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亚杰:父亲的大二八 | |||
煤炭资讯网 | 2014-10-21 15:47:05 散文荟萃 | ||
前些日子回家,见父亲把多年未骑的“红旗”牌二八车推了出来,一会儿擦洗车身,一会儿给车链上油,忙得不亦乐乎。那辆二八车有些年头了,如今车座晒得裂开了好几道口子,油漆几乎全掉光了,车把上的塑料套也早已没了踪影,到处锈迹斑斑。父亲不知修补了多少回,基本的零件差不多全都换过了,车胎已是补丁摞补丁,没有一块完整地儿。我困惑地走到父亲跟前,问道“爸,都是一堆废铁了,您修它干嘛?”父亲没有多说,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这么多年了,都有感情了!”
父亲的二八车是八十年代花140块买的。当时,这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父亲愣是省吃俭用,紧巴巴地过了好几个月。等到终于把买车的钱攒好时,父亲激动得一宿没合眼。 车子买回来之后就成了家里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二八车在体积上算是当时最大的自行车了,黑色的车架,滚圆的车轮,组合在一起就像一匹黑马。为了防止被雨淋,父亲总是把车停在家里的小库房里。停车架往下一撑,车子就笔直地挺立在那里。孩提时代的我,总是偷偷地溜进库房,蹲在这个“高大魁梧”家伙旁边,用尽自己的最大力气转动脚蹬,然后目光呆滞地看着后轮飞速地转起来,待车轮停止转动再一次摇动脚蹬。现在想想,可笑极了,但当时不知哪来的兴致,总觉得这样很好玩。
四、五岁时,我坐在前边的大梁上,父亲坚实有力地双臂一握车把,我就好像被环绕在了父亲怀中,倍感安全。七、八岁时,父亲接我上学,我坐在后车座上,两腿分别搭在车座两边,手紧紧地抓着父亲的帆布工作服,父亲高大宽厚的脊背,像一面结实的墙挡住了前面曲曲折折的道路,也挡住了阵阵袭来的风和雨。
再长大些,总能看到同龄人骑着车子飞奔于大街小巷,于是我也手痒痒了。总是趁父亲不在家,偷偷把车子推出去学着骑。学车的过程,摔跤是自然的。有几次我都把胳膊、腿摔破了,可却背着父亲不敢说,毕竟学车是偷偷地在“地下”进行的。后来,兴许是因为车把摔歪了没有扶正,车胎扎破了一直漏气,父亲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断定是我干的。三令五申不让我再骑,说我还小,骑车上路有危险。我总是口头上答应父亲,但仍旧趁他不在家偷偷把车推出去……
后来上了高中,因为离家较远,我选择了住校,两周才能回趟家。父亲担心我学业重吃不好累垮身体,期间总要骑车来探望我一回,一方面给我带些零食、干粮,另一方面给我拿些换季的衣服。还记得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在上最后一堂课时,外面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风呼呼地刮着,卷起的沙石疯狂地拍打着教室的玻璃。按照约定,那天父亲又该来探望我了,并给我带些厚衣服。看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雪,我有点心神不宁,总是走神。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我一路狂奔跑到学校电话亭,急匆匆地给家里打电话,想着还是别让父亲来了。可电话通了之后,母亲告诉我父亲早已骑车上路,叫我别担心。我只好挂掉电话,走到校门口的铁栅栏旁,远远地眺望父亲的身影。
天越来越黑,已经比平日晚了半小时却仍不见父亲,我的脚冻得有点发麻,不停地点脚,心也跟着忐忑起来。终于,在又一个半小时之后,我在白皑皑的雪地里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只不过这次父亲没有骑着那辆大二八,而是一瘸一拐吃力地推着,那样子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等父亲走到我跟前,我急忙握住他那双冻得通红的手,一边给他搓手取暖,一边紧着问他是不是路滑摔跤了。借着学校微弱的路灯,我看见父亲的眼圈突然红了起来,父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低着头说道:“儿子,爸爸对不住你,我把给你拿的羽绒服弄丢了,都怪爸爸不中用。”在我的一通追问下,才知道父亲在来的路上的确摔跤了,后车架的衣服由于没有夹紧,掉到了路边的山沟里,好在人没事,我一阵唏嘘。尽管我一直跟父亲说没事,可他还是不住地自责。
我不知道父亲推着车子在那条山路上蹒跚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父亲要忍受多大的疼痛再从那条山路走回家,我只知道,那一刻,我的心在痛,我的眼睛在流泪,不,是我的心在哭……
如今,我已参加工作两年,自己攒钱买了一辆全新的山地自行车,车子骑起来比父亲的那辆大二八既快又轻便。但是,我知道纵使我如何地飞驰,也走不出对二八车的依恋。记忆中那个送我上学、接我回家的影子,依然是那辆黑色高大的二八车,是父亲一成不变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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