代科技前沿攻克医学尖端。

我喜欢玄妙的“五运六气”、“八卦”图案,

你偏爱现代化的诊断工具和治疗手段。

两种性格,两种追求啊,

决定了两种不同的命运、不同的发展。

有时候,我也想,

青年人值得炫耀的不是身价和金钱,

应该先把知识和学问积攒。

我并不企求让社会优待,

只等待人民的挑选!

也许,将来你穿上白大褂,

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大夫,

而我,依然是一领青衫!

但亲人有难时,

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哪怕能给乡亲解除一丝痛苦,

我也会产生千丝、万丝的幸福感!

于是——

我常常充当导演,

在梦境里,让大家聚在一起相见。

你是外科大夫,

他是中学教员,

李洪是工程师,

张才是驾驶员。

赵强讲他焦厂装车的繁忙,

江枫讲他井下采煤的惊险,

东林讲他春播秋收的熬煎,

晓芸讲她家庭生活的悲欢。

刘义娓娓道来自己的企业惨淡经营举步维艰,

侯斌精彩讲述那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商战。

有的已经官场得意,

有的已经腰缠百万,

有的尚在温饱线上挣扎,

有的尚在坎坷路上蹒跚……

人生是个大舞台呵,

每个人都是演员!

未施粉黛便登场,

何须化妆才露面,

一举一动都踩着历史剧的鼓点,

一言一行都将记入每个人的“自传”……

呵,各种各样的梦,

令人神往,令人心酸;

而实实在在的生活,

却令人愤慨,令人哀怨!

我想起两千多年前那位庄周先生,

梦中化蝶是何等洒脱乐观;

而那个五彩斑斓的美丽蝴蝶,

又何必化为人形陷入被动的轮回圈!

正所谓:凡人羡慕逍遥自在的神仙,

神仙难耐寂寞贪恋尘凡。

我厌倦了忍辱负重的人生,

有些人宁愿作狗也要苟活于人间!

呦,今天这是怎么了?

话题越扯越远——

干脆——

就此罢笔吧!

学友呵,咱们下次再谈。

你有什么苦恼?

你有何事心烦?

请来信告诉我吧,

快乐和痛苦,让咱们一起分担!

你对人生的感悟,

你对现实的判断,

都不妨写在纸上,

跟我来讨论交换。

山高水远,

怎能将纯洁的友情隔断?

但愿这一纸素笺,

能成为咱们友谊的新的起点……
第四章 课余生活

“课余时间,他们还把1893种中药编成了八场戏剧——《药性记》,让学生们分角色进行表演,把各种药材的性味、归经、治疗、配伍、相反、相畏赋予人物性格,以拟人化的手法,用古老戏剧的形式排练出来,既增强了学生记忆,又活跃了学生的文体生活,收效甚佳。”

——摘自《河东教育》1985年第9期文章《将职业教育办在群众的心坎上》

许鸾鸣老师在行医时,在一个病人的家里发现一本破旧不堪的古人手稿。他一看是本有关中药的书,便视若珍宝,收藏了起来。

据说,这本手稿是明末清初一位姓马的儒医所著,有心将自己的医术传给子孙徒弟,但见子孙徒弟生性愚钝,便剪烛溺管,静心写书,呕心沥血十余载,遂成此编。书成之后,他让子孙徒弟将此书排演成戏,游历天下。老医死后,戏班也散了,子孙徒众各奔东西,自谋生计。无奈身无别技,只好重操歧黄之术。思及戏文,个个豁然大悟,领悟了老师的良苦用心,从此皆成良医。

当我们见到这本书时,此书更加破旧,发黄的书页上,虫蛀鼠咬的痕迹比比皆是。但主要内容尚且基本完好。这本手稿可以说是一本以各种中药材为人物角色编写的特殊剧本。全书共分八个回目:第一回、甘国老请医叙寒;第二回、密陀僧女庵调戏;第三回、山栀子道旁遇妖;第四回、马齿苋路旁救命;第五回、威灵仙温村显武;第六回、红娘子街前卖药;

第七回、石决明平地战海桐;第八回、白茯神和谐为媒证。该剧本运用拟人手法和生、丑、旦、净等戏剧行当,将500余种常用中药搬上戏剧舞台加以演义,将药物人格化、情节故事化。剧本内容包括药物的性能、功用、产地、形态、炮制方法等。剧中角色均由草木充当,角色形象根据药物的性能,特征来刻画,角色之间的矛盾冲突,也借用药物性能的生克制化关系来描述。角色对白、唱词以及所用道具,无一不是由药物及相关含义组成。剧情编排巧妙,题材新颖别致,语言幽默风趣,寓中医药知识于娱乐之中,堪称将本草知识人文化的经典医药著作。作者本人对撰写这本书非常用心,非常认真,通篇皆用蝇头小楷工整抄写,除个别地方外,几乎没有多少涂改的痕迹。引人入胜的《药性记》,当年的确使同学们的心热了一阵子。班主任许鸾鸣老师曾经说过,关云长当年过五关斩六将,他开办这届医学班,要毕全功也要闯“三关”:招收学员关、稳定学员关和推销学员关。为了稳定同学们的思想情绪,积极配合班主任许鸾鸣老师的工作,云岭乡联区和甘泉谷职业中学还抽出一部分资金,购置回一批琴笛二胡等文艺器材。乐声阵阵,歌声阵阵,同学们整天唱啊跳啊,在学习中娱乐,在娱乐中学习,乐不思蜀,乐而忘归,真有点轻飘飘,忘乎所以了。

多年以后,在家乡霍峪六盘矿业上班的我,在网上看到一篇转摘于2012年01月10日《河东都市报》的题为《清代河东“药性剧”将被搬上舞台》的文章:

本报讯(首席记者冯迪)7日上午,由省中医学院、省中医药学会、传媒界、曲艺界等相关专家参与的“清代药性剧《药会图》策划讨论方案”通过。这部两百年前曾在中国北方地区广为流传、脍炙人口的药性剧(见本报2011年12月16日特稿)将被搬上今天的舞台了。

这部十回剧目的河东十字梆子腔,以戏剧情节和唱词,将五百多种中草药的药名、药性作了通俗演绎,朗朗上口,通俗易记。在民国以前,它以手抄本的形式流传各地,在那个时代起到了它所能承载的传统医文化的普及作用,其后渐渐洇灭。如今,省中医学院欲重新挖掘其生命价值,使它焕发青春、服务于当今。在大量前期准备工作后,专家们一致论证通过,将这个梆子腔剧目做内容与形式的改动,去掉剧本中一些落后因素,添加新文化、新时尚元素,将其打造成为一台集戏曲、舞蹈、音乐、视频等多元素为一体新型审美视听情景剧,并运用LED视频和舞台效果器材适度展现中药形态,以表演为主、视频为辅,寓教于乐。这出剧的创作、演出都将由河东中医学院的师生完成。

同时,我还看到了一篇《河东都市报》记者对河东中医学院许志国教授的访谈录,题为《一部河东古代中医药科普作品的复兴计划》。许志国教授说,我在中医学院教医古文,平素喜好收集线装古籍。上世纪80年代末,我常常去府西街一带的古玩市场(南宫古玩集市的前身)转悠。有一次,偶然看到一本道光十四年的抄本《群英会》。这是部梆子戏剧本,里头人物情节全由中药药名和药性构成,我很感兴趣就买回家。因为忙,也没顾上细琢磨,几年后有空细读,将历代本草与这剧本中的药物一一对比,发现它非常严谨,于是我就做了校注。后来就有意关注这类“药性剧”的本子,陆续收集到了《药会图》《草木传》《说唱药性巧合记》等抄本、刻本,有的有好几个版本。拿道光十年抄本《药会图》来说,它是以梆子腔演唱的药名寓言剧,全文近3万字,分属草木虫鱼石兽果菜谷等共240余类、500多种,比我国最早的药物学专著、约东汉成书的《神农本草经》多115种。戏中各角色之间的矛盾冲突,巧妙借用药物间性能的生克制化关系,如甘草与大王海藻、大戟、甘遂、芫花间的冲突,其实就是中药的“十八反”的内容。至于角色形象和对白、唱词及道具等,也都根据药物的性能特征来刻画。比如甘草的老成持重,大黄的勇猛刚毅,番木鳖的强悍成虐,菊花的清高素寒。桅子与山慈姑的两句对话一气数说了18种药物的功效,常语带双关而又严格遵循专业文献,将知识与情趣巧妙结合,更配以梆子戏这种民众喜闻乐见的形式,使原本严肃的本草书朗朗上口,易学易记。我们将这个剧目做了内容与形式的改动,去掉剧本中一些落后因素,添加新文化、新时尚元素,将其打造成为一台集戏曲、舞蹈、音乐、视频等多元素为一体新型审美视听情景剧,可以说是中医药研究、教育史上的一个创举。我们认为,这样的创举才是中医药古典科普文学发展的真正归宿和境界。最近,学院领导在不同场合都对中医药文化建设工作作出指示,要求结合高校实际,研究包括寓教于乐的教学改革计划,并向社会广泛宣传中医药文化(中医药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非常具有代表性和无可替代性、更是最有效的一个载体),而这出戏可能是一个好的切入点和突破口。全国还没有哪个高校这样做过,我们这样做是一个创新。我们希望尝试将这部戏交给学生来演、首先演给学生,我们的图文中心刘润兰主任在和同学们沟通时,孩子们表示出莫大的兴趣,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戏剧基础,却非常热情,愿意现学现演。这令我们也很意外。我们希望能将好几个地方戏剧种融合进这部戏中,而这些剧种大部分已经申报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了。通过改进与融合,使中医药与戏曲这两大传统文化元素得到一个承继与传扬。学院领导同澳大利亚阿得来得大学也达成合作意向,将来这部戏有可能带着中医药文化和传统戏曲的“双料非遗”,走出国门。当下的教育体制存在着种种的弊端与箝制,令学生学习急功近利,本末倒置。学中医的学生甚至连最基本的药性理论也是“只在考试时背一背”。如果他们能一边说着唱着一边学中医,至少能学得更轻松、记得更牢固。这部戏完全可以成为一部新颖的好教材,我们希望还能进一步把它推广给全省甚至全国的中医药相关受众甚至大众。广泛的传唱必将对所有学用中医者和关注中国传统文化者产生某种影响和效果。

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许鸾鸣老师并不像我们以前所想、所看到的那样猥琐不堪,而是很有超前眼光,很有教学头脑的。他当年的许多做法,其实已经远远走在了时代的前头,只是当时少不更事的我们没有充分理解和领悟罢了。在网上浏览这些文章的时候,我甚至猜疑,这个许志国教授是否就是许鸾鸣老师本人呢?以许鸾鸣老师的家学渊源,如果能在文化水平上加以提升,在经过20余年的努力后,达到这个层次还是很有可能的,应该也是不难做到的。

回想起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在甘泉谷职业中学医学班就读时,当时只是遵照班主任老师的要求,将这本《药性记》手抄本的全文抄录在笔记本上并进行了死记硬背,至于其剧本结构之精巧,作者构思之缜密,均未能深刻领悟。而离校后更是把它压在了书柜,再也未再顾及。以上在网上浏览的那些文章,使我对《药性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惊奇地发现,网上竟然有与《药性记》内容大同小异的各种抄本,诸如蒲松龄的《草木传》以及《本草记》、《药会图》、《群英会》、《药性赋》、《药性巧合记》等。欣喜之余,我又翻箱倒柜把《药性记》找了出来,置于案头,重新读来,细细品味,感觉更有嚼头,称该剧本“是一部构思精巧的严肃的中医药学科普作品”,诚不为过。经过认真细致的整理校注,我将重新校对过的《药性记》抄本和蒲松龄的《草木传》一同编印成册,打印成书,以便这份值得珍视的文化遗产得以保存,同时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得到更深入的挖掘、传承及研究。

在排演《药性记》之余,校园里开始广泛传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十五的月亮》、《送战友》、《骏马奔驰保边疆》等流行歌曲,形成一种包容开放,丰富多彩的浓郁文化氛围。在那一年的中秋节,班上还特意组织了一次歌舞晚会。许鸾鸣老师拉二胡,辛如海老师吹笛子,同学们唱歌跳舞,非常高兴。“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80年代的新一辈。”这些优美动听的流行歌曲,至今想起来,仍然使人热血沸腾,激情燃烧,心动不已。

学校也比较注重体育运动,每天有早操和跑步,每周有两个学时的体育课。学校还组织了篮球队,经常到云岭乡各机关单位和学校比赛,也和其他来我校的球队开展友谊赛。在医学班时,有一件事看上去使人很头痛,疲于应付,现在回过头去看,才知道意义非凡,那就是参加各种劳动、帮学校老师们干活、替学校担当各种杂务。那时候,学校草创,每个学期安排给我们的劳动任务非常频繁。学校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浸透着我们的汗水和心血。潇潇春雨中,我们给许鸾鸣老师家里春播过玉米;炎炎骄阳下,我们给许鸾鸣老师锄过地,给袁国新校长割过麦、给方玉祥老师垫过窑顶;有一次刚刚下过雨,按照许鸾鸣老师的安排,我和秦峻岭穿着高筒雨靴,深一脚浅一脚,踏着泥泞步行给许鸾鸣老师家里送过面粉。还有一次,学校事务长陈俊虎老师来到我们班,让同学们跑腿到山下的龙王庙去给老师们买菜。石文英同学刚嘟嘟哝哝小声说了一句没有去过,就被陈俊虎老师痛骂了一通:“石文英,你不要胡胡麻麻!我就不信,你们李家庄的学生没有去过龙王庙?咋,使唤不动你呀?你说,你还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给学校干点活不应该吗?”挨了一顿臭骂,石文英还是和附近的几个同学,靠着肩扛手提,往返迢迢八十余里,给老师们买回了蔬菜。因为字写得好,在医学班就读的一年多时间内,我还受命多次帮老师们刻印学习辅导材料的钢板。今天回想起来,尽管对于当时老师们的各种安排,我们表现得多么得不情愿、不理解,客观上也确实耽误和影响了我们的正常学习秩序和作息时间,但这些劳动经历,一是无形中培养了我们的吃苦耐劳精神,二是历练了我们的自立能力和生活阅历,对我们还是不无裨益的。


第五章 同甘共苦

八十年代,农村体力劳动非常繁重,物资供应也还紧缺,我们在甘泉谷的生活相比今天虽然很清淡,但相比家里还是要好许多。一个是不用参加繁重的农田劳动了,再一个是几乎不再吃那些童年和少年时代吃伤、吃够的粗粮了(如窝窝头、糜黍面,口感极差)。除了每逢星期天,在家里带一点馒头和咸菜(带别的熟菜容易变质腐烂)外,我在甘泉谷上学时的主食是在云岭乡粮站买回面粉,交给学校食堂,由食堂管理员折合成饭票,凭票到食堂买馒头。

幸运的是,我在云岭粮站遇见了霍峪初中读书时的联校副校长贾振华。在粮站上班的贾老师答应平价给我提供面粉(那时候粮食价格还没有全面放开,没有关系在粮站是买不到平价面粉的)。更幸运的是,我有一帮患难与共的好同学。每逢开饭时间,近处的几个同学,如李家庄的李隽青、石文英、平坡村的罗文虎、下圪堆村的许云龙,自愿把从家里带来的土豆丝、炒豆角等熟菜拿出来,与我、秦峻岭、陈红斌、潘高峰等几个远处的同学共享。

我们的日程安排是,首先,“集中兵力打歼灭战”,大家风卷残云般先将好吃的、不能久放的熟菜在头两天全部“报销”,接下来,再逐个解决其他远处同学带来的咸菜、泡菜。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从来不计较谁带的菜贵、菜香、菜好吃,谁带的菜贱、菜难咽。每逢节日,近处几位家境较好的同学,还会带来一些过油肉、炒鸡蛋等平日见不到的菜肴,与大家改善伙食。

有时候,我们也会偶尔想办法改善一下生活。记得有一次逢星期,我和陈红斌从山里步行回家,秦峻岭和我们一道到霍峪去看望舅舅徐若龙。星期天回校的路上,路过云岭乡政府所在地时,我们在街边的小吃店买了二斤小笼包,痛痛快快打了一次“牙祭”。小笼包是猪肉馅的,非常香,吃得我们满嘴流油。可能是那时候好东西吃得比较少的缘故吧,那种鲜香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如今吃小笼包,再也吃不出当年的感觉了!

1985年初夏,我身上突然起了许多小红疹子,在胸背部有几个,跟蚊子咬过一样,但比蚊子咬要痒,起初我并不太在意。谁知过几天,变成小红包,触摸有点硬,到晚上睡觉就更痒了。后面,更大的麻烦来了。我的身体出现了各种严重的过敏,身上各处都出现了小红包,奇痒,且稍一抓挠就破皮,然后就开始溃烂,一点点的扩大。身上只要出现一处,就会不停的渗水、扩大。最大的两块在小腿上,伤口里的组织液不停的渗出。要是不处理,很快就跟裤子粘到一起。因为是夏天,粘上就干,一扯就又扯出新的伤口。当时只把它当做普通的皮肤过敏来看待,尝试了各种药水、药片、药膏都没效果。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我总是把这事说的很轻。但不停搔抓、溃烂也在不可控制地增大增多,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生活和学习。这种情况持续了有半个多月,我彻底绝望了。紧接着,宿舍里其他同学也不同程度地患上了这种病。潘高峰回到家向他的父亲讲述了我们宿舍集体患病的情况后,他的父亲根据多年农村医疗经验,预感到这是一种严重的寄生虫病感染。他放下手头的活,于星期天下午跟随潘高峰一同来到学校,逐个检查了我们几个的病情,对宿舍内外、床铺上下进行了认真仔细地观察,在床板缝隙里发现了一些小虫子。他对我们说:“致病源找到了。这种小虫子就是折磨你们的罪魁祸首。它叫壁虱,叮刺时将唾液注入人体,可使人局部出现红肿,痛痒难忍。一般在夜晚吸血骚扰,使人不能安眠。在非洲,有因壁虱大量吸血引起贫血或诱发心脏病及感冒的报道。”第二天,他又专程赶来,给我们送来了杀虫剂。我们在他的指导下,按比例配制好药液,对宿舍内外的墙壁、地板,特别是床板上下的缝隙进行了全方位不留死角地喷洒。李隽青、石文英、罗文虎、许云龙的妈妈也先后来到学校,把我们的被褥全部烫洗了一遍,并重新缝制一新。陈红斌把保健站治疗皮肤病的特效药膏无偿献出,为大家清洗患处并敷上药膏。

正巧此时,校方增建校舍,请来了施工队。为了给施工队解决食宿问题,也为了让我们脱离感染区早日康复,在与校方协调后,许老师让我们将宿舍让给了施工队,安排我们夜间临时在教室里就寝。经过一个阶段的治疗后,我和舍友们身上的红疹逐渐消退,伤痂逐渐愈合了。在全班师生的同仇敌忾下,一场持续近一个月的抗击寄生虫群体感染遭遇战胜利落幕。

在我和舍友们治疗过程中,医学班表现出异常的团结、友爱与和谐。许老师、杨老师像亲人一样对我们嘘寒问暖,询问病情,说一些鼓励的话。女同学们不但没有表现出闻虱色变、如避瘟神的神情,反而付出了无微不至的关心、关怀和体谅。为了使我们保持足够的休息时间,她们不到上课时间,从不到教室打扰我们,有时还主动帮我们打水、扫地、整理被褥,谱写了一曲共同抗击寄生虫群体感染的大爱之歌。

爱心,是个很宽泛的词,说大很大,说小也小,关键是看你怎么做。对于一个医生而言,给患者握个手,或许就能解除他心中的疑惑;给他倒杯水,会让他觉得你是多么和蔼可亲,多几句宽慰,少几句牢骚,病人觉得这医生是在彻底为患者着想……其实,这些举手之劳的事情,对一个人而言,又有什么呢?但对一些人而言,却能让他们心理产生温暖、充满感激。也许在冥冥之中,医学班的同学们与白衣天使有一些渊源吧,即使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最终没有走上救死扶伤这条道路,但他们已经具备了一个白衣天使的医者仁心。

著名作家冰心曾说过一句话:爱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两旁,随时播种,随时花开,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使穿杖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悲凉。把这话用来形容当年那场寄生虫群体感染遭遇战毫不为过。爱心唤信心,患难见真情。那段难忘的经历,就像穿越寒冬的花香,穿透黑夜的阳光,在我记忆中不断折射出圣洁的光芒,照亮和导引着我风雨泥泞的人生旅途。


第六章
同桌的你

青春年少时的我们,从各自不同的家乡走出来,汇聚到甘泉谷这个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学校除了年长些的老师,绝大多数就是青年学子和极少的年轻老师,爱情的事注定一定要发生。八十年代学校一般都有规定,绝对不允许在校生谈恋爱。师生之间能不能谈恋爱,我就不得而知,但从我在校时的观察,还是有师生之间恋爱的情况出现(其实比这还严重。有关情况,后面会有所叙述)。

我进校时的校长是袁国新老师。袁国新校长很会讲话,完全不用稿子,出口成章,很有水平。他曾经在我的家乡霍峪高中(于八十年代初撤销)任教多年,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是一位为人处世非常严肃认真的人。袁国新校长在我们开班仪式上的讲话中,对我们提出了许多具体要求。最后,他顺口念出四句顺口溜,与我们共勉:“一日苦读一日新,一日不读十日空,纵然说你年纪轻,花开能有几日红?”

我们班可以说是女生的世界,班上的女生都很会打扮,好多女生都穿上紧身上衣和喇叭裤,肉色丝袜配上又黑又亮的高跟鞋,烫起时髦的卷发,在当时已经非常新潮和时尚。众多青春靓丽的年轻漂亮女生,在校园里飘舞,把校园装点成一个花团锦簇的世界。我进校时已二十周岁,正是青春少年,看到超半数如花似玉的美少女,说古井无波是不可能的。心中时不时总会泛起几丝情感的涟漪,还好我是一个感情内敛的理智型男人,没有发生太出圈的事儿。但在这么多少男少女的“王国”里,总归爱情的事还是不断发生。学校坐落在远离村庄的山谷里,周围是大片的果园,这片果园对于当年的医学班学子来说,就是一片爱情的海洋。有胆大的男女同学,经常以背诵课文为借口,双双躲藏在果园里面谈情说爱。我在这方面比较迟钝,也不大到野外去。只记得在自习课上,经常会看到许秀峰、罗文虎、李隽青、许云龙等几个同学,与徐红梅、许爱鱼、方巧珍、许曼琴等女同学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我们班在校时谈恋爱的同学也不是很多,但毕业后却有两对四人结为夫妻,成为终生伴侣,也算一段浪漫的爱情佳话吧!听与我在一个煤矿上班的石文英同学说,毕业后,徐红梅(于婚后生育临产时大出血,不幸芳魂早逝)嫁给了罗文虎,许曼琴嫁给了许云龙。没有能参加他们的婚礼,我只有在心底默默为他们祝福了。

在医学班读书期间,我一半原因是为了逃婚去的(父母在家为我订了婚,是邻村一位姑娘),潜意识里期待在这里能有一段美丽的邂逅。一年多的朝夕相处,我的心目中有了一个心仪的女孩。她眉目清秀,举止文静,婀娜苗条的身材,充满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有一段时间,我们成了同桌。虽然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但她对我非常好,非常和善。她很乖巧,善解人意,每当我需要借用文具、墨水的时候,她总能恰到好处、不留痕迹地及时给我提供帮助。我在她学业上遇到困难的时候,也想尽可能地辅导、帮助她。我们俩就这样心有灵犀地用眼神交流,相当默契地度过了一段美好的同桌生活。有一次逢星期,我没有回家,而是跟着两仪村的几个同学,到他们的家里去玩。我专意去过女孩的家,我们一起去给菜地拔草。在菜地边上,我大着胆子牵了她的手。她红着脸,低垂着眼帘,也没有刻意拒绝。星期日下午,我又和他们一道回到学校。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几个月后,我迫于父母亲的压力,与未婚妻结婚。婚后我来到学校取行李书籍,她红着脸偷偷塞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有空给我写信。”我无言地点点头,与她匆匆告别。凝视着她娇羞的面容,有一种与其年龄不相称的忧郁,水雾般传染、弥漫了我。那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天各一方,劳燕分飞,估计今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就这样,我离开了甘泉谷,离开了心仪的女孩。事实证明,我那时的预感非常准确。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我们完全失去了联系。也不知她近况如何,生活过得怎么样。那个长着一头披肩秀发、一张略显稚气的鹅蛋脸和一双清亮如水眼睛的少女,就这样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共沐同窗月,

未结同衾心。

少女心里春梦,

一似水云深。

锦瑟华年分付,

锦绣前程断送,

何处丽人寻?

未及真情吐,

遗恨湿青襟。

心似火,

情如雨,

爱若金。

高山流水,

芳魂携手结知音。

一去经年别日,

几度春花秋月,

失落恸难禁。

纵有痴情在,

谁共白头吟!

第七章画虎不成

“许鸾鸣老师生在山区,长在山区,对山区人民有着特殊的感情。在漫长的医疗生涯中,他除了掌握山区多发病、常见病的医疗技术外,还对高血压、心脏病、肝炎、肝硬化等疑难重症摸索出一套有效的治疗方法,深受广大群众的欢迎。”

——摘自《河东教育》1985年第9期文章《将职业教育办在群众的心坎上》

为了树立班主任许鸾鸣在全班同学中的威信,袁国新校长多次在全校学生面前盛誉许老师有事业心,有真本领,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有雄厚的理论水平,并说他曾治好几个严重的心脏病患者。许鸾鸣老师也在不同场合刻意显示自己的才艺和医学造诣,有意识地夸大自己的水平和抬高自己的身价。

记得许老师在上中医课时,偶然谈起偏方验方,压抑不住兴奋情绪,向同学们夸口说自己首创的桃红止血散、肉鼠油、石膏阿斯匹林汤、滋阴降火汤在外伤出血、烧烫伤、流感、高血压等疾病的治疗中是如何应手取效、百治百验。第二学年初,有一段时间许老师非常忙碌。他通宵达旦,夜以继日,在不停地写啊写。我很好奇,许老师到底是在忙什么?有一天,我有事到他办公室去,发现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叠刚刚完成的稿子。他兴奋地告诉我:“终于将高血压治疗的论文完成了!”前面不是说他摸索出了一套治疗高血压、心脏病、肝炎、肝硬化等疑难重症的方法吗?原来这一段时间,许老师在忙着写相关的学术论文。

出于对许老师的尊重,我客气地拿起论文草稿,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不禁在心里哑然失笑。这篇论文,分明就是李秀林《眩晕中风症的治疗》的翻版。不可否认,在多年的农村医疗实践中,可能许老师在常见病、多发病的治疗上积累了一些经验,一些前人和当代医疗工作者的医疗经验经过许老师的屡次试用,也的确很有效果,并最终成为许老师的经验之谈。但将别人的心血和研究成果据为己有,对这种行为,我是不敢苟同的。当然,如果许老师只是将文稿整理出来,供自己欣赏和临床时参考,也无可厚非。可惜的是,许老师在平日的教学和与人交谈的过程中,却过于高调,不自觉地暴露了自己在文化素养上的短板,从而降低了人格,不但没有达到在他人和同学们面前提高自己威信的目的,反而弄巧成拙,适得其反,画虎不成反类犬,被人暗地嗤笑。

记得许老师曾在课堂上说过,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吹拉弹唱,行行精通,是硬邦邦、响当当、呱呱叫的50年代李村中学毕业生,是当时吃得开、叫得响、红极一时的学生会主席。这些话也许是真的。他也时不时在课堂上和课余的文娱活动中拉拉二胡,拽几句顺口溜,自诩为诗。但在一些中学生必须具备的常识上出现错误,就令人不得其解,甚至对他的话产生怀疑了。比如许老师曾将鲁迅《自嘲》诗里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说成是古人写的一幅对联,将医圣张仲景说成是清朝人,将“桑椹”的“椹”念成“kan(堪)”,将“脂溶性”解释为“脂肪溶解的性质”。为了勉励准儿媳潘彩霞学习,许老师曾将自己获奖的笔记本送给她,并在上面题了一些警句和几段诗词。比如:“奋寝(勇)攀登医学高峰”、“好学才溢(易)青胜兰”、“幕(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冲度(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攻克疑症攀高峰(无限风光在险峰)”。还有一次,尧乡地区劳动局的吴科长在陪同上级领导来校视察时,在闲聊中说自己冬天常常头晕,问许老师有什么好办法。经过一番了解和询问,许老师告诉吴科长说,这是由于室内通风不畅,二氧化碳中毒。不知是这位吴科长没有听清,还是对医学常识知之甚少,竟然没有听出毛病。怎么能把煤气中毒(一氧化碳)中毒说成是二氧化碳中毒呢?在场的我都有些汗颜,而领导和同学们却还听得津津有味。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抑或是许老师一时的口误?

我是一个随和宽厚的人,一向主张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尤其是在知识爆炸的今天,社会分工更加精细,人的脑容量毕竟是有限的,在汲取知识和信息时,必然会有所侧重,总不能面面俱到,全面发展。但是,一个人在缺乏某一方面知识的时候,保持起码的谦虚和低调,总应该能做到吧?

“哎!你们这些学生,学的知识太少了,知识面太窄了!”许老师在课堂上常常这样对我们说。许老师在笔记本的扉页上还留下这样一段话:“当我阅览扁鹊治号(虢)太子病及望齐桓侯面色故事的时候,总不禁深深钦佩他卓越的医术,也感到现在一般人士,不知重视医药,精心研究医学,来保障父母尊长和广大劳动人民的身体健康,保养自己的身体,就只知道追求虚荣和权势,争名夺利,讲究外表形式,忽视身体健康,弄得外强中干,疲惫不堪。”“现在有些医生,不勤学苦钻前人的经典著作,来丰富自己的知识,而只知各自继承家传,墨守成规。诊病时,只凭花言巧语,对付病人,不凭医理,不详细研究病情就匆匆处方下药。诊脉时,也是只按寸部不按尺部,预后如何,不能确诊,这样想对病人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判别生死,实在是难事了。”这段话是医圣张仲景《伤寒杂病论》序言的译文。可能许老师在抄录时,个别地方有一些笔误,但大致意思如此。

我在转引医圣的教诲时,是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的。不知道许老师在将这段话记在笔记本上的时候,有何感想?双手是否颤抖过?心灵是否震撼过?


第八章 封官许愿

“初步计划,学生毕业后开设一座医院,以院办校,逐步解决山区缺医少药的问题。他们还准备明年在昌宁的金城镇、尧乡的霍峪、两仪,石城县的乌龙口等地开设五六个门诊所,解决学生毕业后的就业问题。”

——摘自《河东教育》1985年第9期文章《将职业教育办在群众的心坎上》

看过古典小说《封神演义》和神话电视连续剧《封神榜》的人,一定都领略过姜子牙封神的奇异与精彩。想当年,姜子牙奉元始天尊之命代天封神,三界八部三百六十五清福正神都得到了封赏:二十四护法天君、五斗群星、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哼哈二将、千里眼、顺风耳……

姜子牙,名尚,道号飞熊,人称姜太公,是《封神演义》中的主角。他为什么会被元始天尊所器重,委以封神的重任呢?封了那么多的神,却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位置。难道姜子牙真的这样大公无私?其实,姜子牙也是有私心的。传说他本来是把玉皇大帝的位置给自己偷偷留下的,但是有一个叫张友仁的人,事先猜出了姜子牙的私心,就藏到姜子牙的封神台下。姜子牙封了这个神那个神,独独没有封玉皇大帝。于是有神仙就问,为什么还不封玉皇大帝?玉皇大帝到底该由谁来做?姜子牙支支吾吾说:“不用急,自然有人。”这时,藏在台下的张友仁一下跳出来,说:“谢谢丞相,友仁在此。”姜子牙没有办法,只好把玉皇大帝的位置封给了张友仁。封神结束,姜子牙自个没有了位置,只得爬上房顶,坐在上面喊:“姜太公在此,诸神回避”,他成为一个屋顶上的什么神。老早,我们这地方盖房子上梁的时候,有个仪式据说是请姜子牙的,只要姜子牙出面,什么鬼神都会离得远远的,“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

医学班办班伊始,许鸾鸣老师就充分显示出其卓越的游说口才和表演才能。据同学们描述,许老师曾将大家逐个叫到他的办公室进行座谈,进行“封官许愿”式的笼络:医院办起以后,凌云你爱钻,不爱说话,给咱搞科研;秀峰、隽青,你们和朝晖给咱们搞外科;荫茂、绿珠、长安,你们和彩霞在内科给咱独当一面;梅英、巧珍,你们和瑞芳给咱当妇产科大夫;潘高峰你脑子来得慢点,看不了病,给咱管后勤,当总管……

记得第二学期的一天午后,许老师又将我和秦峻岭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凌云,峻岭,你们计划能在咱们这儿干多长时间?”许老师的一句话,问得我们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就是说,你们计划能在咱们将来的医院里干多长时间?”

我们俩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还不干三两年吗?”他替我们解脱了窘境,“就像你们,不在老师身边跟几年磨练磨练,回到家恐怕连药也卖不出去!”

“你们俩将来在内科上要给咱顶个人使唤,决不能干不到头就走,那就彻底打乱了咱们的部署。能做到吗?”我们俩回答说,能做到。

许老师又说:“你们将来要和彩霞同心协力配合好。凌云你学业好一些,将来在疾病的诊断上,要给咱们拿出权威性的态度,既要认真,更要果断,不能马马虎虎,模棱两可。好了,你们俩回教室去吧,好好学啊!”

还有一次,许老师当着我和几个同学的面,又一次给大家“分配工作”,还说:“最近,你们抽空照几张免冠照,咱们把你们的材料报送卫生局备案,然后给你们确定毕业实习地点和具体事宜。”

有好几个星期,许老师扣住学生,连假都不准请,说是卫生局要来校确定人数。结果,同学们等到的是,根本不存在的一场骗局。

“毕业后,能考上大学的,咱们热烈欢送;愿意进修的,咱们给你想办法、找门路。不愿意在咱们校办医院干,想回家乡,咱们帮你跟当地医院挂钩联系;成绩好的,口才也可以,如果愿意教学,就留校教下一班。只要你们好好学,好好干,咱们绝不会亏待的。就像冯凌云,等咱们这些课程上完,再实习一段,你回到霍峪乡卫生院,肯定能成为那里的一杆旗。以前的老医生,有几个受过正规的系统的专业教育?”封官许愿是许老师笼络学生、稳定学生的一招妙棋。又是择优录取,又是对口招生,又是筹办医院,又是推荐进修。能将一些海市蜃楼、子虚乌有的幻境在同学们面前描绘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在这一点上,封神台上的姜子牙是望尘莫及的。

许老师在笼络学生、稳定学生方面,还有另一招妙棋,那就是“瞒天过海”。由于学生中间文化程度参差不齐,程度较高的嫌啰嗦,程度低的一时无法消化,有的嫌进度慢,有的说讲得快。许老师在教学过程中,紧紧抓住“考试”这个法宝,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对学生的丁点成绩赞不绝口,对学业跟不上的学生百般安慰,将一切笼络手段几乎都使出来了。记得一位女同学在一次考试中成绩不理想,哭得很伤心,为了满足她的自尊心,许老师偷偷给她加了二十多分。还有一位女同学,在化学考试中,实际批卷时是四十多分,后来公布成绩时,却变成了九十多分,就像是一场“两眼一眨,母鸡变鸭”的魔术。有一次,一位受许老师宠爱的女同学,试卷刚发下来,她看了一下,题目太难,连一道题都没做就交了,许老师赶忙把她叫出去,咕咕哝哝小声说了几句,她才回到教室,拿着试卷继续做了下去。等到考试成绩揭晓,她的成绩竟然名列前茅,达到九十多分以上。听一位离校的女同学说过,一位很受许老师宠爱的女同学曾对她讲过:“每次考试前,许老师都会每人预先给我们一份考试题,让我们熟悉。等考试时,同学们连一半还没做完,我们几个就早早做完交卷了。”第一学期结束后,许老师把生物、化学、解剖、护理等结业考试试卷全部弥封,说是要送到教育局备案。同学们信以为真。谁知,一位眼尖的同学,却在学校推出去倒掉的一个垃圾堆里发现了它们的踪迹。


第九章 风云突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的气氛忽然变了。

第一学期那浓郁的学习氛围没有了,同学们之间互学互助的美好友谊消失了,循循善诱的许老师仿佛在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无论是在备课辅导,还是课堂教学上,都与第一学年的做法大相径庭,迥然两样。在课堂上,许老师照本宣科,马马虎虎,隔三跳四,闪烁其词,顺着课文往下溜,而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心二意,一曝十寒,能推就推,能拖就拖,敷衍了事,得过且过。而对他的准儿媳潘彩霞,却手把手地教,口对口地授。潘彩霞不在教室,则能不上课就尽量不上课了。公公老师和儿媳学生在办公室里,秘密传授,密不示众,天天如此,习以为常。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同学们一时适应不了许老师这忽然来临的降温“寒潮”,“感冒”了。于是,一首貌似无意其实有意的打油诗偷偷放在了许老师的办公桌上。打油诗是这样写的:

“你是真诚教徒,还是装模作样?

求佛未得显灵,童心已受影响。

年轻的母亲请思量,爱孩子还是把他伤?

若你是这样一个人……”

这首打油诗很快得到了许老师的注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句“你是真诚教徒,还是装模作样?”深深刺痛了许老师的神经。一天,许老师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平,在课堂上当众写下一首诗作为答复:

“吾乃真诚教徒,还是以假乱真?

求佛未得灵验,何不以口问心?

童心虽受影响,功过该归何人?

师徒超越父子,何从疑神疑鬼?

伤害二字怎讲,三更半夜为谁?

未见西天佛祖,却欲驱佛占位。

望徒虎跃龙腾,乃是吾之本心,

排风若非太君,岂能凌空青云?

许老师和同学们之间的误解和矛盾就这样明朗化了。双方虽都没有明言,却各以诗歌隐晦的语言,摆明了各自的态度和观点。

第十章失窃疑云

甘泉谷医学班有一种羞为外人道的恶习:偷书。这个恶习从开班伊始就存在,一直到同学们毕业,始终无法杜绝,校方也无力杜绝。

虽然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为了还历史一个真实面目,给同学们一个明白交代,出于正义感和责任感,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将我知道的内幕和真相真实地描述给大家。只有这样,我才能如释重负,这篇文稿也才算完整无缺。为什么不丢钱、不丢物,但丢书呢?这其中自有其深层次原因。一是偷书者在偷窃过程中,内心想法肯定和孔乙己老先生不谋而合。窃书嘛,是文化人的事儿,是追求知识,追求高雅,只不过手段不怎么光明,怎么能算是偷呢?充其量也就是“窃”而已。二是其中有一些让校方无法制约的人物参与,校方投鼠忌器,才一直没有采取行动。

其中原委,且听笔者慢慢道来:

进校没多久,大概就是三四个月之后吧,笔者的《汤头歌诀白话解》就丢失了。当时我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根本没有想到是有人故意行窃,当然也就没有向班主任老师“报案”。

后来,班上的丢书案件发生得越来越频繁。

李隽青的《实用针灸学》丢失了……

杨绿珠的中医笔记本不见了……

石文英的《中医基础理论问答》寻不着了……

潘高峰的《中医学》课本和《汤头歌诀白话解》也不翼而飞……

潘彩霞和许朝霞也嚷嚷着说自己的书也丢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窃案迭生,人心惶惶。谁都将自己的书本和学习资料视如珍宝,倍加呵护,仍然无法确保它们的“安全”,窃书案还在不断地发生。也许校方和班主任觉得,不就是几本书、几个笔记本吗?又不值几个钱,根本没必要兴师动众,大动干戈。但班风如此,偷盗成习,难道还不应该从根源上查一查,把歪风刹一刹、邪气压一压吗?

杨绿珠的中医笔记本丢失后,许鸾鸣老师大概觉得,有必要也是时候对全班进行一次作风纪律大整顿了!于是,他采取突然行动,在全班同学教室里的座位和宿舍里的床铺下进行了地毯式搜查。虽然一无所获,但总算有了行动,对“犯罪分子”也是一个震慑,总比我们的东西丢了,无人过问要强得多吧!

为了确保自己学习资料及用具的安全,确保学业的正常进行,同学们人心惕惕,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这些“宝贝疙瘩”,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压力。同学们大惑不解,为什么这么多窃书案件一直得不到遏制和杜绝?到底是什么原因,成了班级“惩恶扬善”的阻力?

1985年暑假前夕,本来班里的原定计划是不放暑假,因为要招收护理班新生,许鸾鸣老师临时决定:大部分同学跟他下乡进行宣传动员,张贴招生广告,留下我和秦峻岭同学留校坐镇,有来校报名的给他们登记发准考证。布置完后,大家兵分几路,分头行动,一部分同学带着招生广告回到家乡去了,许鸾鸣老师和另外一部分同学(主要是男生)约定,明天早晨在学校集合,一同下乡去宣传动员。

不料,第二天清晨,许老师忽然匆匆赶来,告诉我们俩说计划有变,护理班暂时停招,他有事还要回去,让我们俩继续留校听候安排,其他同学来校以后告诉他们学校的安排,让他们先回家等待通知,并叮嘱我们每天坚持为许老师收治的一个风湿性心脏病患者打针。许老师走了不久,许秀峰、罗文虎、许云龙几个同学遵照许老师的安排,到学校里集合,准备跟许老师一道下乡去宣传动员。见许老师不在,他们几个便拉开许老师的中药柜,学着一味味辨认中药。突然,许秀峰在一个中药斗里抖出一串钥匙,说:“看,怎么药柜里还有钥匙?”罗文虎不以为然地说“看你大惊小怪的,一个一个对对,不就知道了!”尽管觉得许老师不在,私自翻人家的东西不合适,我和峻岭当时也不好意思出言阻拦,只见许秀峰拿着钥匙望这个锁孔插插,那个锁孔戳戳,“咯吧”一声,这把锁子打开了。打开的这个柜子是许老师的书柜。几个同学好奇地凑过来,都想看看家学渊源的许老师都有要哪些珍贵藏书。

不可否认,作为在医学领域浸淫多年的祖传中医,许老师的医学藏书是丰厚的。《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温病条辨》、《温热经纬》、《医学衷中参西录》和近现代许多著名医家的医案等,可谓琳琅满目,让人称羡不已。忽然,罗文虎说:‘快看,这不是李隽青的《实用针灸学》吗?”我们把那本书抽出来,发现果然书的封面上写着李隽青的名字。接着,我也从书架上发现了我的《汤头歌诀白话解》。潘彩霞和许朝霞在同学们面前嚷嚷着丢了的那几本书好端端地在书架里摆着。其时,杨金山老师已受许老师排挤黯然回乡,他的《中药西讲》和《傅青主女科》也出现在许老师的书柜里。

出现这种情况,在场的几个同学都始料未及。大家根本想不到,就这样轻易地挖出了一连串失窃案件的“幕后元凶”!同学们异常愤慨,血气方刚的许云龙和锋芒毕露的罗文虎真想一把火把这个书柜烧了。我和秦峻岭再三打圆场,说这些书可能是许老师暗中下了功夫,为同学们找回了这些丢失的书本,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还给大家而已,这才平息了大家的满腔怒火。许秀峰毫不客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书柜里挑了几本自己平日欲求不得的书走了。其他几个同学还好,没有多拿,只是取回了自己的书和花费无数心血记录学习心得的笔记本。

潘高峰的《汤头歌诀白话解》没有找到,但他的《中医学》教材最后找到了。那是在许老师辞职那天,潘高峰帮许老师整理东西,在他的书堆里发现了这本教材。潘高峰问许朝霞:“这本中医课本是谁的?”许朝霞回答:“我爸的。”潘高峰翻开书,指着自己写在扉页上的姓名,让许朝霞看。许朝霞尴尬地说:“也许是不知什么时候拿错了,是你的你就拿走吧。”

杨绿珠的笔记本虽然再没有出世,但丢失情况已基本摸清。听一位知情的同学后来告诉我,有一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等教室里没人之后,潘彩霞指使许朝晖,在杨绿珠的座位上将杨绿珠的笔记本拿走了。至于第二天的大搜查没有搜出来的原因,是他们听说许老师要在全班展开大搜查,提前将笔记本埋在了学校后面的砖窑内。时至今日,这个笔记本还放在上圪堆村的一位村民家中。估计,这本中医笔记本,将来一旦“出土”,是要被当作文物古董对待的。

至此,甘泉谷医学班的一系列失窃疑云也算云开雾散,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老话说,生意人最奸,手艺人最短。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每一个人都有点私心杂念。从当年这一系列失窃案件的“幕后黑手”的角度来说,对会给自己的地位和生存形成潜在威胁的人有所防范、有所戒备并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是很正常的,也是可以理解的。经过人生三十年的风雨坎坷,再拿当年甘泉谷医学班就读时受到的一些遭遇与之相比,那简直就是一场毛毛雨而已。至于系列窃书案里,谁是主谋,谁是从犯,今天看来,已经完全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第十一章 球赛风波

1985年10月4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在甘泉谷职业中学篮球场上,云岭乡联区举办一次“别开生面”的篮球比赛。代表队为云岭初中代表队和甘泉谷职业中学医学班代表队。

球场上,人们完全可以看到,我们班代表队的队员的球艺实在不怎么样,防守意识远远不够,运球、传球和投球技术都很差,女队员们甚至连基本规则都不懂。就这样,云岭初中代表队仍然输给了我们代表队。同学们在轻而易举地拿下冠军后,既兴高采烈,又疑云重重:咱们班这几个同学的球艺本来就很差劲,为什么云岭初中好几个年级、好几个班,抽出的优秀队员竟然打得比咱们还要糟?果真再没有更好的球员了吗?很明显,云岭初中代表队在球场上并没有发挥出优势和实力,甚至是故意败给了咱们。可想而知,不卖力的队员想赢球,那不是异想天开吗?

果然,上晚自习时,同学们心里的谜团便有了“谜底”。副校长钟志海老师把我们班的球员们全部叫到了班主任许鸾鸣老师的办公室里,并且连我这个从来不沾篮球边儿的人也叫去了。钟志海老师告诉大家,联区指导员陈实健老师捎来了信,联区已将咱们班代表队作为候选代表队,进行半个月的强化训练,备战市教育局一年一度举办的全市中学生篮球比赛。怪不得云岭初中代表队的球员们在球场上不卖力!怪不得裁判在球场上敷衍了事!同学们的一切疑问全部证实了。白天的篮球比赛明明就是个幌子!

钟志海老师又强调说,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不要推辞,不要找客观。我刚说了句:“我不干!”钟志海立即恼羞成怒:“冯凌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吓得我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赶紧咽了回去。文体活动,难道不是自愿的吗?为什么要采取强迫的方式呢?让一个队篮球运动不感兴趣,平日连篮球边儿都不沾的同学参加全市中学生篮球赛,就是对云岭联区的集体荣誉负责吗?

将近一年,医学班杂事纷纭,课程断断续续,时上时停。到底正儿八经上过几堂课,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相信每一个关心、爱护这个班生存、成长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但哪一个领导过问过、整顿过?同学们义愤填膺,一起去找钟志海。钟志海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知道众怒难犯,不敢采取强制手段,只好把责任推到了联区。

第二天,联区派人来解决同学们反映的问题。来人虽然仍一口咬定说这场球赛该由我们班去了,但口气有所缓和,并做出了一些适当的让步。比如将我从球队里抽了出来,答应在训练和比赛期间,每天免费为每个队员提供一斤面粉(能领两个馒头)和全天的蔬菜。

经过强化训练的甘泉谷医学班代表队后来如期参加了全市中学生篮球锦标赛。不过,听同学们回来说,比赛时,是以云岭初中代表队的名义参加的。联区不让我们说是医学班的。放下心爱的学业,全身心参加全市中学生篮球锦标赛,同学们参加了,最后也想通了。但为什么下去后又刻意隐瞒我们医学班学生的身份?实际上,这场比赛,我们仍然是代替云岭初中代表队参加的。既然联区对医学班的生存发展关心、重视,为什么全市中学生篮球锦标赛单单抽调我们班的学生?其用意昭然若揭,不言自明。在这些人看来,别的班级还要考高中、中专,考不好,教育质量提不高,升学率下降,要受批评,要丢人现眼。让医学班学生去,则没有这些后顾之忧!打好了是云岭联区的荣誉,打不好在他们头上开刀。妙哉!天降一个劳改队,只挣票子不花费。谢谢老天爷,不但免费为我们送来这一批活宝,而且他们还老鼠拉秤砣——倒贴(盗铁)呢!


第十二章 激烈交锋

袁国新校长来了。从副校长钟志海那里了解到医学班一部分同学们的思想苗头后,目光敏锐的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经过深思熟虑,反复考量,他决定效仿西楚霸王项羽,来一个“破釜沉舟”,甩出了一手“杀手锏”。

他先将班主任许鸾鸣老师和副班主任许金良老师都叫到教室里,然后给每一个同学发了一张纸,让同学们给许鸾鸣老师提意见,大胆说出心里话。他怕同学们不敢写,提前告诉大家,只让许金良老师在课堂上将同学们的意见书当众宣读,过后当众全部焚毁,以避免打击报复。他还说:“大家只管大胆写,不要怕。许老师要是对你们打击报复,你们找我,我想我能管得了!大家要是对我不放心,也可以到联区去告,到教育局去告!”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出乎了袁国新校长的意料,出乎了许鸾鸣老师的意料,出乎了许金良老师的意料,甚至出乎了大多数同学的意料……

一张张措辞尖锐的意见书念了下来,许鸾鸣老师的脸上由青变紫……

一张张刺刀见红的话句念了下来,许鸾鸣老师的脸上由紫变白……

“许老师不在教室里给同学们好好上课,只在办公室单独教潘彩霞一个人……”

“许老师不正干,他和潘彩霞在办公室里叽叽咕咕,通宵达旦……”(也许同学们的质疑仅限于怀疑,并没有事实根据,但许鸾鸣老师经常和准儿媳潘彩霞同桌共餐,还经常为其开小灶,比有的小两口还要亲密。如此的不检点,怎能不让同学们起疑心?)

“许老师借故不上课,却带着儿媳和女儿进城溜达去了……”

“潘彩霞在课堂上肆意谩骂同学,扰乱课堂秩序,目无纪律……”

“许老师对学生之间的矛盾不做调解,反而攻击一方,袒护另一方,说xxx是女子养的……”

“许老师偏袒子女,其子女搞特殊化,不参加班级劳动和卫生大扫除活动……”

“许老师不给我们上课是应该的,因为他的儿子许朝晖已经转学到了市卫校;许老师将课堂由教室转移到办公室也是应该的,因为在他的眼里,我们这些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医学领域……”

“许老师爱占小便宜,前一学期学杂费十元,他却收十二元……”

“许老师根本没有资格当老师……”

意见书一张比一张直言不讳,像一个个震耳欲聋的雷霆;

许老师的面部表情越来越阴沉,像一层层不断加厚的乌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

山雨欲来风满楼。

眼看一场激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台上的许金良老师将难听的、刺耳的话能删的全删了,念出来的话仍然那么刺耳难听。好容易将最后一张意见书念完了,许金良老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许鸾鸣老师脸色呆板地站了起来。

袁国新校长面色铁青地站了起来。

许金良老师也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

整个教室里的气氛凝固了。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要窒息了。

一张张喷火的眼睛,聚焦在袁国新校长的身上,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大家总算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我佩服大家的勇气,也赞成大家的做法。有问题,有意见,就摆到桌面上来,不能背后捣鬼。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就要勇于拿起手术刀。贾凤操老师,你说说吧!”

许鸾鸣老师嘴唇蠕动了几下,说:“同学们的意见完全正确,我虚心接受。希望大家以后安下心来,该怎么学就怎么学吧!”

袁校长不失时机地接过许鸾鸣老师的话茬说:“你们许老师已经表态了。这个人也是相当聪明的。既然他承认了错误,我们就不能揪住一个人的辫子不放,一棍子把人打死。要给人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谁还能一辈子不犯错误?犯了错误,改了就好嘛!记得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红卫兵有一句名言‘队站错了,站过来就是。’不知你们大家怎么想,我个人认为,还是要看他今后的行动,光虚心接受,拒不改正也不行……”

话锋一转,他接着说:“我早就知道你们班上有问题。今天把问题全部暴露了,拿到桌面上来了,这是好事。但问题是许老师单方面造成的吗?不是!你们身上也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你们纪律松懈,作风拖拉,那几天在外包队的灶上笼馍就是一个例子……”

就这样,貌似“公平”的田校长,将一场风波像稀泥抹墙,每人三十大板,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同学们这一回合的斗争胜利了。但这次斗争的胜利意味着什么?“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就是辩证法。胜利里潜藏着失败,潜藏着危机。更确切地说,这是一次表面上的胜利,实际上的失败。袁校长为许鸾鸣老师充当了义务“保护伞”。从此,许老师每天虽有所收敛,但除了应付该上的两三节课外,对同学们更加视若寇仇,不闻不问了。“你能蹦多高,就尽情地蹦吧!我好心不得好报,给你们凑合到明年毕业算了。到那时,咱们东南西北,各走各的路,我也不用跟你们生这些闲气了!”许老师曾经暗地里对一个同学这样说。

许鸾鸣老师的心凉得像块冰。

同学们的心更像凉锅贴饼子——出溜到底了。

医学班一潭死水。

教室里毫无生气。

同学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大家谈论着今后的归宿,概叹着自己的不幸,有的为是否另谋出路犹豫不决,有的干脆卷起铺盖,姗姗归去。归去来兮!归去来兮!求学无获胡不归?明天无望胡不归?

记得袁校长有一次在全班同学面前说过:一位教育局的领导同志曾经问过他,你们那个医学班还没有散吧?那个班办得不错嘛!回去下点本钱,一定要好好干下去,可不敢让散了啊!听了袁国新校长的话,我不禁暗中唏嘘不已:命运之神啊,你为什么这样不公平?一些人上当受骗,在这里无助地荒废着青春年华;而另一部分人呢,则因此而大捞政治资本,爬上升官阶梯,青云直上,扬名露脸,何等荣光啊!散了吧,早就该散了!


第十三章 软硬兼施

诅咒命运,何济于事?

痛恨现实,何济于事?

记得文革刚结束的时候,有一部有名的话剧叫《于无声处》,里面的主人公何任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中国的老百姓,忍耐性太强了!”对这句话,我深有同感。

中国人民是最能够忍辱负重的,而诚实厚道的山里人在这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他们的40名儿女更是“光荣”地继承了父辈们的优良传统,一直等到意见征集会前夕,他们始终对骗子的伎俩保持着高度的缄默、迁就和忍耐。也许大家还对骗子们抱有一丝幻想和希望,

期待着他们良心发现,能真正扑下身子任教吧。

“鸡肋鸡肋,食之无物,弃之有味。”明知这个班的命运是杨柳开花毫无结果,但由于对医学的眷恋,对救死扶伤这个职业的向往,同学们依然依依不舍,艾艾情深……

同学们尚在犹豫、迷惘,无所适从,但是精明世故的家长们早看出了医学班一系列不好的预后和结局。他们怎忍心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这个根本无法修炼成正果的“炼丹炉”里受熬煎呢?

于是,在他们的苦口婆心劝说下,刘梅英、陈红斌、陈艳华挥泪告别同学们,回家了……

刘雪敏、袁家豪、朱亚娟无法忍受个别老师的排挤和歧视,回家了……

李隽青、许秀峰、楚秋华也大失所望地回家了……

徐红梅、许春桃又回到了云岭乡初中补习班,准备再度备战中考……

“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甘泉谷医学班就像一朵没有人照料、没有人欣赏的野花,没有新鲜几天,就叶枯花谢,自开自凋了。

去者,犹犹豫豫,一步三回顾,步步不忍迈……

留者,徘徘徊徊,欲走不忍走,求学心犹切……

离校的学员们,人在家里,魂系甘泉,仍然关注着甘泉谷医学班的命运,关注着曾与他们同甘共苦、患难二载的同学们。友谊长存,藕断丝连……

出于对知识的渴求,对二证(职业中学毕业证、农村医生资格证)的希冀,当初红红火火的医学班,如今只剩下硕果仅存的20余名同学,仍然在甘泉谷过着“集中营”式的生活……

一个好端端的医学班,眼看就要树倒猢狲散,分化瓦解,肢崩体裂了,校方这才鞋里长草——慌(荒)了脚。这天,袁校长的双脚又迈进了医学班教室的门。

“简爱辉呢?偷跑了吧?”

“爱辉这是第二次偷跑了!”坐在教室学生座位第一排的许鸾鸣老师回答。他对这个不争气的外甥的“逃兵”行径,异常愤慨。

“当初我就劝你不要收简爱辉,你不听。那个龟孙子,以前就是咱们这儿的学生。因为违反了学校纪律,学校做出了勒令退学的决定。那狗日的不敢回家,在灶房里东躲西藏,整整钻了三天,硬说好话,学校看他可怜,决定对他网开一面,最后才没有把他开除。这狗日的,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看,现在又偷跑了吧?”(看样子,袁校长非常生气,连粗话都冒出来了。)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问同学们:“你们见他走时背铺盖了吗?”

“背着。”

“看看!看看!是老师不懂道理,还是你们不懂道理?咱们这些人就没反正(“没反正”,晋南土话,就是不讲道理,不通情达理的意思)完了,简爱辉就没反正完了!简爱辉的父母就没反正完了!咱们有些学生就不是人,是畜生!其他的老师就不说了,你们许老师是简爱辉的姨夫,就连这点情分也没啦?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偷偷走了……”

“能走他就走,咱们决不拦他,就让你们放心地走,大胆地走,安心地走。那天,教育局有个领导对我说:‘听说劳动局有50个招工名额,有你们甘泉谷的份吗?’咋没有的!咱是平常不愿意给你们说这些嘛,一些人就开小差了。能跑你就跑,能溜你就溜。明明白白告诉你们,咱现在就开始筹办医院了……”袁校长当仁不让地继承了许老师的衣钵,责无旁贷、义不容辞地接过了稳定学生的重任。

大概是害怕自己现编现卖的瞎话说漏了嘴,万一将来被学生咬住,自己下不来台,他又含糊其辞、模棱两可地打圆场:“不过,招工名额是小道消息,不十分可靠,上头尚没有文件下达。如果真有这回事,上级回回开会都要点名表扬咱们医学班,招工能没有咱们的份吗?只要有招工名额,就忘不了咱甘泉谷。办医院的事,联区陈老师说给咱们贷款一万元。但在这里,我要给大家说得明明白白的,不论人家给咱多少钱,我们的宗旨是集资办院,每人拿一百元。这样办起医院,你们才知道珍惜自己的血汗……”

说实话,袁校长的“演说”还是很有说服力和诱惑力的,也是很能打动一部分不明真相人的心的。但是,“信任是要用脚踏实地的行动来体现的。”经历了一年多“胡萝卜加大棒”的洗礼,同学们早已对先生们的骗术“病毒”产生了强大的免疫力,早就对这些虚头巴脑的“空头支票”失去了兴趣。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空谈之类,是谈不久也谈不出什么来的。它终将被事实的镜子照出原形,拖着尾巴出去。”
第十四章 黯然谢幕

10月22日(星期五)上午,许鸾鸣老师正在给我们上课。突然,副班主任许金良老师推门进来,对许鸾鸣老师说:“许老师,联区陈老师来了,让你到办公室来一下。”说完,把门带上,走了。

许鸾鸣老师耐着性子把一个章节讲完,走出教室,到自己的办公室去跟联区主任陈实健老师会晤。这一坐,就是一上午。

午饭时,荫茂、高峰、七平都告诉我:“刚才,彩霞和朝霞进教室把书都搬走了。看来,恐怕许老师不想教了。”虽然那次意见征集会,同学们和许老师之间疙疙瘩瘩,产生了一些隔阂,但经过近两年的朝夕相处,许老师这冷不丁的一走,大家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似乎还有些舍不得似的。

吃罢午饭,大家正在上自习,许鸾鸣老师突然叫潘高峰和石文英两个同学过去。过了一会儿,同学们从窗户里看见,高峰和文英各自背着一些东西,跟着许鸾鸣老师朝着灶房的方向走了。下自习后,又看见许鸾鸣老师和几个人正将人体骨骼等各种解剖模型送往校长办公室。同学们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但许老师突然改变初衷,放弃自己的医学教学,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联区陈老师、袁校长在办公室到底和许老师谈了些什么?促使这个“活泼离子”“析出”的“催化剂”到底是何种物质?疑云团团,浓雾蒙蒙,一时间,多少人坠入了十里烟云……

“快进教室,陈老师叫哩!”一阵喧哗,稀里哗啦,桌椅碰撞,同学们排排坐定,教室里一霎时静了下来。

联区指导员陈实健老师面向师生们坐在讲台上,袁校长、许金良老师和新来接替杨金山老师的杨正祥老师则坐在近门靠窗的一张长凳上。鸦雀无声的教室里,闪烁着20余双迷惘的眼睛……

“就这么些同学吗?”陈老师打破沉闷,发问道。

“23个。”有人回答。

“咱们这次来,是专门来解决问题的。自然界里、整个社会上都充满了矛盾。我们每时每刻都生活在矛盾中。要成就一番事业,做成一号子大事,就必须随时地、逐个地去解决每时每刻都在产生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和矛盾,而不是刻意地回避问题和矛盾。我们曾经在大家面前讲过多少次,给你们分析形势,讲清道理。中央政策就是我们成才、就业的保障。你们只管放心地学习,不要疑神疑鬼。只要你们能学有所得、学有专长,将来一定要用你们。就像后山松家坡(霍峪乡境内的一个自然村),有一个中医善治‘食虫病’。曾经有一个病人,肚子胀,发胖,跑了许多大医院,那些‘洋大夫’们治不好,最后被他用三两红信(即砒霜,有剧毒)一打,竟打下几条尺把长的虫子来,病人也好了。你们能治得了这种病吗?为啥我要向你们提这个人呢?据我了解,咱们这一带,得这种病的人还不少呢。你们哪个同学要是能摸索出一套不用毒药就能把这种病治好的好办法,还愁没饭吃?还愁没人用?即使他不用咱,就凭咱的手艺,开个个体诊所,那上门求诊的病人还不得排成长队呀?

“医院我们一定要办,咱们联区计划拿出三千块钱来筹建医院,”他扭过头问杨正祥老师,“你那个小药铺是多少钱办起来的?”

杨正祥老师显得很拘束,他满脸堆笑但并不自然地回答:“我那个小药铺,嘿嘿,满共三四百元……”

“看!你们杨老师满共三四百元成本的小药铺,一年能净收入一千多元。云岭乡卫生院当初是六千块钱起家的。办院头一年还亏损了三千多块,能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也无非靠这三千块钱垫底。咱们这三千多块钱是完全可以周转开的。这就是说,我们筹建一所医院是完全有条件的,也是完全可能的。但要办好这所医院,必须有一批医疗技术过硬的医务人员。大家只有努力学习,将来才能担当起这个重任。有的同学看不到光明,看不到美好的未来,老认为我们骗他,所以就溜了,就当了逃兵。我们虽然有一些好的想法和计划,但遗憾的是无法像实物一样拿到大家面前,让大家亲眼看一看。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力劝告大家。最后拿主意,还要靠你们自己!

“1934年,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中央红军从瑞金出发,那时红军的实力还是很强的,有12万人。有的人听说要长征,千里迢迢到大西北去,便动摇悲观,离开了革命队伍。怎么了?溜了!一路上,陆陆续续就跑了一半。等到过雪山时,以张国焘为首的一部分人听说要过茫茫大雪山,千里大草地,害怕困难,又带领一部分部队背叛革命,跑到蒋介石那边去了。长征结束后,1935年春天,在延安的大礼堂里,毛主席在全军指挥员面前讲话时,还说,我们胜利了。12万人跑得剩下3万人,怎么还说是胜利了呢?毛主席说,他们跑了!跑得好!对革命持怀疑态度的人,是迟早要淘汰的。即使现在不跑,将来形势一变坏,他们还是要跑!剩下的这3万人,是对革命坚信不移的英勇战士,是中国革命的基石,是革命军队的精华!

“大家这一段,情绪很不好,很不稳定。是不是对目前的教学效果不太满意?我觉得,光让一个人长期代课,自有他的弊病。就像一家人的伙食一样,要时常调剂,改换花样。老让人吃一种饭、一样菜,时间长了就没有胃口了。经过慎重考虑,联区和校方研究决定,许老师年纪大了,身体无法适应医学班班主任繁重的工作。我们计划将他从教学第一线抽出来,在你们班和即将招收上来的中医班适当带一些课,由你们杨正祥老师接替他的班主任的职务。中午,征求了许老师的意见,他说家里有实际困难,不想继续干了。我们的意见是,仍然让他干下去,尽力而为,量力而行。但我们的原则是,真心挽留,绝不勉强。我给了他5天的考虑时间,想过来了,我们表示欢迎!想不通,执意要走,我们也成全他的愿望。

“不管许老师是走是留,你们该怎么学,还怎么学,不要儿女情长,英雄志短,从而胸无大志,一蹶不振。反而要再接再厉,在学业上更上一层楼。现在,我还要给大家布置一项任务。星期天回家,在你们附近村里,动员几个同学到咱们这里来上学。要对他们讲一些来医学班上学的好处,就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现在来,我们大门敞开,热烈欢迎。将来等我们的医学班办得好了,我们也要吹毛求疵,好里挑好,在筷子里拔旗杆了……”

陈老师训了一会话,便回联区去了,袁校长、许金良老师和杨正祥老师也跟着出了教室。许鸾鸣老师在教室里少坐片刻,从身边的背包了拿出一包花花绿绿的糖块,给每个同学发了两块糖,说:“同学们,逢年过节,同学们光给我送礼物,我也没有回报过大家。现在,就要分别了,一人吃两块糖,也算老师临走时对大家的一点心意吧!刚才,我想到了一首诗,写在黑板上与大家共勉,希望大家能抄下来,有空的时候,慢慢回味吧!”说完,他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起来:

“萧何月下追韩信,

脉脉无情亦有情,

你除瘴雾我采药,

济人利物两心同。

望着桌上那包装精致的桂花糖糖块,默念着黑板上那首语含双关的诗句,同学们的心里无不沉甸甸的,充满了苦涩和惆怅。摆在同学们面前的,哪里是两块普通的糖啊,分明是两颗难咽的“苦果”,甜在口中,苦留心头!呵,究竟谁无情?历史作证明!人心逢摇落,秋声不可闻……

第十五章 殊途同归

一个多月后,迫于父母亲的压力,我放弃学业,回乡与未婚妻结婚。峻岭、荫茂、长安、文虎、云龙、高峰、七平等十几个男同学闻讯赶来,参加了我的结婚典礼。婚后,我来到学校,背着行李书籍,与同学们挥泪分手。同学们你提行李,他拎书包,一路相送,一直送出四五里路,方才回返。

“萧瑟秋风今又是。”我背起行李,拎起书包,怅然踏上归途。耳边金风送爽,天上雁阵南归,秋声仿佛像一首悲思幽远的哀乐,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经过一番对欺骗、愚弄和世俗观念的思索和审视,经过一段对青春岁月的迷惘、困惑和对人生追求的曲折经历,我毅然擦去痛悼过往的苦涩泪水,愤然埋葬掉在甘泉谷迷失的痛苦灵魂,走向新生!

朗费罗说:“当你的希望一个个落空,你也要坚定,要沉着!”

萨迪说:“你虽在困苦中也不要惴惴不安,往往总是从暗处流出生命之泉。”

安格尔说:“所有坚韧不拔的努力,迟早会取得报酬的。”

大岛武郎说:“上人生的旅途吧!前途很远,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面前才有路。”

我深信,不怕的人面前才有路。

我同样深信,所有坚韧不拔的努力,迟早会取得报酬的。

婚后,为了生计,我开始了漂泊不定的打工生涯。一天,在三角新生煤矿打护矿堤坝时,邻村一位亲戚来找我,一直等到我从工地下工回家。原来,他的母亲已患严重的眩晕症多日,先后经乡卫生院的主治医生和方圆有名的王老中医诊治,病情一直未见好转。听说我从医学班回来了,再三请求我去看看。我说,我的学业半途而废,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怎么敢给人治病,万一误诊,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亲戚说,反正附近的医生都看遍了,家里已在准备后事,你就试一试吧,死马权当活马医吧。拗不过亲戚的盛情相邀,我随其到家为其母进行了诊断,为其开了两个中药方剂,一个降虚火,一个补肾阴。嘱其交替服用试试,观察疗效如何。不料,一个星期后,亲戚再次来找我,惊喜地告诉我说,老太太的眩晕症得到了明显改善,头也不晕了,如今已经能下地干活了,一家人非常感谢我,特地来向我报喜。随后,我能治疗疑难杂症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就在家乡传开了。一时间,找我求诊的病人纷至沓来,络绎不绝。在这种情况下,父亲、亲朋好友和乡亲们都劝我进点药开个诊所,在为病患者解除痛苦的同时,也能为家里增加点收入。就这样,我因陋就简在家里开了个小门诊。我开诊所还有另一个方面的考虑。那就是,我有一个治疗皮肤病的秘方和一个治疗外科疮疡的秘方暂时还不想公开。万一有此类病人上门求诊,不给他们诊治于心不忍,给他们诊治就必须让他们拿着药方到霍峪去抓药。自己有了诊所,就能直接在家里为他们配药,从而避免药方的外泄。关于这个皮肤病秘方,中间还有一段故事呢。我在省城晋阳打工时,结识了一位姓郭的退休老教师。老教师少年时,曾在八路军队伍里担任通讯员,因行军露营时受了潮湿,患上了严重的疥疮,瘙痒难忍,搔抓得满身脓血淋漓。后来在一个镇子上遇到一位专治皮肤病的老中医。老中医问他,你想一天好还是十天好?老教师想,再灵的药方,也不可能一天好。就随口答道,十天好。老中医就给他开了五副中药,让他一副药喝两天连服十天,结果十天头上真的好了。老教师就将药方珍藏了起来。因为与我相谈甚欢,老教师将我视为忘年之交,就把药方赠送给了我。后来,我对药方进行了多次改良完善,广泛用于各种皮肤疾患,均取得满意疗效。作为我治疗皮肤病的主打专方,此方曾为家乡无数皮肤病患者解除了痛苦,也为我换来巨大的声誉。再后来,由于家乡个体诊所的不断增加,行业竞争加剧,再加上农村合作医疗改革、诊所位置偏僻等客观原因,诊所的收入不断下滑,无法维持家庭的正常生活,无奈之下,我只好放弃心爱的医疗事业,来到坐落在家乡梦笔村的六盘焦化公司古都煤矿(后来被某集团尧乡分公司兼并整合,改名为六盘矿业)打工。来到煤矿后,从掘进工、溜子工、皮带工、瓦检工、测风工,一直到综合办公室文秘、政工科主任科员,我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硬是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经过十余年的不懈努力和耕耘,逐步走向事业成功的殿堂。我主持采编了企业内部刊物《六盘矿业报》、《六盘文艺》,主笔撰写了《企业文化手册》、《安全文化手册》、《廉洁文化手册》、《六盘矿业大事记》和企业宣传画册《走进春天的矿山》,有100余篇新闻通讯稿和诗歌散文刊登在全国安全生产网、《华能报》、《尧乡煤业报》、《尧乡日报》和尧乡区总工会网站上,先后荣获“夯基六盘”“安全生产标兵”、六盘矿业“先进工作者”、尧乡市煤矿工会、华能集团“优秀群监员”、华能集团尧乡公司“优秀新闻通讯员”和省“转型跨越岗位标兵个人三等功”荣誉称号。在工作之余,我先后创作完成了“三记(即《尘事韵语手记》、《尘事散语札记》、《济世医方拾记》)”和“三录(《尧乡抗战录》、《霍峪风情录》、《甘泉追梦录(即本书《啊,魔谷》)”。

这些年来,繁忙的工作之余,我一直在想念着医学班的老师和同学们。每当回忆那一段五味杂陈的求学经历,心里总有一种思念挥之不去,总有一种情感牵挂在心头。我常常在想:不知道当年医学班的老师和同学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同桌的你是否依然美丽漂亮?在东奔西颠的打工生涯中,我一直在想办法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老师和同学们的消息,并积极与他们中的一部分取得了联系。更值得庆幸的是,当年的同学石文英和我在一个煤矿上班,从他口中,我了解到了绝大部分云岭籍师生的情况。

鲁迅曾在杂文《非革命的急进革命论者》里说过一段颇为深刻的话:“因为终极目的的不同,在行进时,也时时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颓唐,有人叛变,然而只要无碍于进行,则愈到后来,这队伍也就愈成为纯粹,精锐的队伍了。”用鲁迅的这段话来形容医学班四十余名师生的人生轨迹,是最恰当不过的。这四十余名师生当初从天南地北走向云岭乡东南3公里处的那个小山洼时,确是出于对济世救人的崇高医疗事业的追求走在一起的。不论他们后来是顺利完成了学业,还是中途退学,是最终从事了当初热爱的医学事业,还是改行从事了其它工作。应当说,当他们踏上甘泉谷这片土地的时候,确实是抱着一腔热血来追求并投身于医疗事业的。
然而,人生的道路毕竟是漫长的。谁都希望直路通天,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人生的道路总是坎坷曲折,泥泞难行。在行进中,有人继续奋进,也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颓唐,有人沉沦,都是很正常的。
青山挡不住,毕竟东流去。追溯医学班四十余名师生离开甘泉谷职业中学之后的足迹,会给人以一种特殊的启示:自始至终向着当初的抱负与理想奋勇前行,并不那么容易。理想与现实之间毕竟存在着很大的距离。下面我就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补述四十余名师生后来的人生之旅——

许鸾鸣,是我在这本书里最难下笔、最纠结的一位老师。按理说,他是我那段从医生涯的引路人,当年在甘泉谷医学班时,对我很照顾,在第一学年的教学中付出了巨大心血和努力,也确实教了我们许多东西。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使同学们对他产生了一些非议。听说他后来从事了医药销售,2015年辞世。

杨金山,是同学们印象最好的老师。他教学严谨,性格和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知识上也不保守,知无不言,倾囊相授,是待学生如亲人,处处为学生考虑的好老师。可惜于1985年秋被校方以教学经验不足,水平有限,学生听不懂为借口辞退,黯然离校回乡。回乡后,继续从事医疗工作。现在尧乡城里一家药店坐堂。

方玉祥,于1984年冬第一学期结束后,回到云岭初中任教,现已退休。

辛如海,于1984年冬第一学期结束后离校,去向不清楚,现已退休。

杨正祥,先后接替杨金山老师、许鸾鸣老师的副班主任、班主任职务和教学任务,一直坚持到医学班结业,后来回了吉州家乡。杨正祥老师教我时间不长,给我的印象不太深,至今能回忆起他的原因,是他在课堂上教授《药性歌括四百味白话解》时念“人参味甘,大补元气,止渴生津,调和营卫。”时那带着隰州口音的浓重鼻音。

秦峻岭,我在医学班时的挚友。他在尧乡城里开了一家癫痫病专科诊所。记得有一年我从省城晋阳回来,路过尧乡时在街头邂逅,他邀我到他的诊所小坐,并跟我一同座公交车回文峰镇兰炭窑老家。现仍在尧乡城里开设癫痫病门诊。

潘高峰,我在医学班时的挚友。回乡后继承父业,在保健站工作,现为农村医生。

陈红斌,我在医学班时的挚友。离校后,先在大队保健站工作,后在霍峪乡通往云岭公路双义庙段路边开了一个汽车修理铺。前几年我因事路过胡家峪村时专门去看过他,当时他正好不在家,他热情好客的妻子热情招待了我。他致富不忘乡亲,热心为村民办事,得到广大村民群众的拥戴,现担任胡家峪村党支部书记。

杨荫茂,毕业后在云岭乡所在地开了一家饭店。

许秀峰,带领一个工程队在尧乡市一带承包工程。

许朝晖,在尧乡城里开办了一个物流公司。

李隽青,搞车辆运输。

罗文虎,在尧乡城里开办了一个家政公司。

石文英,在华能集团尧乡六盘矿业机运工区工作。

袁家豪,在东镇煤矿工作。

李七平,毕业后据说在石城县乌龙口的村里开了个体门诊,后来又到我们乡境内的金塬煤业工作,他曾经到我家来过一次,因为我在矿上,未能相见。

简爱辉,离校后各处打工。据说在霍峪乡某村开采铁矿,因与同伴发生口角,在争吵中被同伴失手砸中头部,不幸命丧黄泉。至今下落不明,估计传言是真。

许云龙,打工。

潘长安,不祥。

至于女同学们,听说许朝霞开了一个药店,也算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实现了父亲的遗愿。刘雪敏在村卫生所上班,许爱鱼、许春桃当了教师,许曼琴嫁给许云龙,现为月嫂。徐红梅在嫁给罗文虎后的第三年,因生育临产时大出血,不幸香消玉殒。鲁爱萍患抑郁症切腕自杀。其他女同学,情况不明。

云岭乡本籍的同学,除石文英同学和我在同一座煤矿上班,许云龙同学在霍峪逢集时见过一次面,其余的一直没有联系。以上这些师生的情况,是从石文英同学的口中获悉的。听石文英同学说,留在甘泉谷医学班坚持到最后的二十余名同学,据说后来就是发了一纸职业中学毕业证。时间是公正的法官。前文中所述的领导们、老师们在同学们面前信誓旦旦做出的那些林林总总的承诺,全都成了美丽的泡沫。

有钢必有渣。炼钢与除渣是同时进行的。在人生的漫长旅途中,有人前进、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颓唐甚至有人堕落,都不可避免。道路千条,殊途同归。令我值得骄傲、值得庆幸的是,同学们没有停留在无休无止的怨天尤人上,没有沉沦于醉生梦死的垂头丧气中,守住了良心道德底线,全部走上了劳动致富的正道,没有一人违法犯罪。他们乐观、勇敢地直面现实,笑傲人生,各自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奏出了不同凡响的华彩乐章!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时光如流水,三十年的光阴很快就过去了,但在甘泉谷医学班就读的那一年多时间,却给我留下了不堪回首、不可磨灭又无法忘怀的记忆。

那段生活,对于我们,有快乐,更有痛苦;有奋斗,也有消沉。那一年里,我们疯狂过,也迷失过;我们欢笑过,也痛哭过;我们轻松过,也紧张过;我们追求过,也放弃过。那时候,在美好梦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的时候,我们对未来充满了迷惘,对生活感到了苦闷,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一样。现在回过头想想那段往事,感觉非常可笑。每一个人的一生,都要经过这样的青春迷惘期。没有这样的人生经历,你就永远长不大。总之,不管当年的我们是怎样地疯狂过、迷失过,欢笑过、痛哭过,轻松过、紧张过,追求过、放弃过。所幸的是,最终我们都已平安走过。不管留下了什么,丢失了什么,我们都没必要把留下的当成包袱,把失去的当成遗恨,纠结于人世的悲欢离合,沉湎于过往的恩怨情仇而无法自拔。我们要乐观地抬起头仰望天空,洒脱地迈开步去迎接未来。

流云在天边,行囊在眼前

有一条通往太阳的路,无边又无沿

路上绿草茵茵,有青春为伴

远方黄沙滚滚,同成熟相连

我们走着,用生命祭起心中的圣坛

即使受了伤,也不让泪水遮盖住脸

把泪水揩干净,我们要重绽三月的笑颜

即使迷了路,也不把忧伤刻在额前

星星终会升起来的

我们也总会知道,哪边是北哪边是南

我们走着,一天又一天

听风传递着雨的消息

听雨敲打着湖的鼓面

那岁月的缆绳,终会成为我们抛向空中的闪电

我们走着,一年又一年

看冰雪沉默的冬天响亮在春天

看春天把冰雪融化在大地的字里行间

那季节的色彩,终会被我们泼洒成斑斓画卷

我们把每一个日子

过得寻常又不凡

让飞扬的思绪

轻轻绾住,微风中的紫罗兰

我们的眼睛很黑很亮,

瞳孔里变幻闪烁的是

晨曦和晚霞的迷人光焰,

我们走过的足迹

将会风化成一个传说、一种风采、一句格言

生活并不简单

我们勇往直前
第十六章 聚首尧乡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2016年3月1日,19名当年的甘泉谷医学班师生在尧乡古都贡院街春海酒店相聚了。出于对母校的眷恋,出于对老师的怀念和感恩,出于同学之间的牵挂和思念,在毕业三十周年之际,同学们从祖国的四面八方、各条战线闻讯赶来,在古都尧乡久别重逢。

杨金山老师来了,罗文虎来了,陈红斌来了,许云龙、杨荫茂来了,李隽青、许朝晖来了,许朝霞、杨绿珠、刘梅英来了……许秀峰同学是这次同学聚会的组织者和出资人。他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撒出一道道无形的关系网,发出一份份真诚的邀请函,想尽千方百计,费尽千辛万苦,与大多数医学班同学取得了联系,获得了一部分同学的确切消息,提前约定了聚会时间,敲定了聚餐地点,不惜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全力促成医学班同学三十年后的首次聚会。

记得好友陈红斌当年退学时,我曾赠送其一个笔记本,并在笔记本的扉页题诗一首:“本思风雨同撑舟,谁料盛情终难留,昨天结谊意拳拳,今日分手恨悠悠。共度仅见月五圆,挚友堪挤桌一周,愿君此去莫沉沦,他年杏林再聚首。”岁月如梭。弹指之间,三十年过去了,昔日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们如今都已两鬓斑白,步入或即将步入天命之年。如今,尽管不是在“杏林”,我们在古都尧乡再度聚首,大家无不感慨万千,情难自已。凝视那一张张曾经很熟悉但又有些许陌生的脸庞,从依稀的记忆中搜寻着他们的名字,回忆着三十年前的一个个生活片断,曾经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依旧那么鲜活、那么生动,那么让人牵挂,久久不能忘怀。执著的求学经历,纯真的青年时代,那一段绚丽的青春记忆,已成为联结我们友情的一条条纽带,成为我们这一生无法抹去而又倍感珍贵的人生财富。甘泉谷的求学经历虽然短暂,但对于我们,却是一段千年修来的缘分。不论身处何地,不论遭遇何境,同学们魂牵梦绕的仍然是融洽的好友,深厚的情谊,医学班的历历往事,甘泉谷的草草木木。也许我们渐渐淡忘了青春时节的困惑与忧伤,却久久铭记着那一份纯真的友谊。

卅年岁月谁与共,人生甘苦寸心知。一别三十载,大家各奔前程,各自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经历了不同的成功、失败和辉煌。有的历经艰辛沉浮于宦海仕途,终于崭露头角,事业有成;有的淡泊名利,默默无闻,过着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平静生活;有的随着社会改革的浪潮,投身商海,靠自己的勤奋和智慧,成了富甲一方的商界精英;有的在仕途中过着稳定的公务员生活;还有的终身留守在家乡的这块热土上,把毕生的心血和精力都奉献给了家乡的父老乡亲。人生经历不同、际遇不同、环境不同、职业不同,但无论大家所从事的什么职业,其经历是坎坷还是平淡,毕竟走过了三十年的风风雨雨、酷暑严寒,体味了生活所赋予的艰辛苦涩、幸福甘甜。在三十年悄然而去的流光里,在征程漫漫的人生中,在丰富多彩的生活环境里,在多种多样的工作岗位上,我们一笔一画地描绘了或浓或淡的人生画卷,一音一符谱写了有苦有甜的人生乐章!三十年的风霜雨雪,把我们这群曾经是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演变成了两鬓染霜的成熟中年。三十年沧桑岁月的磨砺,使我们更深刻地体会到,同学的情最真,同学的意最浓,同学的爱最无私。三十年来,我们虽然各奔东西、聚少离多,有的甚至失去联系,还有的已魂归天国,但是,我们始终惦记着同学之间的真挚与祝福。无私的师生情和诚挚的同学谊,恰如陈年老酒,历久弥香;彼此的思念和相聚的期盼,始终是大家深藏心底的一份牵挂!我们真的非常期待能找点闲暇,跟大家聚聚,听听久违的声音,看看久违的面孔,重拾往日的欢笑。

室外,阳光明媚、春意盎然;室内,欢声笑语,情深浓浓。三十年后重聚首,师生们一个个神采奕奕,谈笑风生。每个人好像都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十分值得怀念的中学时代,回到了还只有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年。三十年前的校园轶事,三十年后的人生感慨,三十年来的工作生活,三十年来的艰辛历程,大家有说有笑,畅所欲言。不问职业优劣,不问收入多少,不问职务高低,不比老公英俊,不比老婆漂亮,大家坦诚相待,真心面对,只叙同窗之情,只谈同学之爱,真挚的情感、纯真的友情完全迸放出来。只有一个身份——同学,只有一种称谓——姓名,只有一个话题——友谊。在这久别重逢的短短时间里,与会的同学们抛开所有的顾虑,放下所有的恩怨,冰释所有的误会,倾情交流,共诉衷肠,在岁月酿就的老酒般醇厚的情谊中,回味着往日的纯真,传递着真诚的感悟,珍惜着难得的相聚,共浴着友谊的阳光。一阵阵热烈的笑声与掌声,把大家带回到了那个风华正茂的年代,使聚会成为一道令人钦羡的风景线,定格为一种美丽的永恒!没有虚情假意,只有浮想联翩;没有任何功利,只有纯洁之情。这种感觉真好!

时间过得真快,很快又到了分手的时刻。同学们知道,由于大家生活在不同的地方,相见时难别亦难,这种集体团聚的机会不会太多,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大家依依不舍,执手握别,相互留下自己的联系电话,一再表示希望能够勤联系、常沟通、多互动,把同学情谊继续延续下去。

岁月可以带走我们的青春与激情,却带不走我们的思念和记忆;生活可以改变我们的容颜与秉性,却改变不了我们的纯真和友谊。尽管由于工作的忙碌,我们疏于联络,但我们的友谊不变,彼此的思念在日益加深,相互间默默的祝福从未停止。我们的友谊不曾因岁月的流逝、境遇的变迁而褪色、而淡漠。这份同学情谊,如同一首深情的歌,悠远绵长而回味无穷。这次三十年后的久别重逢,一定会给同学们的人生记忆抹上浓重而精彩的一笔。

满堂花醉,重提当年书生意气;举座言欢,尽显今朝事业峥嵘。昨日的回忆我们珍惜,因为她曾留下我们青春的足迹;今天的相聚我们铭记,因为她又拉近了你我心与心的距离;明日的憧憬我们向往,因为有同学间相互牵挂的日子会更加温馨、更加绚丽。遗憾的是,因工作原因,这次同学聚会我未能如愿参加(聚会上的一些情况,是石文英转述给我的),但我能想象得到、体会得到同学们久别重逢的那份喜悦。

聚会的中间,同乡好友陈红斌打电话告诉我,明年的同学聚会由他组织,希望我能够参加。我也非常期待在明年的同学聚会上与大家见面,希望大家能在今后的时光里,加强联系,相互扶持,共同进步。我在心里由衷地祝福各位老师和同学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幸福、万事如意!愿我们的同窗情谊地久天长!

第十七章节外生枝

在键盘上打完《聚首尧乡》这一章,我长出了一口气。我的自传体纪实文学《啊,魔谷》终于以大团圆的结局完稿了!

我匆匆将在工余时间抽空整理的手稿清样打印出来,随手放于案头,便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这天,《啊,魔谷》的清样正巧被来我办公室小坐的好友石文英看见了。石文英既是云岭乡甘泉谷职业中学轶事的当事人和见证者,又是自传体纪实文学《啊,魔谷》的第一位热心读者和许多故事的资料提供者。他拿起书稿,如饥似渴地读起来。因时间有限,看了一会儿后,他爱不释手地要求,要把书稿带回宿舍看几天。我答应了。

几天后,他把书稿送回给我,同时又给我提供了一些书稿中遗漏或虽提到了但挖掘不够深入的内容,并提出了许多宝贵意见和建议。他说,书稿基本上还原了当年的历史真相,但写得有些过于平铺直叙,缺乏生活激情,假如能在中间加入一些悲欢离合的爱情情节,可读性就更强了。

接着,他把鲁爱萍衔恨自杀的悲惨经历、罗文虎、徐红梅生离死别的爱情悲剧和许曼琴、许云龙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爱情佳话断断续续讲述给我。我的思绪随着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一路走下去,穿越时空回到了上世纪末那段风云变幻的历史大变革时代……

鲁爱萍,容貌清秀,端庄沉静,是当年医学班里一位天资聪慧、温柔贤惠的女性。那年,17岁的她,刚刚读完初中,听说甘泉谷招收医学班,就毅然报考了甘泉谷职业中学。在这里,她认识了很多立志献身祖国医疗卫生事业的男女同学,并和他们一起钻研功课,开始了她的求学历程。那时的她,宛如一朵正在盛开的白兰花,令群芳黯然失色;那时的她,一双清澈的眼睛,明亮得如同一潭春水,单纯得好似冬日瓦蓝的天空。
 就在那时,她邂逅了一生中的初恋。一位在甘泉谷求学的异乡青年学子,闯进了她的心扉。鲁爱萍被这位有志、有才的青年吸引了,在他与她同桌读书的近半年时间内,他俩互相帮助,互相关心,心有灵犀,身有默契,使美丽的少女心里慢慢产生了几分爱情的企盼。然而,当她深陷其中,暗自陶醉于爱河时,才得知这位青年在老家已有未婚妻。春梦破灭了,少女鲁爱萍心灵上倍受打击,她的情感一次次沉浮在矛盾的漩涡中。很快,青年才子遵从父母之命,辍学回乡与未婚妻完婚,她彻底绝望了。一场无果的初恋,就这样给她留下了一生无法愈合的创伤和驱不散的阴影。激愤之余,她甚至发誓要独身了却此生。
中国从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浪漫的国度,出不了视爱情超越一切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了追求爱情以死殉情双双化蝶的梁山泊与祝英台只是人们杜撰出来的神话。老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甘泉谷毕业后,随着年龄的一年年增大,她的父母怎能允许一个大龄女子留在娘家,便在媒人的说合下,将她许配给了邻村一位在村里担任一些职务的小伙子。小伙子快30岁了,英俊儒雅,能说会道,几次见面,她古井无波的心灵开始出现一丝裂痕,慢慢开始接受他了。他很会来事,每次来都带许多礼物,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有戴的,有她的,也有父母的、弟妹的。第二场爱,其实是她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爱情,就这样在她的心里发了芽。他的声音,他的笑,如同春天的雨露,把她心田里那棵爱的芽,重新滋养得鲜嫩饱满,呼呼地往上生长,使她根本来不及去抑制。后来。她索性不再去抑制那些想念和渴望,她想,就这样一辈子爱着他。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也很好。

结婚那年,她才22岁,刚刚到了婚龄。恋爱、结婚、生子,幸福美满的生活,像一幅曼妙的画卷,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然而好景不长,在短短两年的婚姻生活后,丈夫却因与村里一位下乡女大学生村官的婚外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他们俩的婚姻因对方的出轨而宣告结束。她的心,已经死了。仿佛一树开得正好的花,呼啦一下便谢了。一个初春煦暖的午后,她坐在院里的石桌旁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杂志。似乎在看,其实一个字也看不到心里。热泪一滴滴落下,在纸上开出一朵又一朵无色的花。外面阳光灿烂,世界无限精彩。然而,在她的眼里,却是一片灰色。她漠然从抽屉里取出一刃精致而锋利的刀片,向左手腕划去。仿佛不是走向死亡,而是到一个梦里曾经去过的邻乡去作一次愉快的旅行。血,无声地流着,在这美丽而又忧伤的春天,在这嫩绿色的农家小院,流淌着一首鲜红的凄婉的诗章——爱的绝唱!她微笑着,那么灿烂、那么怡然,让爱饱蘸鲜血进行了一次最后的洗礼……
 而结婚前那位满口山盟海誓、忠贞不渝的男人呢?面对你心灵深处真实的独白,面对你为情而尽的的自杀方式,面对你尚有丝丝余热的青春肌体,当他跪在你的面前,痛心地为你合上你那双美丽的眼睛时,他的灵魂深处该是怎样剧烈地颤栗呢?
爱,是否值得用鲜血和生命作为代价,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看法。然而,你的死,却为爱的存在提供了一种偏激的完成方式。这种方式从前就存在过,将来也未必会断绝,只是作为一个年仅24岁的妻子的你,选择这种方式,怎不让人感受到这种方式的份量和爱的沉重呢?
在医学班里,罗文虎、徐红梅郎才女貌,可谓是最般配的一对儿。女同学中,徐红梅可谓鹤立鸡群,一枝独秀。一头乌云般的秀发随风飘拂,新月般美丽的黛眉,一双美目秋波荡漾,略挺的琼鼻,微晕的桃腮,娇艳欲滴的嘴唇,吹弹可破的肌肤,身材不高但胖瘦适中,美得简直像一首诗。而罗文虎呢,微卷的头发,黝黑的皮肤,英挺的剑眉,锐利的黑眸,轻抿的嘴唇,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修长却不粗犷的身材,散发着逼人的英气。固然称不上最帅,但也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男生吧。上初中时,他们俩就是同学。罗文虎一身侠骨柔情,很讲哥们义气,对同班同学很照顾,事事出头维护。徐红梅妩媚漂亮,在班里成绩优秀,两个人就像磁场的两极,潜意识里都把对方当做了自己要寻找的生命另一半。尽管功课非常紧张,但他们俩很快进入热恋,经常出双入对,结伴读书的身影随处可见。

临近毕业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两人以背课文为借口,相约来到校外的小河边散步。沐浴着如火的夕阳,欣赏着周围绿树成荫、山花烂漫的美丽景色,徐红梅陶醉了。夕阳辉映下,她的面容是那样娇艳,简直美得不可方物,让罗文虎看呆了。

罗文虎喃喃地说:“红梅,你太漂亮了!”

徐红梅脸颊绯红地娇嗔道:“哪里是我漂亮,是大自然太美了!”
“景美,人更美!”罗文虎发自肺腑地说。接着,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真大煞风景!这么好的风景,不知道欣赏,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我叹气,是因为再好的风景,毕业后咱们俩也没机会一起分享了。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很难过、很不好受。”

“你敢娶我吗?”望着罗文虎落寞的背影,徐红梅突然鼓起勇气,含羞说道,“让我伴你一生一世看夕阳,好吗?”

作为男子汉,这些话本应该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现在反而让一个女孩子抢了先,罗文虎很感动。但想起几天前父母给自己说媒的情景,只好压抑内心涌动的激情,有些无奈地回答:“红梅,你对我的好、对我的爱,我心里都记着。可惜,咱们俩有缘无份。前几天,父母给我提媒了,女方很愿意,我爸妈也很看好这门亲事。一想起这些,我就很郁闷。”

“那我就把第一次给了你吧!”徐红梅勇敢地上前一步,飞快地在罗文虎的唇上轻轻一吻,“拿出你男子汉的勇气,拒绝这门亲事,把咱们俩的关系向叔叔婶婶挑明。只要咱俩生米做成了熟饭,叔叔婶婶是会通情达理考虑的。”

“可是,我总觉得,这样对你有些不公平!”毫无准备就得到女友初吻的罗文虎,有些猝不及防,有些受宠若惊,有些言不由衷,又有些自惭形秽。

“文虎,没有什么不公平,我愿意把自己的处子之躯献给你!”徐红梅深情地看着罗文虎说:“只要咱俩能结合,早几天晚几天,又有什么关系?”说着,徐红梅开始解衣扣。她从容不迫地脱着衣裙,并一件件搭在身旁的树杈上。

“文虎,快来,要了我!”一声轻柔的呼唤,让沉浸在愧疚中的罗文虎清醒过来。一个曼妙的少女胴体,进入了他的视线。罗文虎呆了。

当罗文虎的双手轻轻绕过徐红梅的腰际,那健壮有力的感觉和男人的雄性气息,让她全身一软,倒在了罗文虎的怀中。看着怀着心上人美丽的胴体,如坠迷梦的罗文虎不相信幸福这样快就降临了,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是真的吗?”当红梅甜蜜的吻再次落到罗文虎的嘴唇上,那温暖潮湿的感觉,让他知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的。就这样,蓝天为被,草地作床,夕阳见证,溪水伴奏,罗文虎和徐红梅完成了男女之间的第一次功课……

由于双方大人思想都比较开明,他们各自回家挑明这段恋情后,两家父母都没有过多指责,见面后对他俩的关系表示了认可。随后,罗文虎的父母理智地解除了前几天的那个婚约,两个人的亲事基本上算是确定了下来。后来,徐红梅回到云岭乡初中补习班,再度备战中考,后接替父亲担任了教师。而罗文虎在医学班顺利结业。两年后,他们走上了婚姻的红地毯。
婚后,罗文虎在外打拼,徐红梅在执教之余,孝敬父母,抚养儿女,洗衣做饭,春播秋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小两口你谦我让,和和美美,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令人羡慕。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罗文虎和徐红梅推向了生离死别的人生关口……

那是徐红梅生第二个宝宝的时候。那天凌晨,红梅突然感到肚子痛,接手时发现下身流了一点血。她预感到要生了,就让文虎到村里去找一位有接生经验的中年妇女来帮忙。那时候,农村医疗条件有限,生孩子全靠一些有点粗浅接生经验但没有行医资质的接生婆和中年妇女协助。这些人,在孩子顺产的情况下,还能勉强应付,一旦出现意外,就可能措手不及,导致人身伤亡事故。接生婆接来了,孩子顺利出生了,是个5斤多重的女孩。还未来得及与家人分享这份喜悦,仅过了不到一小时,接生婆突然惊慌失措地告诉罗文虎,你的妻子产后大出血,要赶紧送医院,否则性命不保。在罗文虎到村里找车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徐红梅进入了最后弥留时刻。

天亮了,一缕金红色的霞光透过产房的玻璃,照射在婴儿的小身体上。如同娇嫩、明艳的玫瑰花瓣儿,婴儿小手儿摇呀摇呀,欢迎这第一束拥抱她的朝霞;小腿儿蹬呀踹呀,欢呼着来到人世间;她那脆弱然而清亮的啼声,恰似雏鸡儿在学报晓……可是,她哪里知道,妈妈就要撇下她、撇下父亲、哥哥和这个家走了。徐红梅深情地凝视在刚刚出生的女儿,又转过头来,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从村里找车回来的丈夫,美丽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浓浓的依依不舍的感情。她那憔悴苍白的脸上,此时被霞光染得红扑扑的,眸子里闪着金灿灿的光点,象耀眼的金箔,象燃烧殆尽的红烛,波光潋滟……

当日清晨8时,年仅26岁的徐红梅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耗尽了最后一口气,香消玉殒,撒手人寰……

妻子走了,罗文虎捶足顿胸,泪如泉涌,痛不欲生:“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狠心?为什么别人家生孩子可以很顺利,唯独我家要遭此劫难?红梅,我的好妻子,我知道你离不开我,离不开孩子,你走得不甘心、不放心、不死心啊!红梅,如果让我们重新来过,我宁愿不要孩子,就我俩一辈子……”老辈人常说,人生人,吓死人。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阎王门前走了一回,跟阎王爷见了一回面!从怀孕到分娩,身怀十甲,漫长的妊娠期,是每个母亲必经的生命之路。这条路,是每个母亲饱经身心的折磨,极痛苦的过程。妊娠期有多长,这个痛苦的过程就有多长。从徐红梅的芳年早逝,我真正理解了老辈子的这些话。我常常想:“让天下不孝的男人们,都生一回孩子,让他们也体验一下生孩子的滋味,他们一定会孝敬母亲的。” 

为了生一个宝宝竟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任谁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那些日子,罗文虎异常颓废,好像在做梦一样。“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每当想起温馨的过往,美满的婚姻,想起妻子甜美的微笑,娇小的身影,想起一家人锅碗瓢盆交响曲,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日子,眼泪便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从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一个个难忘的点点滴滴,化作了他一天天刻骨铭心的思念和缅怀。

经过一段时间的低迷之后,罗文虎渐渐从那段椎心泣血的记忆中走了出来。如今,他又重新组建了家庭,开始了一段新的情感生活。“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尽管他努力让自己忙起来,试图将那段令人伤感的记忆淡化、忘却。然而,一生中的初恋、挚爱,又岂是说忘就能轻易忘了的呢?一位美丽温柔的妻子,一段悲喜参半的日子,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就这样成为一个侠骨柔情男人心底永远无法弥合的伤痕。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每年的妻子祭日,罗文虎都会带着儿女到徐红梅的坟上祭拜,现在的妻子对他的行为也很理解。我由衷地为他进入一段新感情感到高兴,也为他始终不忘当年患难与共的结发妻子感到欣慰!

  天堂的徐红梅不会孤单,因为有他一直相伴。

  天堂、人间。他们是永远的夫妻,永远的一家人。

比起不幸的鲁爱萍、徐红梅罗文虎,许曼琴、许云龙的婚姻虽一波三折,磨难重重,但最终还是峰回路转,终成眷属。
一点清醒,多半朦胧,他们俩的爱情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什么时候开始的?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一般而论,这件事对他们为说,出现得是有点过早了,因为他们都才十八九岁,正是潜心求学的年龄。不过,仔细一想,也有情可原。毕竟是同村,从光屁股一块玩到懂得害羞的年龄,一起背着书包上村小学,又一起背着铺盖卷到云岭乡上初中。十几个春秋的朝夕相处,加上这几年洪水一样的爱情电影的熏陶,在这一对少男少女的心灵中,那根神秘的琴弦早已被拨动了,并且弹出了一曲虽然还不熟练、然而却异常美妙的和音。
 许云龙是下圪堆村许金田家的二小子。和他那老实巴结的父亲一样,带着一身淳朴的、倔强的憨气,就像黄土里长出来的一株高粱。当然,这种人往往有一种别人很难比得上的品质,那就是非常有耐力,能经受得住摔打。这一点也像田野里的高粱。
而许曼琴呢?她惹起他的爱,可能由于她那红扑扑、胖乎乎的小圆脸儿,洋溢着少女们所特有的、动人的、青春的气息;也可能由于她聪明、伶俐,活泼得像一只小山羊。她虽然也是土生土长的山里娃,但非常富于幻想。就说她和云龙的爱情吧,也是她首先主动表示的,并且有一次在星期六回村的路上,还逗得云龙像电影里那些恋爱的人那样,在后面追着她跑。她呢,一边跑,一边嘻嘻哈哈地表演了一些淘气的所谓“慢镜头”动作。初中毕业后,他们俩不甘心被在土坷垃里刨食吃的生活所埋没,为了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甘泉谷办起医学班后,他们俩便说服了父母,相约一起到甘泉谷来就读学医。进校后,他们俩的精神仿佛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高扬过,中考落榜熄灭的激情重新燃烧起来。第一学期刚开始的时候,除了要学习解剖学、基础护理学、生理学、中医学、病理学、药理学等医学基础课外,还要学习高中语文、化学、生物等文化课。他们俩清楚自己的文化课底子,为了避免不了解内情的人的笑话和讥讽,为了互相学习讨论,也为了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他们俩不愿意呆在教室里埋头学习,相约于自习课时间到野外的果园里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书学习、复习功课。那段学习经历,对他们俩来说是极其艰难的。走路念念有词,上厕所念念有词,在煤油灯前伏案做作业,常常因打盹把头发烧着,满头一片焦黄……所有这一切,他们都默默忍受着,互相鼓励着,一如既往地去拚命完成老师每天留下的学习作业。也许就是在这些日子里,懵懵懂懂埋藏在他们俩心底多年的爱情火花被唤醒了、点燃了。他们俩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两颗心在毫无准备、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激烈碰撞在一起,当他们自己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坠入那消魂的境界中去了。  

那时候,他的生活非常简朴,每天吃的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来和学生灶上用劣质面粉蒸制的的馒头,就的是家里腌制的咸菜、酸菜和夏秋季自家种的蔬菜。灶上卖的馒头,不是面不起,就是发酸了,手压下去半天起不来,吃到嘴里很难下咽。菜呢?永远只卖一种。就是把洗好的土豆、胡萝卜、白萝卜、菜帮子往大案子上一倒,厨师们两手握着两把菜刀一通乱剁,剁碎后直接推入开水锅里煮熟,再撒上食盐就算做好了。许曼琴知道,一个大小伙子,十八九岁正是长个子、长身体、急需营养的时候。她是家里的小女儿,父母亲都很宠爱她,每逢回家,都要给她带一大堆好吃的零食和蔬菜。她舍不得吃,每次到果园里去自习,都要偷偷塞给许云龙,看着他当面吃下去。能给心爱的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她的心里甜滋滋的。而憨厚的许云龙,仿佛一下子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浑身充满了力气,每次学校、班里组织义务劳动,他总是要求与许曼琴搭伙干,他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许曼琴只需在旁边稍微帮帮忙就行了。每逢周五下午放学、周日下午回校,他都会与曼琴一道结伴同行。他爱曼琴,爱得太认真,太迷恋了。

曼琴也一样,她知道,爱上云龙以后,她这辈子大概永远不会再喜欢上别的什么人了。也许每个女孩的一生中,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耗尽她所有的少女情怀。剩下的两年,因为跟云龙在一起,她的眼前变得繁花似锦,一片春光。
 他们的第一次,什么时候发生的呢?那是第二学年寒假即将结束的时候。那天,天上飘着雪花,几个发小节后在一起聚会。一帮人,玩闹惯了的,嬉笑怒骂,喝了太多的酒。后来,整个包间里东倒西歪,几乎疯掉了。趁乱他拉着她跑了出去。正月里的天气冻得要命,她一出门就直喊冷。他帮她戴好帽子和围巾,拥着她一起笑着冲下坡,到大马路上拦出租车。
 车子到她家门前,他让出租车先走,留下来跟她告别。他已经微微有了醉意,宠溺地把她圈在怀里舍不得放手,深邃明净的眉目凝视着她,眼里盛满了柔情。她一时顽皮,踮起脚尖去吻他唇上的雪花,却被他一把拥住,加深了这个吻的程度,再也不肯放开。
 他们靠在已经落了雪的院墙上,昏黄的路灯下,年轻的身体贴在一起,密不可分。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呼吸灼热,气息滚烫:“曼琴,跟我走,好吗?”
“不,”她轻轻喘息,压抑住狂乱的心跳,咬了咬唇,却拉着他往屋里去。她的父母去大姐家看外孙了,不在家。她带着他上楼,进了她卧室,房门被反锁上。他抱起她到床上,两人面对面坐着,可能一时慌张,连灯都没开。他拿下她脖子上的围巾,开始解她大衣的扣子。她突然觉得害怕,握住了他的手,“云龙……”
 他停下来,张开手臂缓缓抱住她:“别害怕,我们慢慢来。”
 他的拥抱温暖而有力,让她觉得安心,于是颤抖着搂住了他的腰,终于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他。
 他们赤裸着抱在一起,他的手指在她漂亮的脸蛋、白皙的脖颈、瘦削的锁骨、高耸的乳房上面流连、滑过,俯身温柔而虔诚地一路吻下去。她对这种感觉陌生,觉得他的触碰痒并且奇异,姿势很奇怪,亲吻很热烈,动作很大胆,裸裎相对很让人羞怯,偏过脸不敢看他烫人而略含笑意的视线。他笑着捧起她的脸,“看着我。”
“看什么?”她越心虚就越是不甘示弱。
“尽管看,不用客气,我都是你的。”他顽皮地大笑。
 她到底还是红了脸,气得想推开他,终止这个成人游戏。却被他低头衔住,不肯松口。肢体交缠,陌生而奇妙的欢愉在体内腾起,她咬了咬嘴唇,眼里莫名地有了泪意。
 他进入的时候,她完全没有防备,被撕裂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按住了不能动。她眼泪汪汪地讨饶,他却不肯退让,极尽耐心,百般诱哄,热切地吻她、抚摸她,诉说着对她的爱意,终于哄得她答应继续。她只是觉得痛,整个过程麻木地任他摆弄,伏在他汗湿的肩头呜咽不已。
 他折腾了她很久,后来终于疲惫不堪抱着她沉沉睡去。第一次实在算不上愉快,她觉得很不舒服,心里又不踏实,很快又醒了过来。外面还在下雪,天色有些晦暗,雪花落在窗户的玻璃上,结成薄薄的冰晶。她睁着眼睛看了很久,突然觉得冷,于是用力往他怀里钻进去。他的胸膛温暖地像个小火炉,她把脸贴在上面,很快眼睛又湿了。.
  他也醒过来,满足地展眉,低头啄她的唇:“恭喜你,成为女人了。”
  她不服气:“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笑着拥住她:“我特别高兴,真的。”
“我有些害怕。”她说,“真的。” '
“怕什么?”
“很多。比如怀孕、如何面对父母、乡邻,等等。”    

“别担心,要是怀孕了我们就结婚。”他信誓旦旦。
  她终于放下心来,抱着他闭上眼睛,外面大雪纷飞,她窝在他怀里,重新进入温馨的梦乡……

第三学年,进入实习阶段,大家无形之中有了自由活动的空间。许云龙经常逃课,跟曼琴出去玩。云龙跟他的那帮朋友介绍她:“这个,是我的,那个,呃,怎么说呢,就是……哎,就是……”
“女朋友是吧,”罗文虎受不了他吊人胃口,“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云龙,你可真行,专找邻家小妹下手。”.
“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又不懂了吧。”许朝晖挖苦。
“邻家小妹才麻烦,万一分手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到时候才有的受。”罗文虎对此完全不抱乐观态度。 _
“你少咒我,”许云龙踹了他一脚,“你还不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回去时,曼琴有些闷闷不乐:“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我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太普通了,咱要换个词。”
“什么?”
“我这不是正在斟酌吗?知己,红颜知己怎么样?”
“去你的!”她恼火,知道他又在忽悠她。
“怎么,生气了?”他呵呵一笑,把她抱过来,坐在他腿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缠。
“没有。”她扭过脸去。
“我允许你生气。过期作废,别浪费啊。”
  她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你可不可以正经一点?”
“好好,我正经一点,你是我……”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老婆。”
  因为那两个字,她忽然变得羞怯起来,低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别乱叫,谁是你老婆?”
  他大言不惭,俯身笑着吻住她,“你以后一定要嫁给我的,我不过是提前享受一下权利。”
  她喜欢他吻她,吻得她像一只猫,腻在他怀里,服服帖帖。她其实不是乖顺讨好的脾气,倔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他却总有本事让她臣服,她也只在他面前放纵自己的脾气任性妄为。
  有一次,他们俩过于亲昵的举动,被曼琴的父亲许老师撞见了,把他们叫到书房去,云龙大大方方地承认:“许伯伯,我跟曼琴在谈恋爱。”
“曼琴还小,在感情上还很幼稚。再说,你能给曼琴什么?”许老师表明了态度。
“我一定会发愤努力,给曼琴一个幸福的未来。”
“话是这么说,但如何又能兑现你的承诺?就凭你现在,一个在读的医学班中学学生?”
“许伯伯,您就看我的行动吧,我一定说到做到,不放空炮。”自尊心很强的许云龙冷冷一笑,转身要走。曼琴赶紧拉住他。

他回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今生一定要娶她,但在我的事业未成之前,我不会再来找她。”
 他说到做到,从此他们俩单独见面的机会几乎没有了。直到毕业,他们俩总共才单独见了两次面。常言说,久别胜新婚。见面机会的骤然减少,让两人的感情愈发激烈,简直是度日如年。最后一次单独见面,都是毕业考试的时候了。云龙大半夜从宿舍跑出来,与曼琴约好在果园里见面。因月色暗淡,她差点崴了脚。他抱住她,两人一起摔在草丛里,又不敢出声,捂着嘴大笑。
 她坐在他腿上给他讲书里的重点,他却心不在焉地把玩着她的手,不时亲她两下。气得她翻白眼,诅咒他通通挂科。他笑笑,终于肯收敛一点,让她找了问题考他。她专挑冷门的专业名词解释和刁钻的填空,被他敲了脑袋嗔怪:“你以为是高考啊,考试时怎么会考这么变态的问题……”
 她吐吐舌头:“那换一个简单一点的?”  

他看得出她的心思,手箍住了她的腰,眯起眼:“怎么,就这么信不过我?”
“那你背呗。”她仰起下巴,挑衅地看着他。
 他咳嗽一声,神情严肃地背完了所有名词解释,虽然不至于一字不差,基本上八九不离十,看她一脸张口结舌,却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又嬉皮笑脸地贴过来:“背完了哦,有没有福利?” `
“这是你自个的事儿,为什么要跟我要福利?”她才不管呢。
“答对了亲一个,好不好?”他没理会她的小别扭,主动讨价还价。
“别得寸进尺啊。”她坐在他腿上晃来晃去不让他得逞。他恼了,索性将她扑倒在草地上,惩罚地吻住她,直到她气喘吁吁地讨饶,发誓再也不敢才罢休。
 两个久旷的青春躯体,其实早就有了燃烧激情的渴望,复习只是借口而已。在野外的草丛里,他们俩在饱尝性爱的喜悦后,才意犹未尽地一先一后偷偷摸回了各自的宿舍。

三年的医学班生活,转眼就结束了。毕业后,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农田劳动后,许云龙报名参军,远赴南疆戍边保国。一走就是整整三年!
 许云龙参军两年多后,一直得不到许云龙消息的许曼琴心灰意冷,在父母的撮合下,被迫与当时县里一个副局长的儿子订下了婚约。凭着准老公公的关系,许曼琴进了县文化馆,当了一名临时工。

这天黄昏,刚刚下班回家的许曼琴,收到邮递员送来的一封从南疆寄来的信。

这是一封长长的道歉信,在信里,许云龙把背负了一年多的愧疚和自责诚诚恳恳地表达了出来,也把他埋藏在心底深处对许曼琴的那份爱恋、思念和痛苦大胆地表露出来了。
  信的最后写道:
“由于部队驻地的偏僻和通讯不便,也由于我的执著、自卑和缺乏自信,与你失去联系已整整一年有余。我希望继续维持我们俩真挚的感情,但如果你有了新的追求,也请你来信告知,我尊重你的选择,也从心底为你祝福!
“当然,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实际效果,我也理解你独守空房的寂寞和痛苦,如果你我已经不可能再续前缘,我只想在咱们分别之前给你道个歉,对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不要记恨我。否则,我的心里一辈子都得不到安宁。请你原谅我吧!
“另,我在部队立了一次二等功,入了党,部队首长准备让我提干。特地向你报喜,不是炫耀,不是显摆,只是希望你能与我分享快乐和喜悦。衷心祝愿你前程似锦,希望你一生幸福快乐!”
  信的末尾落款是:一个曾经爱过你并且仍然爱着你的人。
看完信,许曼琴心里的爱,再次被唤醒。她知道,云龙表面上看上去沉默寡言、唯唯诺诺,其实,他的内心却十分的倔强和固执,特别有主意。他想好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谁也别想改变他。小时候的贫困生活,给他的心灵留下了太多痛苦的记忆和痕迹,所以他从小就憋着一口气,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混出个人样儿来!他在部队一直在努力,在进取,在拼搏,是自己错怪他了。

随即,许曼琴毅然决然与副局长的儿子解除了婚约,辞去县文化馆的工作回乡务农,静心等待心上人的归来。

三年后的一天,许曼琴独自在院角的那棵老槐树下转圈圈。阳光灼热极了。知了争先恐后地聒噪着,弄得她心里十分烦乱。

其实,也不是知了弄得她心里烦乱,而是那该死的冤家云龙再次打乱了她的生活。近阶段,人们看她始终单身,就又开始张罗着为她做媒。而那该死的冤家云龙自那封信后,又再次失去联系,至今杳无音信。三年多来,自己对他朝思暮想,日等夜盼,就像《西厢记》里说的那样,“没一个日头不放闲,没一个时辰儿不挂念,没一个夜儿不梦见。”,而云龙这个没良心的,却一去不回头,连一封书信都不知道回。到底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凑凑活活嫁个人家算了?她始终拿不定主意。
  转了一圈,她站下来朝闭着的大门看了一眼,然后便走了过去。她脚步迟疑地抬起又不放心地落下,像是地上埋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终于站在大门前了。她右手举起来,在空中足足停了一分钟后,落在门板上,没有用一点力气。可是,门却开了。
  她吃了一惊。门是自己推开的吗?她的眼睛迅速地向院外看过去:砂石路、石磨、石碾、柴火垛……就是不见人影!
  啊,这是怎么回事呢?活见鬼了吗?

猛然间,她的心狂跳起来——

因为这时候,在左扇门的后边,突然探出了那张她所渴望看见的亲切的黝黑的脸庞。这脸庞微笑着,有点调皮地对着她,眼睛里似乎在说:你这傻瓜!如果没人!门会自己开吗?
他的突然出现,如同一道强光,刺得许曼琴眼花缭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心上人引进屋里去的,只感动走的姿势很不平衡,甚至右腿都有点瘸。
“快洗把脸。”她一边给他打热水、递毛巾,一边说。
“嗯。”
“喝水不?”她心疼地看着他洗脸、擦脸,问。
“嗯。”
“你看你!到底喝不喝嘛!”
“啊!嗯……喝哩。不渴!”
  她将一只冒气的水杯送到了他的面前。是加了白糖的,很甜。他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

心爱的人忽然归来,她既满心欢喜,又不知所措。喜出望外的她内心十分慌乱。她只觉得脸上热烘烘的,全身热烘烘的,甚至两只脚片子都烫得发胀。她不断地挪动身子,两只手不知所措的放在膝盖上胡乱地搓着,不知应该放到哪里才合适。

他知道,她似乎在等待他说些什么,来打破眼前的尴尬气氛,故意强憋着不开口,抿嘴笑着随手从床边拿起一本《初中地理册》翻起来。
当她看到他翻到中国地图的时候,终于想起了一句开头的话。她嘴唇颤了几下,说:“云龙,你服役的岛屿,地图上在哪里?”  

“那是个不知名的小岛,还没有咱们一个大队的面积大,在地图上根本就无法标注。”许云龙微笑着回答。

许曼琴一边听许云龙说话,一边用右手中指蘸了漫溢出的茶水,在桌子上不经意地写着字。他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看她写。她慌了,手指开始在发抖。他看她写完后,不由地笑得前俯后仰。    
  她赶忙低头去看,难道是自己写错什么了吗?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原来,慌乱中,自己竟然把“岛”字写成了“鸟”字!
  一股热血轰地冲上脑袋!她很快把右手托在桌子上,好让失去平衡的身体不要倾斜下去,嘴里莫名其妙地说:“咱们的猪还没喂哩!”
  在他对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又赶忙补充说:“我得去喂猪呀!”,便像逃避什么灾祸似的拔腿欲走。
“等一等!你光顾喂猪,就不想喂喂你朝思暮想的鸟吗?”她的衣角被扯住了。他转过身来,看见她从提包里拿出两颗芒果来,递到了她面前说:“这是南方的特产。你尝尝,看甜不甜!”

她两只手笨拙地接过两颗熟透的芒果,两眼情不自禁地流出了泪水……
  许云龙趁机一把握住了曼琴的手,激动地说道:
“曼琴,这几年,你受委屈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许曼琴摇摇头,叹了一声:“不可能了,一切都晚了,老咯!””
“不!你不老!在我的眼里,你依然那么年轻,依然那么漂亮,永远都是那个让我动心、让我激情澎湃的许曼琴……
  许云龙越说越激动,他一把拉过曼琴,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顺势压在了床沿上疯狂地亲吻起来。
  许曼琴被云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懵了,她瘫软地躺在床上,任凭他肆意地摆布。继而,她内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激情,也被他彻底给撩拨起来了。于是,她双手主动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开始迎合着他的疯狂……
  激情过后,云龙和曼琴并排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屋顶的水晶顶灯,谁也不说一句话。过了好长时间,云龙开口说话了:“曼琴!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什么想法?你说吧!”
  许云龙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
“我想,咱俩如今都不小了,我现在也复员了。希望咱俩能尽快结婚,生活在一起。”
  曼琴红着脸,柔声说道:“都依你!你在部队打拼这么多年,也该有个温暖的窝了!”

云龙亲吻着曼琴,嘴里喃喃地说道:“曼琴,咱们俩恋爱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心。不管怎么样,不管在哪里,我都会爱你一辈子的。你永远是我最亲的亲人!”
 曼琴和许云龙又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一个月后,许云龙在他的家里进行了盛大的婚礼,将许曼琴风风光光地娶回了家。好事多磨。一对苦命鸳鸯,在经过六年的风雨磨折和苦苦等待后,终于苦尽甘来,终成眷属。再后来,凭着自己在部队积累的知识、技能和敏锐的观察和判断,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许云龙在家乡跑运输、开煤矿、采铁矿,短短的几年就完成了资金的原始积累,成了名闻遐迩的农民企业家。近年来,由于金融危机的逐步显现,许云龙仿佛预感到中国经济即将进入一个较长的低迷期,他急流勇退,突然变得低调起来,变卖豪车别墅,放下百万身家,在附近乡镇的企业当了一名普通的农民工。而曼琴,也和丈夫一样,出外给人当月嫂,过起平平淡淡的市民生活。洗尽铅华归自然,平平淡淡才是真。我在心底,由衷为这一对能进能退、能屈能伸的恋人同学祝福!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轻轻的风轻轻的梦,轻轻的晨晨昏昏,
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

带着点流浪的喜悦我就这样一去不回,
没有谁暗示年少的我那想家的涩滋味。
每一片金黄的落霞我都想去紧紧依偎,
每一颗透明的露珠洗去我沉淀的伤悲。

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了盛开的她,
洋溢着眩目的光华象一个美丽的童话。
允许我为你高歌吧以后夜夜我都不能入睡,
允许我为你哭泣吧在眼泪里我能自由飞。

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上,
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
等待着终于有一天它们在世间传说。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纠缠的云纠缠的泪,纠缠的晨晨昏昏,
流逝的风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正如沈庆的《青春》歌词里所说的:“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了盛开的她,洋溢着眩目的光华,象一个美丽的童话。允许我为你高歌吧,以后夜夜我都不能入睡,允许我为你哭泣吧,在眼泪里我能自由地飞。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上,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等待着终于有一天,它们在世间传说。”

暂且把我这篇《啊,魔谷》埋在那片青色的山坡下,将那段最美好、最浪漫、最纯真、最纠结、最难忘的时光种在沃土里!也许来年春暖花开,山坡下定是一片美丽的花海,无数个蜜蜂、蝴蝶,在花海里上下翻飞,将这段故事像花粉一般在红尘间广泛传播……


青春是一场悲欢离合的壮丽史诗

青春是一场心灵无所畏惧的成长

青春更是一段少男少女们情感火花的摩擦

如史诗般华丽,更如破茧般艰辛

心中留下的斑斑伤痕,

是青春最真实的见证

曾经的花季时代,就像乘坐在一列远行的列车。我们在人生的某个时候,一同上车,相聚在同一所校园,经历了两年的校园生活,熟悉抑或陌生。列车到站了,我们分别在不同的路口,离别而去,追寻我们每个人心中的梦想。

这里记述的是我当年在甘泉谷职业中学求学的一段难忘经历。由于时间久远,有些记忆已经模糊,再加上笔者水平有限,笔力不逮,文字也许有些粗糙,但却记录了那个时代真实的你和我,记录了我们在甘泉谷医学班求学时的一段美好回忆。如果再过三十年,当我们这一代人都已经老去,伴随时光流逝,往事将会更为模糊,淹没在尘埃之中。到那时你再翻看这本册子,一定能重拾当年的美好,回忆起过去我们朝夕相处的日子,回忆起当年患难与共的老师和同学。

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经历过方知谊真。昨日的回忆,我们珍惜;今天的相聚,我们铭记;明日的聚会,我们憧憬。让我们把祝福写在脸上,把深情藏在心里,把友谊进行到底。

就让这本书作为我们连接我们友谊的纽带,给你带来回眸的迷离和回味的悠长,将那段青春岁月定格为永恒吧!

亲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请善自珍重!



作者:晋能集团四通煤业 马关锁 编 辑: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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