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了，碧蓝澄澈的天空下，鸽哨引领遐想的羽翼飞翔，青春和雨露浇灌的向阳坡地上，草色新萌，成为春天的版面上最清新动人的文字。

从唐诗和英语单词里起身的女孩，走在那个纯真如棉的年代铺垫的高中校园里。她的身后，一个依在黄河之畔的朴素小县城，循着农耕式的节奏，迈着牧歌样脚步，播种着万亩新苗。

女孩已经升入高二，也许是来自乡村的原因，她的内心迟钝而又敏感，春天的气息和阳光抚弄着她的额头，她的手心里攥出了惊慌和汗羞。

她推车回家，西面的山坳里锦绣成堆。临近校门口，她随意抬头，就见一位穿浅蓝色中山装、背黄色帆布书包的男生昂首挺胸，迎面而来。合着他迈进的脚步，他那侧分的蓬松黑发也一簇一簇地上下跃动，而那一刻，斜阳恰好从他的头顶倾泻下来，使得男生恍若一尊阳光裹身，带着思想行走的雕像。她内心一怔，再投去三分定睛，就有一幅定格在光影里的画面，永远清晰在了她对他的初见里。

那时候，课后的楼道里，男生一堆，女生一处，中间一束无形的红线，偶有逾界，便会招致草儿窃窃，叶儿哗然。所以男生女生相互浏览时靠的是就地投掷目光，或者远距离扫描的本领。她，就是自那次初见之后，如此这般地在楼道扫视到他多次，并知道了男生毗邻在她的隔壁班上。后来，几位交好的女生私下啧啧有词，称她们班有一位中途转来的男生，勤奋刻苦，德才兼具，脱颖班里夺取了班长职位。偷着指认时，女孩才知道竟然就是校门口披着光鲜的青石作品。虽说表面上她对他有点刮目，但在心里却哼哼表示不服。一次，在堆放体育器材的教室门口，她们狭路相逢，她以目光迎其正面，傲然挑战，却见他坦然接招，一个眼神交会，她们相互点头，嗯啊而过。

到了决定命运的七月，高考的槌声砸下来，州府村寨的莘莘学子像花瓣一样飘向各处。女孩来到省城一所大学就读，校园里意外遇着了老乡，侃笑间，老乡提到曾见一位男生在高考结束后去教委帮女孩查看分数，她的内心扑簌簌一阵温热，将高中的同班男生筛过，却未能核对上。又再三追问，只知道那位男生姓刘。

两度冰融雪化，燕子衔来一个明媚的春天。女孩宿舍的叩门声响起，她在高中校园见过的那尊雕像走了进来，愕然和惊悸现在她的脸上。他郑重介绍自己时，来自高中的背景将她们的距离拉近，邀请之下，她陪他走在参观暮春黄昏下的大学校园里。

或许，是季节营造的宜人。一路上，她们的话语淅淅沥沥流淌着愉悦，女孩发现，这个身形比高中时稍微茁壮了些的男生其实饱有幽默和风趣。他向女孩表露了喜欢的意思，并征询她毕业后是否留在省城，她的内心氤氲起花的香甜，表面却不动神色，随口说起户口问题，他爽朗有声地说：“从社会的发展来看，以后一张身份证就能打遍天下。”他的这番见识落地，女孩投去欣赏的目光。此后，她们几番通信，彼此了解的更多，一枚旖旎的情愫暗放春晖，女孩在日记中写下了自己的鸟语、花香和天蓝。

一荷娇羞，心蕊轻吐，当女孩蹭着时间挑选衣裙，对着镜子划红描眉，准备探望男生时，她的内心已有了小秘密。

春末的那天，天气朝着灼人的高度攀升，女孩乘车到站点，沿着通向他所在学校的坡面缓缓而上，大汗淋漓至校门，四下顾盼，却未见那男生在此招手以待。她辗转打听，找到他的宿舍，却不在，再问几人，茫然摇头。幸好有一学生领路，到达实验室，终于见到他。才知，他忙于准备毕业事宜。饭后女孩告别，他竟也未相送校门。女生的小情怀一瓣一瓣落地，变成青果的涩，葡萄的酸，她的心绪随那校门口的缓坡从高扬降到失落，再到清凉。难耐的溽热送她恹恹地返回。想着他恃才而崖岸自高似的样子，女孩的内心袅起千千的罗结，她提笔写信，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时间倏忽成转身，她们各自有了人生的方向。等到她在一场情感的曼陀罗花下幽咽低吟时，她们有了联系。言谈中得知他已成家，女孩唏嘘着猜测，站在他侧旁的一定是位很优秀的女子。

像是一种嘲弄，以前碰过面的老乡确切说出了那曾经去教委查分的男生姓名，女孩才知道，他其实就是那尊寻她而来的雕像，“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感怀抑扬在天地之间的空茫处。

再后来，约定俗成的她已做了两孩子的母亲。小县城相见相聚，已是中年，饭桌上的他爽性洒脱，侃侃而谈间已露峥嵘，他微笑着对她说：“我做你孩子的舅舅吧！”闻言，她泪光莹然......

又是四月， 一篙春水，在指尖敲出的文字里流淌，当年的女孩站在馨香弥漫的记忆之梗上，遥望那一园临风摇曳的草色。她知道，从那草色里涌动出的情怀已被岁月酿成一盏芬芳满溢的醴泉，足以让她呷着遐想，莞尔地啜饮到渐来的人生黄昏时分。

作者：甘肃白银市平川区 王淑萍

编 辑：晶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