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萍:病中的母亲 | |||
煤炭资讯网 | 2014-7-8 15:17:13 散文荟萃 | ||
母亲在电话里冲我说了很重的话,重得犹如石头,已经将我盛装眼泪的器皿撞破。因为是在单位的办公室,所以我用理智抵住就要决堤的泪水。 回去的路上,车轮始终响着沉闷的唰唰声,我的头发在两边越窗而入的风中变得飞扬,正像我纷乱如絮的心情。 几天前,母亲电话里告诉我,她的腰闪了难于翻身。我建议她去扎针拔罐。她那样去做了。过后我打去电话询问,她说腰部软和些了,只是那灸针很长,有点吓人。 昨天,母亲打电话,又说她的腰疼起来了,左腿不能自如行走。小弟弟带她做了ct检查,医生诊断为腰椎间盘突出和骨质增生。母亲的声音充满了忧虑和惆怅。她说:不能继续替小弟看孩子,还叹气自己总有这样那样的病。我的情绪随她的声气陷入焦虑中,但还是几近平和地安慰她,说吃了药会没事的。 今早的电话里母亲先说腰突然疼得坐立不安,之后就责备我无动于衷,不回去帮小弟弟拿主意看病。虽是一两句,却有足够分量的杀伤力使我内心难受,我只能推想母亲可能是疼极难忍,才这样痛击我。 带着情绪进了家门,大弟和小弟已经先于我到达。母亲侧趴在床沿上,一脸的痛楚和愁苦。叫了一声妈后,准备再问她的病情,不料嘴巴一张变成了埋怨。我冲着她说: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为啥电话里还要那样说我?母亲瞅我一眼,像受了委屈似的声音哽起来:我想着前两天你就该回来一趟看看的…..话未说完,她趟起了眼泪。我拿了纸巾塞进她手里,却已不敢去碰她的目光,因为已经有泪爬在我脸上。 小弟说,妈怕疼不愿挪动身体,不愿就医。我摆出长女的一贯做派,决断的像是命令一般地说:不管有多疼,都得上医院。两个弟弟连忙随声应和。母亲便擦了泪,在小弟的搀扶下小心坐正了身体。我给她穿鞋,换干净的短袖,她一声不吭地抬手,伸臂,仰脖,这时候,我恍然觉得生病的母亲分明就是听话的孩子,坐在床沿上任凭大人——她的儿女做着安排和决定。 出门时,大弟倒退着用双手拖着母亲蹒跚向前,由于突出的腰椎间盘对左腿坐骨神经造成压迫,母亲每一步,每一个姿势都在做着试探和摸索。间或一下,疼痛会牵动她咬牙吸气,发出呻吟。我不敢说话,生怕声音分散她的思想所在。而皓首鹤发的母亲俨若学步的孩童,流露着不安、惊惧来表示她对儿女的依赖。 总算到了医院,理疗科却高居四楼。母亲的脸色因为病痛和对如何上楼的忧切显得更加得苍楚。大弟弟躬身塌腰,母亲推辞了几句,但还是顺从地趴到儿子背上,并把手臂攀在他的肩头。上楼,拐弯,直走,从一楼到四楼,大弟弟几乎一气呵成。而母亲在这过程中并没有一句话。我跟在身后,默然地注释着他们母子,心里游丝般生起一丝感动和心酸。这几年来,母亲和大弟弟之间隔着冰言冷语。我猜测此刻母亲如此地贴近儿子,她的内心一定在经受情感的起伏。 将母亲放置在医生面前的椅子上,弟弟已经大汗如豆。母亲细致地给医生讲述病情,身体上的疼痛使她变成了面对知音时真诚的倾诉者。医生安慰着母亲,查看了她的ct影像片,表示母亲的腰椎突出不适合做按摩。母亲低声哀叹,攒起眉头朝我和小弟的脸上投来一抹黯然无光的眼神。我的心顿时像落上了夜色,凝重起来。小弟弟机警地去药房拿药。我从身后扶住了母亲的双肩。 返回家中,对母亲来说,像是结束了一次艰难的旅程。她疲惫得似乎没了气息,只是一阵一阵悄然的疼惊起她眼中猝闪即灭的光。她趴在半人高的柜子上,不能躺,不能站直,左腿不敢撑劲。我们都沉默着,用沉默和无助感受着母亲的疼痛和凄怆。母亲的头又垂在柜子上,我知道疼又在袭击她。她终于忍不住咒骂起这种病,咒骂医生开的药无效。 挨到傍晚的时候,母亲的疼痛有了缓解,我知道这是吃了镇痛药的缘故。我们试着将衰颓至极的母亲搀扶到靠近阳台的小床上,让她躺着休息。这时候她的眼皮颤悠了几下后完全合住了,我和弟弟互望着松了口气。 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母亲侍弄的十几盆花,竟然开得生机盎然,或粉或红,或白或紫,各呈姿态。母亲向来是喜爱花的,也给这些花给足了心血。可是母亲却病了,如受了戕害的老枝倒卧在我面前。 母亲轻轻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她睡着有半个小时。慢慢扶她起来,她说能忍住疼了。这时候她环视我们姐弟三人,然后冲着大弟弟说刚才做的梦不好,过世的奶奶朝着她笑,她要大弟弟去神婆那里讲个迷信,大弟弟答应着一溜烟走了。小弟弟迎着母亲的视线,说要拿着她的ct片子去咨询老中医,母亲再三叮嘱他别忘了告诉大夫她的症状。我看见她的脸上有了笑容。 屋里只有我和她了。母亲小心挪着身体,开口就说:今天总算指望了一下大儿子,让他背出背进。她瞅着我嘻嘻笑出了声。蓦地,我知道了母亲此刻的心中充满了温馨,她还是在乎着他的“土匪”大儿子,平时她是禁口不提他的。 我是多么想伸出双手,替母亲护住这缕久违的温馨,让它抚慰着母亲越过病痛的折磨。 可是母亲又皱起了眉头,疼痛还在袭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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