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桂花阿姨去世的消息，我一时之间，说不出有太多的痛心，也有一丝庆幸……

      桂花阿姨和秋萍阿姨是母亲的好朋友，也是同学，更是为数仅有的几个同来新疆的人。故此，关系更是不一般，就如同亲姐妹一样。

      桂花阿姨住在乌鲁木齐，人长的很漂亮，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人们都说她的眼睛会说话，穿着虽然不是很时尚，但总把自己打扮的很光鲜。而秋萍阿姨和母亲同住在石河子市。秋萍阿姨的贤惠、能干是出了名的，好强的秋萍阿姨当年在五七排时，年年都是先进，事事都不愿意输给别人。

      桂花阿姨每次来石河子时，必定在秋萍阿姨家住几天后，再到我们家住几天。反之，秋萍阿姨或是母亲到了乌鲁木齐也一定是住在桂花阿姨家。

      桂花阿姨一来，家里就像过节一样，母亲就会做许多好吃的招待桂花阿姨。那时候，我们小孩子就特别的高兴，希望桂花阿姨能常来。桂花阿姨和母亲两人亲热的不得了，更有说不完的话，从小时候说到现在，从家里的老人、故人说到现在同事，从时间的变迁说到如今的变化，从白天说到晚上，从床上说到被窝里。有时秋萍阿姨也会来。她们三人聚在一起时，更有说不完的心里话。那亲热的情形简直恨不得天天住在一起，永不分开。而桂花阿姨和秋萍阿姨对待我们这些孩子，也格外的亲，视为己出，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有时甚至比自己的孩子还好，我们这些孩子都很喜欢她们。

      但，就在八九年发生了一件事，却改变了这一切。

      那一年，秋萍阿姨的大儿子强强得了急病，石河子医院条件有限看不了，不得已秋萍阿姨和丈夫王叔把强强送到了乌市医院，但家里的孩子也得有人照顾。秋萍阿姨和王叔安顿好了强强，只得回了石河子，强强有开车的王叔经常去看看，秋萍阿姨也经常去照顾强强，但看病是需要钱的，秋萍阿姨家的积蓄日渐告罄，秋萍阿姨和王叔只好四处筹钱。母亲把家里攒的1000元钱也急忙拿给了秋萍阿姨。一向开朗的秋萍阿姨一家立时没了笑声，忧愁笼罩着这个原本快乐幸福的家庭。惟恐强强有个三长两短，无奈路太远不方便，再说家里还有三个小的，瞪着眼睛要吃饭呢，两头都要顾，手心手背都是肉，权衡之下，只有让王叔出车时，顺便多去看看强强，王叔每次去，也只好暂住在桂花阿姨家了。

      可屋漏偏逢连阴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王叔由于儿子得了病，心里感到非常的内疚和难过。自己整天忙于跑车，没有时间关心关爱儿子，而强强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九岁就能帮家里挑水，从小就没有断过带弟弟妹妹。当同龄的孩子都在快乐的玩耍时，强强却放不下背上的弟弟妹妹。上初中以后，上学要到七、八公里远的地方，为了节省车费和伙食费，强强一直都是跑步上学，中午带一个馍馍度过的，王叔偶尔给孩子几块钱，儿子却一直舍不得花，总是攒起来，最终家里需要的时候，还是拿给家里。每次想到这些，王叔深深的感到自责，常常不能自拔。有时，车开着，开着，一想到病床上的强强，就难过得开不下去了。一向坚强的王叔，眼泪就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就这样，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王叔发生了车祸，被送往石河子人民医院，王叔的伤原本并不是太重，但由于新伤引发了王叔的老伤，住院三个月后，王叔的病情加重了。就这样，王叔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日见衰弱，秋萍阿姨遭此双重的打击，几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心里惦记着在乌市的儿子强强，守着一天不如一天的丈夫，回到家里还要照顾三个小孩子，秋萍阿姨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常常失神的坐在那里。

      就这样一晃半年过去了，王叔眼看着自己不行了，就把秋萍阿姨叫到跟前，流着泪对她说：“我怕是不行了，对不住你了，强强只有靠你了，这个家也只有靠你了。你没有退休工资，这让你今后如何生活啊？说到这里，王叔说不下去了。许久，王叔又说：“给强强看病用的3000元钱，我怕装那么多钱在身上，来回不安全，就放在了桂花那里了，桂花那里我可能去不了……”秋萍阿姨抱着王叔伤心欲绝的哭了起来……

      不久王叔就去世了，王叔原本高大的身体，如今只剩下一副骨架，英俊的脸庞，如今只剩下一双大大的眼睛。直到去世，王叔的眼睛都不肯闭上，人们的说：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他王叔是心不甘啊！

      草草处理完王叔的后事，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的秋萍阿姨擦干了眼泪，又去看儿子强强了。

      几天后，得知秋萍阿姨回来的消息，母亲不放心。又去看秋萍阿姨。没想到秋萍阿姨病倒了。整个人像中了魔似的不吃也不喝，后经了解才知道，强强的病已经有了好转。但秋萍阿姨去桂花阿姨家取王叔存放在她家的3000元钱时，桂花阿姨却一口否认了这件事。并说可能是他王叔病糊涂了，才说出这样的话。秋萍阿姨一下子傻了。她相信丈夫说的话，而且是她亲手把钱交给了丈夫的。3000元钱，是当时一个中等收入的人大约2年的积蓄。一边是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生活了几十年的丈夫，一边是自己的好朋友。自己到底应该相信谁呢？王叔已经去世了，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那时候3000元钱，也不算是个小数。像王叔开了30多年的车，当时也就每月300元左右。母亲看着秋萍阿姨绝望的神态，痛苦地说：“秋萍，你要想开点，就算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们想想吧，啊！想想躺在病院的强强，再想想家里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你也要坚强的活下去。”说着又拿出家里攒的4000元钱，交给了秋萍阿姨，对她说：“什么也别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秋萍阿姨抓着母亲的手，久久不放，眼泪流个不停……

      一年后，再见到秋萍阿姨时，是她来我家给母亲还钱时，望着秋萍阿姨用手巾包着的一大沓100元、20元、10元不等的钞票，母亲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忙说：“我们是姐妹，你现在困难，这些钱就先留着用吧！”秋萍阿姨却坚决的说：“人要讲信用，借了那么长时间才给你还，实在对不起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生活终究是自己的，自己的生活，别人是无法替代的……”

      秋萍阿姨是坚强的、不屈的，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秋萍阿姨就像换了一个人。原本在五七排早已退休的她，又一次走出了家，加入到打工者的行列中，而且一打就是三份工，母亲也曾劝过她多次，不要太拼命了，要注意身体，但秋萍阿姨只是依然如旧，因为一份工，一天也就几块钱，早上她帮人翻油条，白天去大学试验田帮别人种菜，晚上回来帮佣，给别人做饭，秋萍阿姨瘦了，黑了，但精神很好。

      母亲除了去看望秋萍阿姨外，实在帮不上她什么忙，而且也很难遇到她，有时就免不了唠叨说：“桂花怎么能这样呢？想不到啊！这是要遭报应的啊……”就因为那3000元钱的事，母亲再也没有去桂花阿姨那里，而桂花阿姨也没有来过我们家。

      后来听说桂花阿姨在秋萍阿姨从她家走了半年后，就有些不对劲了，时常嘴里唠唠叨叨，又是烧香。又是在家磕头的，大约一年以后，人就彻底的疯了。谁都不认识了。只是奇怪的是她能认钱，只要她拿到手的钱，是断不会松手的。

      一次，去乌市，想起看看桂花阿姨，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走进那熟悉的街道。远远看见几个小孩子在追一个疯子，那疯子披头散发，头发都粘在了一起，像枯草一样，随风飘动，身上破烂不堪，我看了实在不忍，忙对小朋友说：“去到别的地方玩去，不能欺负病人。”小朋友一见来了大人忙吓跑了。疯子却一下拉着我说：“给我钱，给我钱。”我定眼一看，一下子愣住了，这不是桂花阿姨吗？“桂花阿姨你不认识我了”我忙说，桂花我阿姨用她那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我，伸出干柴一样的脏手，只是一个劲的对我说：“给我钱，给我钱，”无奈，我只好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看着她欢欢喜喜跌跌幢幢地跑了。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里非常的难过，这就是以前那个青春靓丽的桂花阿姨吗？我已经实在找不出她昔日的样子了，我努力回想着那个年轻时候爱打扮，有着一双大大眼睛的桂花阿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母亲得知桂花阿姨去世的消息，好半天没有说话，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流，很久，母亲才幽幽地说：“她到底没能过良心这道坎”。贫与清，善与恶也许只是一念之差，但却可以毁了一个人的一生，死对她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作者：新疆石河子开发区北三东路36号新疆天业集团化工研究院王新华

编 辑：蒋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