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仍然默默无闻地劳作，只是劳动强度没有以往大。如今，老爷爷已经不能时常为我去割新鲜的草；老奶奶卧病在床，不能为我来添精料；小女孩快速长大，有一天，她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她不知去了哪里，我一年也见不了她几次面，我们都很想念她，想念她的顽皮可爱，想念她的善良天真，想念她的敦厚勤快。我和老主人一样，也在一天天疲惫老去，我感觉我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我很恐慌，我很悲伤，但我无能为力，我静等着生命的终结。

我生活在80年代，那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和期待的岁月。那时，我的老主人还很健康，他有六个孩子，时时看他们快乐地在一起畅谈生活，吃老奶奶手擀的鸡蛋臊子细长面、吃她烙的香喷喷的大锅盔、吃她包的扁食，吃她所做的一切美味，老奶奶看着儿孙们狼吞虎咽，眼里满是慈爱和关怀。老主人的孩子们善良忠厚、品行端正、孝敬老人，互相帮助，乐融融地生活。他们会谈起58年大炼钢铁、吃大锅饭的情景，为了大炼钢铁，每家每户都在搜集钢材，甚至将家里吃饭的锅都砸烂了拿去炼钢铁，那是一个怎样豪情万丈又疯狂的时代，他们还一遍遍地描述60年的自然灾害和搞浮夸风造成的大饥荒，文化大革命对学习和生活造成的影响等等，对于如今的美好生活，他们发自内心地满足和幸福。我在春耕秋收中随着时光一年年成长壮大，眼中过往着他们生活时代的点点滴滴。我想，在那样充实平和的年代，我是平实的，是幸福的，我无愧于我驴生的青春年华。

我小的时候，目睹了80年代轰轰烈烈计划生育政策的绝情与果断。千百年来，扎根在中国老百姓脑子里的多子多福、儿子可以传宗接代的思想已经蒂固根深，一下提出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好，女儿、儿子都一样的口号，使许多敦厚善良的老百姓无所适从，但是中国的政策执行力度是如此之大，如此之果决，令人望而生畏，我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计划生育政策实施时，妇女为了生下一个传后人，东躲西藏，受尽千辛万苦和心灵的煎熬，有的侥幸能生出一个儿子，圆了梦想。有的吧唧吧唧一生一个女儿，想儿子想得把眼睛都快哭瞎了，幸运的妇女怀着满心的愧疚还可以和丈夫相伴终生，不幸的，被婆家人扫地出门，她人生的凄惶可见一斑。在那一场声势浩大的计划生育运动中，潜藏着多少妇女绝望辛酸的泪水和屈辱，她们的人生因为儿子的问题或起或落。计划生育工作组为了完成任务，挨家挨户地搜寻怀孕和已经超生的妇女，他们利用线人获取情报，将藏匿于亲戚朋友家的待产妇女抓获“归案”，直接送去产室进行强行流产，那种抢天哭地的悲恸、人道主义的缺失和绝望深深刺痛着老百姓的心，面对政府官员，他们是束手无策的良民，他们想尽了办法，哭干了眼泪，只为有一个儿子。那个年代，因此而造成的医疗事故，家破人亡的事情屡见不鲜。有些丧心病狂者打着政策的幌子，居然将未曾生育过的大姑娘抓去做了绝育手术，那是一种怎样的惨绝人寰啊。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拉去老白姓家的牛、马、羊等家禽家畜，可以推倒不“遵纪守法”的老百姓家的房屋，在那一场场躲僻、侦破、反侦察、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的岁月，老百姓的迷惘、失望、希望、矛盾在与计划生育工作组的较量与博弈中逐渐升温。

80年代，我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独生子，他们还拥有一个“独生子女证”，凭着那个鲜红的证书，他们每月可以享受5元的独生子女费。这在当时是一种光荣和时尚。但也有人铤而走险，他们执意生下两个小孩，等待他们的却是被开除公职的“待遇”。农村允许生育二胎，走在乡间的大街小巷，土墙上随处可见的用白漆刷过的地方写着“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不要歧视女婴”等广告，但是，越是阻碍生育，人们却好似钻牛角尖地要去生，偷偷地生，生了女儿，藏起来再生，再不济，送了不能生育的人家再继续努力生儿子，直到生出一个带把的，他们脸上才会露出胜利的笑容，他们胜利了，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有儿子了。这就是中国老百姓传承多年的信仰，他们遵循古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有错吗？我用驴的思维简单地判断着人类的思想进程，人类，是循规蹈矩好呢，还是顺应历史潮流更胜一筹呢？我迷惑不解。

几乎和计划生育政策并驾齐驱的是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时，整个国家经济活跃了起来，国人思想意识也和以前有了明显的差别，人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很多事情不以情理推理，而以价值去衡量，因而，金钱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似乎在一夜之间，人们身上衣服的色彩开始绚烂了、男女的头发如鸡窝般地爆炸起来了、高跟鞋一步裙在女郎的身上飘摇、吃猪肉、米粮不需要粮票、权钱交易开始慢慢在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滋生蔓延......各种新鲜玩意充斥着人们曾经贫瘠的视觉世界。艰苦朴素、自力更生的作风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豪华奢靡、投机倒把成为了潮流。看着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还在观望的人毅然下海，去捞人生的第一桶金。我主人家的一个孩子在改革开放的政策下，下海经商，创出了一片新天地，成了我们村里首屈一指的万元户”；一个儿子当兵复员恢复高考后，通过考试，当了一名中学外语老师，他师德高尚，很受乡人的爱戴，闲暇之余，他会把弟弟妹妹，侄儿侄女召集在一起，教他们叽里咕噜学俄语；有一个儿子在县医院当医生；还有当工人的和当兵的，老爷爷在村人眼里俨然成了一名“老太爷”，他脸上永远露着满足的笑容，他对自己的孩子是满意的，他对自己如今的生活是十分满足的，他精心地呵护着小孙女，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他用心喂养着我和老黄牛，使我们膘肥体壮，皮毛油光水亮，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我们光亮的外皮和被小主人梳理得整齐的毛发不断招来邻人的啧啧称赞，还招来我们同类的羡慕，每当此时，我的老主人和小主人脸上都会露出谦逊却掩映不住的自豪，我们是他们引以为荣的骄傲，在淳朴的农家人眼里，你院子中是否干净，你孩子身上的衣服是否光亮，你的牲畜是否齐整强壮，都成为一个衡量你是否够格当一个响当当、勤劳的农人的标准，否则，他将会是农人眼中的懒汉二流子。

我在老爷爷和小女孩的精心喂养下，茁壮成长，农忙之时，我和老黄牛并驾齐驱，和老爷爷、老爷爷的儿子一起春耕秋收。春天，我们带着休息了一冬的激情投入了战斗，将金黄色的希望连同我们的汗水一起播撒在那一垄垄滋养生命的大地里，我们恨着命在前面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拉着那划开激情土壤的犁铧，听着土壤在我和老黄牛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里、在犁铧的热烈抚慰中、在人们专注的脚步声里快乐地呐喊，我们的心里无比自豪和骄傲，因为这就是我们光荣的事业。当那清晨的阳光涂满青春的大地，习习的风儿轻抚着我们的脸庞，轻柔的鞭子爱怜地在我们屁股上亲吻时，我们已经走出了播种生命、收获喜悦的第一步。在那一望无际的土地里，到处都是我们奋斗过的足迹，我们用勤劳感恩的脚步丈量着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厚土，因为，她是主人的希望，也是我们的幸运。在这个多彩美好的季节里，我们终于可以吃上鲜嫩多汁的食物、可以享受一下太阳的温暖、可以舒展自己快要僵硬的身体，我们，也在内心里深情热爱着春天，春天、多美啊！

夏天，金黄色的麦浪翻滚，收获的季节来临，炎暑也随之而至，在那热浪滚滚的日子里，汗水充实着大地，麦粒充盈着麦屯，满足替代着疲劳，此时，我想起了春天的温柔、秋天的成熟、冬天的威严，尽管此时我的食物充足、花样繁多、草嫩味美，但是那讨人厌的蚊蝇骚扰得我烦不胜烦，恼人的热聚集在我们有皮毛动物的身上使我们燥热难耐，我们期待着秋天快快到来，就如我们在冬天盼望夏天一般。日子在盼望与期待、劳作中悄悄离我们远去了，我们，也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与等待中日渐老去。

如今，和我朝夕相处的老黄牛离开了我，她去了哪里，我模棱两可，我的新邻居又是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二杆子，他时常惹老主人和小主人生气，但他们是善良的人，除了呵斥他几声，从来不用鞭子狠抽他，我想，我幸运，我的新邻居更是幸运得一塌糊涂。我见过农人将不听话的同类拴在树上，拿了鞭子使劲往他的身上抽，劲道的牛皮鞭轮在同类的背上，一下一个血道子，我可怜的同类痛得直打激灵，可着劲地惨叫，蹦跶，直到精疲力竭不能再跳弹，他便耷拉下自己高昂桀骜的头，而后，他便彻底地臣服于鞭打他的人和所有的人，我们，难道就是这样被教训过来的吗？想起来我都心颤，那一道道鞭印便一直烙在我的心中，使我时刻战栗于鞭子的狂虐，我不敢有一丝的反叛，即使我的主人如此善良，我还是想努力用实际行动慢慢洗刷去人类强加在我们身上莫须有的罪名，我还是要尽驴的本分，遵循母亲留给我的良言，尽心尽力按照主人的意志办事，才能保的自身的安危，才能对得起赐我食物的主人，这是我驴生的生存之道。

现在，老奶奶卧病在床，老爷爷日渐衰老，我的小主人也不见了影子，我时常看见老爷爷站在小主人离去的路口深深地瞭望，口里若有所思地念叨着什么，老奶奶拿着几张小主人的照片侧着身子仔细看着，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一会儿又轻轻叹息，我懂得他们是想小主人了，我也想念她，可是，她去了哪里呢，她怎么会舍得如此痛爱她的亲人呢，难道她也如生活在我们屋檐下的鸟儿一样，当妈妈将它们喂养长大以后，便毫不留恋地翱翔天空，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地吗？我看着老爷爷、老奶奶的境况，心里不胜担忧；我看着他们一天天衰老、哀愁的脸，无所适从；我想帮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我却无能为力，我是一头驴，我天生就是来为他们劳作的，我能为他们做什么呢，我真是异想天开啊。

老奶奶病了，不能喂我精料，不能用我去拉磨，我觉得我失去了使用价值，更加惶恐不安起来，我希望他们能多多让我干活，以此来减轻我心理和灵魂的恐惧，以此来赎清我上辈子的罪孽。现在，老爷爷只是偶尔拉我去泉边驮水，他已经虚弱地提不起一桶水了，他一点一点地用马勺往我背上的驮桶里灌水，我耐心地等待着老爷爷灌满水再喘息一会儿后，我们才上路，我慢悠悠地走在老爷爷前面，在上坡的时候，我翘起我的尾巴等着老爷爷来拽住，借着我的力上坡，当他瘦弱的手颤抖着抓住我的尾巴时，我的内心既欣喜又难过，我欣喜我还是一头有用的驴，我难过的是老爷爷的孤单和虚弱，曾经那么多的儿孙绕膝，如今，为了一点水，竟然要战栗着自己去拿回来，而且，帮助他的伙计竟然是一头陇东的小毛驴，我不知道人们所说的多子多福有啥好处，我也不知道人们为啥嘴一张就会骂“驴东西”，在老爷爷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呢？他们就没有心存一点点的体恤怜悯，难道只是把钱财送给老爷爷，他们就心安理得了吗?对于老爷爷，钱财在他手里已经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它没有思想、没有腿脚、没有温度，只有冷冰冰的价值观，对于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来说，所有这些都顶替不了儿孙绕膝的快乐，那么，人们所痛恨的计划生育政策又有什么可恶之处？

老爷爷也让我拉磨，他清楚我的新邻居担当不了这种重任，但我拉磨的劳动量明显减少，老爷爷不像老奶奶那样灵活，他只能笨拙地筛筛罗罗，简单地处理一下而已，我奉劝我的新邻居，希望他能像我一样踏实勤奋，替爷爷去驮水、拉磨。因为，我知道，有一天我将会终老，而他还是那么年轻，一如我初来老爷爷家一样强壮有力，只是，他不舍得用力，不好好和慈祥的老主人配合，对我的劝告，他总是嗤之以鼻，用它高傲的驴嘴笑我懦弱怕事，愚蠢任人欺。还说，他终将冲破这世俗的牢笼，回归本性，至纯至真。我望着这张意气风发的脸，听着他猖狂不着边际的话语，我的心中既气愤又震撼，还有一点点的向往，活了一生，我都没有过这种想法，我浑浑噩噩，战战兢兢地走过了我辛劳的一生，却从他年轻的躯体里看到了一种新生的力量，一种对于生命的冲动与探索。不过，作为同类，我还是细语慢言地劝告他要珍惜现在的生活，没有人会像老爷爷一样仁慈善良，如果长期以往，不加悔改，他的后半生将不可理喻，他听着我喋喋不休的话，摇着驴头，打着响鼻 ，刨着前蹄，摆着尾巴，露着满口大牙望着我嘻嘻地笑着，高兴得可着嗓子快活地“啊呜、啊呜”嘶鸣，用它强健的脖子蹭着我老迈松弛的头，友好地向我展示驴体的健美，好似对自己的前程充满了无比的自信，他活得太自在了，怎么会那样无忧无虑，那样无所顾忌，我在担忧的同时又对他充满默默羡慕，年轻多好，有驴的思想多好，可惜，我已老亦。

我一生循规蹈矩、谨谨慎慎地守着家驴的规则任劳任怨地生活着，用犟驴的脾气使出我浑身的力气拼命往前，我的性格使我成为人们眼里的本分驴、优秀驴，人们也因此爱驾辕我，使唤我。如今，我已经不能该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按照妈妈教给我的驴道认真生活，我比妈妈幸运，碰到了一户好人家，这也是我今生知足的原因之一，我尊崇妈妈的旨意，没有生育后代，我减少了一个同类来人间受奴役的机会，我想，我的驴生是完美无憾的，而且，在我的有生之年，我有了一个活泼健康、思想开阔的同伴，他视我为母亲，对我尊敬有加，我们相伴相处，日子过得惬意而快活，只是，看见我的老主人，我的心里就会无厘头的一阵抽搐，我不忍看见他们日渐苍老的晚景，有一天，他们走了，我们将去向何处？这期间，稀稀拉拉有儿孙回来看望老爷爷他们，小女孩此时已经长大了，她每年都能回来一两次，她回来的日子里，快乐洋溢在院子中的每一个角落，老爷爷脸上的笑容滋润了，老奶奶被她抱起来坐在院子里晒天阳，她给老奶奶洗头、洗衣服、给老奶奶擦身子按摩；给家里拆洗被褥、挑水；拉着我驮着粮食去磨面粉，变着花样给老爷爷、老奶奶做好吃的，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都是快活的，她也时常拉着我和伙伴去河边喝水，去草地里吃鲜嫩的草，她用她的手抚摸着我，用她爱怜的眼睛看向我，每当此时，我的内心就会一阵阵战栗，是因为惊喜和感动，但是，她再也不会骑到我的背上，让我驮着她回家，她已经长那么大了，我想她如果骑到我的背上，一定会把我压倒的。转眼一个月到了，他们又在沉默难舍中分离，我看见老奶奶坐在炕上，探着身子看着她的孙女远去，眼里满是眼泪，女孩的脸上也挂着晶莹的泪珠，老爷爷沉寂着脸，拿着他的长烟嘴默默地吸着，从此，寂寞、思念，再一次笼罩在老爷爷他们的头顶。

忽然有一日，老爷爷的家里渐渐来人了，儿子、儿媳、孙子相继回家，我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悲伤，他们把老奶奶装进一个木制的大匣子里，木匣子前面放着老奶奶的照片，摆着鲜花水果，香雾缭绕，唢呐乐鼓齐鸣，高高竖立的木杆上挂着长长的招魂牌，那白色飘扬的招魂牌随着秋风的呜咽而不断晃荡，婉如老奶奶无助的双手在挥舞着，想要抓住这人世的牵挂，她辛劳、善良、乐善好施了一生，可是她的晚景却如此凄惶。亲戚朋友来了，都来纪念缅怀这位善良高尚的老人，女孩回来了，她跪在老奶奶的遗像前痛哭不已，她在哭她所亏欠的恩情、她在用眼泪表达她的悔恨，她恨时光不能倒流，她哭得哽咽凄凉，她的悲伤打动了许多人脆弱的心，人们叹息，奶奶没有白疼这孙女！可是，这声叹息，对于她来说，犹如抽在她心上的鞭子，使她更加悔恨痛苦，老奶奶给了她那么多的爱，她，又给予了老人什么呢？我静静地站在我的驴槽前，观望着这人世的悲欢离合，品味着人生的得失哀愁，心里无比悲伤。这时，女孩端着一盆水进来饮我，她向来都是让我第一个喝水，大概是和我感情较深，喜欢我的原因吧，我正喝着，我的伙伴摇着他壮硕的头，呲着牙也过来和我抢水喝，这几天忙于老奶奶的事情，我们已经被淡忘，亏得她还能记起我，我边喝水便看着女孩，她也用悲伤的眼睛看着我，我们眼神交融，我从她悲恸失神的眼里读出了她的心，她一定在想老奶奶健康时我们在一起拉磨时的美好时光，那时，是多么快乐无忧啊，老奶奶慈祥温柔的脸、小女孩银铃般的笑一如昨日，可是，如今，我们再也见不到勤劳善良的老奶奶的面了，人，阴阳两隔，时光，一去不复返，我们，都回不去了。

老奶奶去了，老爷爷更孤单了。而我们，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我为我的未来而担忧，终日惶恐不安，寝食难安。而我的伙伴仍然是一脸的无所谓，他仍然大声嘶鸣，快乐地打滚，肆无忌惮地吃喝，出神地遐想，有一天，他忽然问我，假如我重回草原，你愿意和我一同去领略美丽的自然风光，过我们自由自在的驴生吗？我看着他，听着他说的半吊子话，不置可否，我问他，离开了人类的喂养和庇护，我们这些失去野外生存能力的驴能在恶劣的大自然里逃过野兽的追逐、挺过野外恶劣气候的侵袭吗？他自信地昂着头说，那是我们的生活，无论条件多么艰苦，那片草原是属于我们的世界，我们在哪里能找到自我，能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能体现我们驴生的价值，我们这样一天仰人鼻息战战兢兢地生活着，受人的摆布，没有自己的思想意识、没有信念，虽然住、食无忧，但是我觉得生不如死，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听着他吓人的大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是一头疯驴，一头莽驴，他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是初生驴犊不怕虎，我怕！我不知道他的骨子里哪里来的这股子动力，大概是我们驴子的野性基因在他强健的身体里被激活了吧。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一天，他会出事，我很为他担忧，同时，我又在期待什么，我说不清。
草原，那个神秘又在我心中种下一个梦的地方，那个使我的新邻居一心向往的神奇境界，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去处？

作者：靖远煤电股份有限公司设备租赁公司工会 童麦玲

编 辑：晶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