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萍:妈妈的歌声 | |||
煤炭资讯网 | 2014-4-14 20:22:23 散文荟萃 | ||
门背后的笤帚到了儿子的怀里,变成了一把兴奋的吉他。他正跟着电视上的汪峰,嗨劲十足的唱着《一起摇摆》,激情的节奏、癫狂的舞动,使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属于这个摇滚时代的。 儿子酣畅到曲终,涨红的热脸简直能烙熟薄饼。这时,电视里一首老歌婉转着像是从芬芳的原野中传来,我听得出它是那个纯真年代郭兰英唱的《 南泥湾》。这久远如天涯般的声音,依然漫散出淳朴和热情,倏地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一段段旧时光中去,妈妈的歌声在哪儿氤氲着。 应该是七八岁的我,坐在门槛上用包谷杆子制作眼镜,愣愣的弟弟像小巴狗一样的伸着难以自控的闲手爪,在一旁添乱。年轻的妈妈在屋里踩着缝纫机嗡嗡的响,她在给我做一件碎花衬衣。轻浅明亮的阳光一会挤进窗子,一会又涌出屋子。这时候,我听到了一道悠扬起伏的声音:“花篮的花儿香……”妈妈在唱歌。歌声敷在了我的耳畔,我真切地感觉到妈妈的嗓子眼里含着一勺蜜,那蜜又渐渐地津津地化开,流入了她的心里,使得她放在缝纫机踏板上的双脚更加欢快地响动着。我转过身子去看,妈妈弯腰坐在缝纫机旁,她的双手看似在花布上找到了朵朵幸福,眉角挂着一弯绒绒的笑意。就在妈妈叫着:“萍儿,过来试衣服”时,她抬起头目光朝向我,而我正羞羞地看着她,她的双颊渗出了两抹羞涩。 夏日的晚上,月明星稀,妈妈坐在炕上纳着鞋底,锥子尖蹭蹭头皮,扎眼,引线,这一连串的动作轻快娴熟,却是伴着她的轻轻哼唱。夜色深处,一两声犬吠、三四片蛐蛐和鸣,薄薄的云水在天幕上流动,我的梦也悠悠地穿行在妈妈的歌声中。后来我知道那是《十送红军》的曲子。 当露水将一方天洗得透亮鲜明,生产队高挂在麦场的大喇叭,扯着嗓子将壮阔的歌声送向村子的上空,妈妈和年轻的媳妇们在田地里除草,浇水,收菜,还跟着喇叭声学唱着歌曲,区区两三遍之后,妈妈对歌词不能记全,调子却能准确地哼唱出来,其他人投来惊讶的瞪眼,妈妈就歪歪地笑成田野里一朵摇曳的洋芋花。 到了秋天,生产队分粮背谷之后。一场庆丰收的大合唱也举行了。高高的泥台台上,漂亮的妈妈站在演唱社员的第二排,脸儿好似笼上了天边的红云。“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一曲曲,一首首的大联唱,台上台下的人一起欢快着。可是当我再看妈妈时,她却隐在最后排一个胖女人的身后。等到演唱结束,围过来几个女人戏谑妈妈说:“台台下你的老公公吹胡子瞪眼,吓坏了吧,溜到后排了。”我才明白,古旧的爷爷不知何时也来了,他和奶奶对妈妈的这种洋气,总是鼻音哼哼的。 等到我家房檐下安上了广播匣子,桌子上摆了收音机,再还有一台日历牌黑白电视机时,更多的歌曲穿过妈妈的耳膜,水波一样荡漾在她的心里。猪圈的栅栏前,劳动的地埂上,做饭的灶台边,都成了妈妈歌唱的舞台。放学后我回到家里,见妈妈正在做饭。她从那头的案板上,扯起一条面,搭在手腕上,然后就唱着“浏阳河,拐过了几道弯……”转一圈,再转一圈,刚好就到了炉子边,再随着节奏,妈妈手中的面就断成片片的愉悦飘转到锅里。 听到妈妈跟着电视里的张也唱《走进新时代》时,她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是歌声抑扬起来,她依旧像是陶醉在百花园中。我欣喜地知道,只会写自己名字的妈妈,她的身体里偃卧着一枚歌唱的灵魂。 节假日回去看妈妈时,发现她的头发白成了雪花,几颗牙也歪歪咧咧的,但是面对两岁的孙子抱着奶瓶吃奶,而另一个刚刚会爬的小孙子嗞哇哇哭嚎时,妈妈给他们唱着“两只老虎跑的快,跑的快…….”还摆动着两只虎爪,把胖胖的身体扭来扭去,看到可爱的老虎奶奶,哭着的小孙子笑得溪水哗啦啦的,抱着奶瓶的孙子则咧大了嘴巴,让溢出的牛奶灌进脖子。 再后来,已经习惯用电话问候妈妈的我,再打去电话时,她的已经上了初中的孙子成了接线员,我发脾气似的问:“你奶奶?” “在做饭,还唱着歌呢” “唱什么歌?” “就是回家看看的那个……”我陡然一阵鼻酸,这才想起,妈妈唱过的许多首歌里,唯独没有这首歌,她是一位歌者呀!再次回到老家,走进小区的院子,看见在夕阳映红的墙根下,妈妈两手打着节拍,晃动着身体,她的更小的孙子正呀呀学步,我悄悄地走进,听到妈妈在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歌声中,我的妈妈笑颜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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