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大姨身边长大。大姨每天都是顶着星光出门，披着晚霞回家，为着一家四口的生活劳作忙碌。大姨终生没有生育，表姐表哥是她领养的一对儿女。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表姐表哥对大姨和姨父从来都恭敬侍奉，孝顺有加。 

        大姨家住黄河岸边，家里的农田多，加起来也有二十几亩。常年以种植水稻为主，附带种些蔬菜瓜果，以供自足。每年春天，太阳变暖土地消融的时候就是种植水稻的最佳时间。水稻喜水，从栽种秧苗到成熟收获，一直都在水里泡着。我那时因为年纪太小，就一直玩在稻田边，看大人们穿着长筒雨靴，弯着腰在稻田里载稻苗。那密密麻麻、绿的发亮的幼苗，经过在人们的分选、播种、排列，就像棋盘上的棋子，齐齐整整地分布在方块一样的稻田里。稻苗播种好之后，看护稻田、防止麻雀偷食，可是接下来的一项重要任务了。

 

         那个时候，每天早上吃过早饭，表姐就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和小伙伴们一起欢快地向稻田奔去。稻田边的水渠里，时常会有许多小鱼悠哉游哉的出没。表姐可是捕鱼好手，一会儿功夫，就和小伙伴们捉了一大筐的鱼。又不知道从哪里拾来些小木条和干稻草，用火柴点着就开始烧鱼了。那是我第一次吃鱼，在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表姐告诉我刚烧出来的鱼因为太烫不能立刻就吃。于是她就把烧好的鱼先放在地面上，再给上面蒙一层塑料纸，说是这样就可以让烧熟的鱼很快凉下来。待到鱼凉了之后，表姐就顺着鱼身稍微用力一掰，鱼就分成了两半。这时会有余留的热气伴着鱼肉的香味扑鼻而来。只见表姐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麻利的从鱼身上一抓，鱼骨就被抓了下来。她为我撒上些简单的调料，就递给我让我先吃，自己又从火堆里翻找下一个。现在想来，那段时光，真的算是我成长中最幸福的时刻。第一次吃鱼，就是在天真年少、稻花飘香的岁月里，伴着那么多的怜惜，那么多的疼爱。

        第二次吃鱼，也是在大姨的家里。大姨善良、纯朴、厚道、善言，和邻里的关系一直处得很融洽。夏天的早上隔壁家的枣花姐姐给大姨家送来一条很大的鱼，有三四斤呢。大姨、表姐、表哥还有我，我们四个人在厨房忙了一早上做鱼。表哥处理好头道工序后，细心勤快的表姐又用清水洗了好几遍，直到整个鱼看起来干干净净，才叫表哥用大斧把鱼剁成四节。这时，大姨已将准备好的简单作料下锅炒香了，“嗞嗞”一声，白净的鱼肉已经下锅，大姨拿着木炒勺熟练地在锅里翻炒几下，鱼的颜色就由白变黄，淋上普通的酱油，再由黄变红。在满屋飘香的黑旧厨房里，我已经馋得止不住流口水了，只想赶快品尝大姨做的品味珍馐。吃饭的时候，大姨把最大的一块鱼肉夹到我的碗里，还不停的为我剥鱼刺，自己只是在盘子里挑捡些碎肉吃。表姐表哥也是毫无怨言，在他们看来，给予我这个“寄人篱下”的小表妹细心的呵护和关照总比抢夺和怨忿更能显示出亲情的分量吧。

        夏天的时候，大姨家的菜园子里结满了各种各样的果实。有红的杮子、绿的辣椒、紫的茄子，还有好多我那时叫不出名的蔬菜，堆在大姨家的厨房里。表姐也勤快，听着大姨的话，早早的就骑着自行车把吃不完的瓜果和菜品都载到市场去卖。我早上醒来，发现表姐已经不像往常那样躺在我的身边陪我一起起床了。这时，大姨准会系着围裙急忙跑到炕前对我说，表姐出去干活了，等到中午就回来了。因为她害怕我找不到表姐而心急、而哭泣。现在想来，大姨对我这个外甥女的疼惜和慈爱绝非一两句感激的话语或者一沓有数目的钞票就可以说尽的。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表姐照样去市场卖菜，大姨说要去田地里锄草，带着我一起去了。因为两天前下过一场大雨，天空湛蓝如洗，空气清新纯净。一眼望过去，田地里的植物都闪耀着诱人的绿色和无尽的活力。大姨不说话，只是牵着我的手，出神地望着一览无余的绿色，眼神里充满了欢欣和喜悦。仿佛田地里生长的不是开花结果的植物，而是农人们收获后脸上露出的欣喜的笑容和满足。到了大姨家的菜地里，大姨让我呆在凉棚里，自己去锄草。过了一会儿，一位农人把大姨叫到他家地里，递给大姨一个大西瓜。等到大姨把西瓜抱到凉棚时，已经是大汗淋漓，汗流浃背了。也真是，大姨五十多岁的人了，掂着一个大西瓜沿着窄小难走的地埂一路走来，怎还能安之若素？而年幼无知的我，都不知道是怎样把大姨递给我的西瓜一口一口吃完的。

       过年了，大家都忙着走亲送礼、串门攀亲，酒酣情醉之际，在高呼情谊比金坚、似海深的时候，我想起了久未逢面的大姨。想起她喂我吃鱼时的感动，想起她带我去田边玩耍时的欢乐，想起她为我梳洗头发时的细致，想起她夏天为我做布凉鞋时的专注，想起她在我年少时对我视如已出的疼爱和保护……有一种感情，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阻隔而变淡，不会被花花尘世的繁华和浮躁所消磨。相反的，时间的堆积和岁月的更迭更能使它深沉、厚重、历久弥新，更能显示出感情的弥足珍贵。

作者单位：甘肃靖远煤电大水头矿

作者：王复琴

编 辑：远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