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华:心祭 | |||
煤炭资讯网 | 2014-5-14 17:05:20 散文荟萃 |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父亲去世已经整整20年过去了,但在我的心里却始终坚持着认为父亲还活着,只是还和以往一样,父亲又出车了,可不同的是这次出车的时间有点长,有点长……这或许是因为父亲直到去世,我也没有赶回来,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的缘故吧! 对于父亲,我有太多的愧疚和自责,以至于20年来,在我的心里深处,我始终不敢去触碰。我对父亲的那份挥之不去的情感和思念……更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事实,父亲就这样永远离开了我,消失在茫茫宇宙中,生平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了死亡,它离我是如此之近,让人撕心裂肺。 我常常骑行在312国道上,面对着身旁风驰电掣般驶过的一辆辆汽车,感知着父亲的存在,寻找着父亲曾经的身影。 父亲17岁开车,54岁去世,他在这条路上整整跑了37年的车,可以说父亲的大半生都是在这条路上度过的,312国道上留下了太多太多父亲的身影,父亲开过大道奇、解放牌﹑罗马车、东风车、红岩车。他见证了这条道路的变迁,伴随着我国工业的发展。我一次又一次寻找着那些父亲曾经驾驶过的汽车,可是不是,不是,还不是;没有,没有,还是没有。看着一辆辆汽车像风一样消失得无影踪。不知它们来自哪里,又去了何方,飞驰的记忆,思念在极目穷尽时不经意的展开,生活就像一盆平静的清水,滴入了思念的墨团,幻化出绚丽美好的瞬间…… 父亲开车是出了名的,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开快车,父亲常说:“他喜欢飙车,喜欢极速带来的快感,喜欢那种追逐风的感觉,熟悉他的人都开玩笑的叫他追风的人。” 那是八十年代末的一年,听闻在乌市要举行汽车拉力赛,父亲很是兴奋,跃跃欲试想报名参加。可后来,终究没能如愿,也不知是嫌父亲年纪大了,还是嫌父亲是开大货的。为此,父亲很是沮丧了好几天,还是母亲体谅父亲说:“你都50岁了,何必还要和年轻人一样?”父亲不屑地说:“我50岁怎么了,年轻人也未必就赢得了我。” 和父亲开快车一样出名的是父亲的驾驶技术和出色的工作业绩。 凡是大修的车,或是别人找不到毛病的车,只要父亲上去开一圈,准能找到毛病的所在。有时仅仅是听听汽车发动机的声响就能判断出问题出在哪里……最令父亲自豪的是,父亲年年都被单位授予标兵的荣誉。但我却不以为然,我深深地知道,标兵意味着比别人付出了太多太多,我更希望父亲能像别的孩子的父亲一样,每天能早点回家,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我们,而不是早上起床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晚上睡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回来,只有驾驶员的家人才知道标兵荣誉背后的故事和不易。父亲当年开红岩车时,每天天不亮就悄悄出门了,红岩车大多是油罐车,车长20多米,载重20吨。父亲每天早上早早的赶往独山子炼油厂拉油。装了油后,又急忙赶往乌市的王家沟去卸油,而这一趟下来至少要跑500多公里,一个月最多跑20趟。当然,如果顺利的话,父亲可以早早的回来,一家人可以高高兴兴的一起吃饭。而很多时候,母亲实在是等不回来父亲,只好吩咐我们先吃,家里人都知道,不是拉油的车太多,就是卸车的太多。总之,不知父亲又是几点才能回来了,今晚父亲又要睡在车上了。对于母亲来说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我曾经特意查了一个地图,地球虽然是个椭圆体,但最大半径才6380公里,而父亲一个月就跑了近10000公里,也就是说,每4个月父亲就绕地球跑了一圈。 从我懂事的那一天起,父亲每回出车,我和母亲都心照不宣的等待着,祈盼着父亲能早点平安的回来。如果是说好的时间,而父亲又没有回来,家里谁都不敢出声,那种等待中的煎熬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什么时候父亲平安回来了,我们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后来弟弟要学开车,母亲终究没有答应他。 父亲去世前的几年里,年年是标兵,可谁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单位奖励标兵的都是钟表,父亲总是一样,十分喜欢和自豪。很多年后,每当谈及此事,母亲仍然耿耿于怀,总是幽幽地说:“都是这些钟表害了你爸,真不知他们当领导是怎么想的,哪有给人送钟表的,而且还一送就送了三年,也就在那一年的秋天父亲抽油的时候,不慎把过量的汽油吸入了肺中,把肺呛坏了,而那一年我偏偏因故去了很远的地方。 原本只是一次意外的事故,但由于父亲在过去的一年里,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原本受伤的身体和肺还没有完全恢复,旧伤未好,又添了新伤,致使肺病迅速恶化转成了肺癌,谁也没有想到原来只是一次意外,却短短几个月、很快夺去了父亲的生命…… 后来,听母亲说:“父亲弥留之际,却一直眼巴巴的望着门口,直到去世,父亲的眼睛一直都没有闭上。”我深深地知道,父亲是不放心我这个远在外地的儿子,想我了…… 由此,很多年过去了,家里摆放着父亲那张端庄的遗像。但我始终不敢,也无法正视父亲的那双眼睛,可又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却渴望着、想像着见到那双眼睛……只想看着父亲的眼睛说一声:“爸爸,儿子对不起您。”可这个世界什么都行,唯独时光不能倒流,我常常不经意就会想起父亲,泪水忍不住地流淌,思绪像织布的梭子一样,在时空穿行…… 记得小时候,每当需要填写家庭成分一栏时,我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和自卑。总在别的孩子把表格交给老师的那一刻,匆匆填上那个自己所不愿填写的成分——小土地出租,而极快的交给老师时,也总要压在别人的表格下面,生怕被别人发现了我这一秘密,我很困惑,除了我之外没人有这个成分,我甚至不知道这个成分意味着什么?我很羡慕那些出身干部、贫农家庭的孩子,每当老师询问家庭出身时,他们回答时都会自豪地说:“干部或贫农。”对此,我很是不解,父亲是工人,我为什么不能填写工人? 回家后我把我的疑惑告诉了父亲,父亲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他摸着我的头,沉思好一阵,然后说:“你从没有见过的爷爷是个教书先生,学问很高,当时,在家乡方圆几十里都是出了名的先生。而且你爷爷能写一手好字。虽然你爷爷学问很高,但种地却是外行,所以只有把地出租给别人种,收取一些粮食和租金,以养活家人。”而后父亲又深沉地对我说:“孩子,一个人出身并不重要,无论你是出身于皇族、还是贫农都不重要,古话说的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重要的是将来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何成为你想成为的那样的人,人不可无志,但不可强求……” 想来,父亲应该算是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可由于家庭变故,爷爷去世的早,父亲只上了初小,更由于家庭成分的原因,17岁那年,作为家中幼子的父亲,也不得不远离家乡和亲人,独自一人闯荡新疆了。只是自己当时感觉不到,成分在自己心里所造成的压力和伤害,比起父亲在那个政治动荡的年代所造成的压力和伤害要小的多,父亲所承受的压力和伤害是我无法想像的。 都说父爱是深沉的,在我们这样一个有着五千年文化传统的国家里,表现的尤为突出,我的父亲也毫无列外,受那个特殊年代影响,六七十年代政治动荡,加之人们普遍文化水平较低,文化生活单调极端,物质生活匮乏,而且孩子又多工作又忙,以及父亲的尊严等诸多因素,促使父亲只有把对子女的爱深藏于心。 在我的记忆里,我和父亲在一起谈话从未超过10分钟,除了考试不及格或太差受到父亲的拷问以外,和父亲待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件事莫过于下象棋了。
父亲会吹笛子,会吹萧,但比起下象棋,父亲更喜欢下象棋,说起下象棋我的启蒙老师还是父亲,那是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和父亲对弈我总是输,每当下棋的时候,父亲是很少让我悔棋的,而当时我年纪小,性子又急,每感局势不利时,便自行认输,要求和父亲重下。如此以往,父亲总是语重心长地说:“儿子,无论是下棋还是做事,乃至人生都一样,无论你做什么都要尽心尽力把它做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选择的路,那怕再艰难,也要坚持把它走完。下棋可以推倒了重来,但人生却不能……”父亲的话深深触动了我,这也成为影响我一生的一句话。后来,我的棋艺不断长进,大概是上初中的时候,我就鲜有对手了,那时,父亲也远远不是我的对手了,自此也就很少与父亲下棋了。 小时候,父亲在我眼里就是一座山,有父亲在就有一切,父亲是力量和智慧的化身。可自我上了初中,高中以后,虽然父亲还是1.76米,但当时在我眼里父亲已经不再高大了。处于青春期,判逆的我常常有悖于父亲,最后和父亲的感情也越来越淡……在我离开家的日子里,父亲很伤心和自责,常常一个人悄悄地流泪。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只流过一次泪,那就是在得知奶奶去世的消息后,父亲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失声痛哭。而父亲为我流泪是因为他深藏于心底的那份对我的爱,就像火山喷发一样。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小时侯听人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不知道天上的哪颗星星是父亲变的。但我相信,父亲会永远在天上注视着我,陪伴着我,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父亲永远的温暖着我。在我灰暗的日子里,父亲是点亮我的那盏心 灯,永远引领着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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