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萍:她就是我的妈妈 | |||
煤炭资讯网 | 2014-6-15 22:24:41 散文荟萃 | ||
那是九月,窸窸窣窣的雨下了一夜,到天亮时变成星星点点地滴嗒。门口,几个小水洼阴涔涔地眨动着眼睛,潮气和寒意一声不响凝住这个被雨点吵醒的早晨。
出租房的门“吱扭”开了,她抱着尚在睡意中的外孙女走了出来,一袭冷气扑上去,凉飕飕的,她连忙将花毯的边角拉了又拉,怀里的外孙女像小袋鼠一样被完全包严了。她的身后,一年级的孙女背好了书包,手里摆弄着花伞,几滴雨珠落到脸儿上,小女孩的笑容灿烂极了。因为怀里抱着孩子,无法打伞,她便催促孙女放快脚步,十多分钟后,祖孙三人穿过弯弯溜溜的窄巷,到达了街口。孙女的学校就在对面,她腾出一只手领着孙女过了马路,又目送这个小身影和一群孩子走进了校门。 返回的路上,怀里的外孙女咳嗽了几声,她下意识的颠跑起来。在跑动中,她那摇动着的胖胖的身形,就像一位偷了西瓜仓皇夺路的熊奶奶,惹得不断擦身而过的学生、上班的行人纷纷扭了头脸,投去愕然好奇的目光。回到房内,外孙女已经哭得水花四溅,声噎气哽,她卷起舌尖“喽喽”地边引逗,边把孩子放到床上,并以一个转身向后的急速冲好奶粉,连声应承着好了,好了,把奶瓶塞入嗷嗷抗议的小嘴里。看着外孙女砸吧有味地吃起奶,又迷迷糊糊地睡着,她舒了口气。
窗外依旧的青灰天气罩着,房内的黯淡氛围极其适合补充睡眠,可是,外孙女半夜尿湿糊脏的衣裤还没洗。她弯腰从床底下拿出脸盆,自己身上的腥气味隐隐窜入鼻子,她皱皱眉,把上衣换了下来。这些天来她和衣而睡,半夜听到外孙女军令般的嚎声,不管有多疲惫不堪,她都会爬起来,在暗灯昏光之下伺候小家伙的吃喝拉撒。屎渣尿渍、奶味骚味 晕染泼洒一番,只消一两天就会使她从头到脚别具风味。
几乎悄没声响地,她洗好了衣服,又挂到屋角。看看闹表,孙女放学还有一个多小时。她便轻手轻脚淘米焖饭,洗菜切菜。之后,稍稍挨着床沿打盹时,外孙女“呜哇”一声醒了。把完尿,喂了苹果泥,时间就走到接孙女的点上。她嘻笑一声:“蓉蓉,咱们接小姐姐去啰。”抱着外孙女出来,仰头看天,雨总算停了,祖孙俩“咿咿呀呀”一路交流到校门口,孙女已经在等着她们去接了。
午饭过后,午觉醒来,又送孙女上了学。她和外孙女就有一小段美好的消闲时光。她给外送女指认马路上飞跑的汽车、商店门口唱歌的喇叭、巷子里溜达的板凳狗。又到巷口的菜摊上买了豆腐,还和那买菜的女人瓜瓜菜菜地喧了一阵,再次回到房里,她已经腰酸腿困至极。
挨到下午,她抱起外孙女穿巷子,过马路又接回放学的孙女。安顿了肚子,哄着外孙女睡着。灯光下正在做作业的孙女叫起来:奶奶,这道题怎么做?她带着一副小自豪的表情,老师似的支起十跟手指,教孙女做十以内的加减法,孙女拨拨掐掐一下就懂。可是,做完数学作业,拿出语文作业本子时,孙女的嘴巴却撅成了喇叭花:“奶奶,看你教的拼音,全错了,还说你上了三年学呢。”看到孙女作业本上的红叉叉,她“呵呵呵”把自己笑歪了。
女房东恰好走进去,家务琐碎扯了几句,问道:老太太,你累不累?她憨憨地笑着说:不是太累,和这些孙子孙女在一起,我心劲大,也高兴。 新的一天接踵开始,她依旧来回四趟抱着外孙女接送孙女上学放学。一个学期之后,孙女放假,她终于病倒了,躺在床上。她的女儿,也就是我,急急草草地赶回去,她嗔怪我吵醒了她,她说睡了五六个小时的觉,胳膊腿脚都松弛得仿佛不见了。然后,她的神情像孩子吃了糖果那样欢喜和满足。我的眼泪刷刷狂泻下来。我知道,她是被累捆绑了。
后来,女儿三岁,在我身边上了幼儿园,妈妈哽着声音对我说:她夜夜听见她的外孙女在哭。我恍然懂得了我们这些儿女和孙辈的身上有妈妈能闻见的快乐与忧伤。
时光隐隐作闪,如今,我的女儿已经十三岁。侄女也已经上了大学。而我的妈妈却和那些白色的药片以及高血压、胆结石成了相约黄昏的朋友,而我们谁也没有能够端着一日三餐守候在她的身边,除了妈妈那间越加空旷的房子,以及房子里像尘土一样层层落下的寂寞。
院子里见到那些领着孙子的老人时,我就想到了我的妈妈,想到那些年月妈妈欢喜和满足背后的所有细节和点点滴滴,我心酸欲泪,泣而声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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