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建梅:婶娘 | |||
煤炭资讯网 | 2013-12-6 9:08:01 散文荟萃 | ||
“哦~哦~哦~~~”婶娘的吆喝声由远及近,远远地就瞧见婶娘赶着一群鹅从自家后院的苞米地里钻了出来。
“一只、两只、三只……十九,咋少了一只呢?”婶娘自言自语的数着,一回头,瞅见一只红冠大白鹅扭动着肥胖的屁股大摇大摆地跟在婶娘身后,好像将军一样,耀武扬威的。婶娘扬起手中的柳枝挥过去,那红冠大白鹅仿佛早已洞悉主人的怒意,不等柳枝落下,张开翅膀,撒开双脚,飞一样奔进鹅圈。婶娘随即露出狡诈的微笑,冲着井台前压水的我大声的笑着说:“这帮玩意儿可尖(机灵)着呢!”说罢,婶娘紧闭了鹅圈的栅栏门,撸起袖管,把她粗糙的双手搭在压水井的手柄上,三两下就压满了一大桶新鲜的井水,顺手拎起水桶就进了后屋。我也拎了自己压满的一小桶水,忽忽悠悠地跟了进去。
这是2012年留给我的一个记忆。这一年的盛夏,我和孩子陪着父母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家——科尔沁。科尔沁,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从长辈们那里知道了她名字,小的时候,只知道科尔沁是我的老家,有着一个动听悦耳的名字。长大后,我才知道她是一个发生过许多许多故事的地方。科尔沁,曾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哈斯尔的领地,也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孝庄皇后的老家,是我们国家四大草原之一。我虽不曾在这里出生、长大,但我对蒙古草原、对科尔沁、对家乡的姥姥、叔叔、舅舅、姨姨们有着扯不断的情感和思念。我和这里的人们一样常常称自己是“内蒙东北人”。
婶娘就出生在这个具有浓厚草原文化气息科尔沁。她是个小个子、小眼睛的蒙古族女人,黝黑的脸庞上刻满了草原的风霜。在我在酣睡的时候,婶娘和往常一样,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做饭,打点叔叔还有我们这一帮从南边(老家的亲戚们都亲切地称我们这从陕西回来探亲的一家人为南方人)回来的哥哥嫂子、侄女侄孙吃喝,然后自己胡乱的扒拉一口,嘴里嚼着饭就往院子里侍弄菜园子去了。
清晨,浓浓的露水挂满了豆角叶子,阳光照上去,晶亮晶亮的刺眼,不一会儿,婶娘的笸箩里面已经装满了新鲜的豆角、黄瓜、茄子、辣椒、西红柿,还有一把连葱白带葱叶加起来有二尺长的大葱。待婶娘从菜园子里面出来时,头发、裤腿都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婶娘将这一笸箩的新鲜蔬菜端进灶房,之后便将头晚切好的青草和进盛满麸子、米糠的盆子里搅匀拌好,撒给饿了一宿,嘎嘎不停乱叫的鹅群。随即打开鹅圈的栅栏门,回身又进了鸡圈。我赶忙上去关栅栏门,婶娘说:“不用关门,这帮玩意儿一会吃完了就自己个儿上后院的苞米地溜达去了。”“呵呵,它们还挺自觉的啊!”我笑着对婶娘说。“嗯哪,这帮玩意儿尖着呢,苞米地里面有蚯蚓、有虫子、还有咱们吃剩下的饭菜、扔的西瓜皮,可爱吃这些呢,每天早上给它们喂点料,这一大天就不用管了,自己个儿知道上哪刨食儿去。”
婶娘在自家后院种了大约二亩地的苞米,长得已经有一人多高了,正是苞米长缨的时候,苞米棒头顶的红缨子,在油绿油绿的苞米叶间,就像姑娘头上扎的红丝带,从远处看过去,红绿相间,鲜艳无比,煞是好看。婶娘最喜欢这片苞米地了,绿油油的苞米杆静静地伫立成一排排,轻轻走进苞米地,苞米叶子像没有磨砺的刀背划过婶娘的肌肤,婶娘抬头看了看高出她一头的苞米杆,轻轻抚摸着苞米棒子,就像母亲触摸到襁褓中婴儿的喜悦一样。
婶娘是个闲不住的人,自打08年洪水过后,把破旧的老屋处理掉,举家搬到乌兰花(草原边沿的一个小村子)。花五万块钱买了一座破旧的二手院子,前前后后着实打理了一番。前院的两间平房当作门脸,学医的大女儿一块开了一间小诊所,为乡里乡亲们诊治感冒发烧、跑肚拉稀这些小毛病。当院的空地拾掇出一大片菜地,种上一些时令蔬菜,解决一家老小的吃菜问题。在菜园子西边的角落里搭建了鸡窝、鸭舍、鹅圈,买回雏儿养了,待养大了,除去一家吃用,还可以换些油钱。
后屋的两间平房就是婶娘和叔叔的卧房了。卧房里面有一个老式的缝纫机,那是婶娘前多年在老屋做裁缝的时候用的。婶娘做得一手的好针线,缝纫活更是做得精致,亲戚、朋友,乡里乡亲的都爱找婶娘做活。婶娘是土生土长的“内蒙东北人”,因着这个特殊的生长环境,婶娘在饮食上也就习惯了蒙汉双重的口味,爱吃草原的“su tai qai(蒙语发音苏太柴)”奶茶和东北的猪肉炖粉条混搭。说起婶娘的最爱,还是偏爱苞米这口。乎苞米茬子粥、煮苞米棒子、贴棒子面饼子、蒸棒子面窝窝,翻着花样儿做了吃,愣是吃不腻味。“你们要是能多住些日子,咱家后院的苞米就熟了,烧几把柴火,烤嫩苞米吃,可比你们南边小贩卖的好吃的多呢。”婶娘说着,将手边的嫩玉米棒子掰开,用指尖轻轻掐了一粒,就有乳白色的汁水淌出来,我似乎闻到了嫩玉米香喷喷的味道。婶娘说:“太嫩,还得个十天半月的才能吃。”一瞬间,我竟然产生了想拥有一片这样的苞米地的想法,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呀,可以远离城市的喧嚣,享受无限惬意的田园风光,收获秋天的果实。在苞米地里,还可以窥见昂首阔步大公鸡和扭动肥臀的大白鹅在为一块美味的西瓜皮,放下自己傲人的姿态把对方叨得羽毛尽落;偶然间,还可以瞧见黄毛鸭子跟尚未丰满的小鸡仔为半个香蕉皮,不顾自己温文尔雅的形象激烈地抢争。瞬间,这二亩三分苞米地里,叽叽嘎嘎、扑扑楞楞,热闹非凡。
太阳落山了,婶娘在后屋卧房旁边的仓房里绑了几根横梁,将早上从菜园子里摘回来的嫩黄瓜用清水淘净,用绳拴了,挂在横梁上晾干。婶娘说:“等晾干喽,把这嫩黄瓜塞酱缸里,过个三两天就能吃上酱菜了。”“每年秋后,我把咱菜园子里这些黄瓜、豆角、茄子趁着还鲜嫩就摘下来,掏干净、晾干巴,都塞酱缸里腌上,一冬天当咸菜调口味,吃的时候脆生生的,还带着股子黄豆酱的香味儿,好吃着呢。”
夜深了,窗外传来苞米叶子哗啦啦的响声,和着院子里蛐蛐儿的叫声,婶娘沉沉的睡了。婶娘的脸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滑与细腻,黝黑粗糙的脸颊满是岁月的创痕,睡梦中,婶娘微微一笑,更显得苍老了许多,偶尔有飞蛾落在她灰白的头发上,婶娘下意识地用她粗糙的手,轻轻拂去。她是这片苞米地的主人,她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属于她自己的土地上,播撒着自己的情和爱,享受着苞米叶子散发出来的清幽芬芳。
月光将苞米杆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那影子钻进后窗,不离不弃地跟着婶娘,一如我的思绪。虽说我客居3千里之外的一个县城里,过着类似城里人一样的生活,像这样把自己缱绻在苞米包裹的农舍里、听着城里听不到的鸡犬声,看着婶娘、自足、自乐地忙碌着,我感到是一种别样的生活,如此这般清淡的农家生活,让人觉得从内心里踏实、坦然。
恍惚中,婶娘“哦~哦~哦~~~”的吆喝声,又回响在耳边,那帮小东西们好像是听见“母亲”亲切的呼唤一般,乖乖地踱回前院归圈了。
作者:宿建梅 笔名:丝 瑶 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协会会员、陕煤化集团职工作家协会会员、澄合矿区职工文学创作协会会员。 作品《外婆也上网》荣获2008陕西省煤矿工会“改革开放30年”主题征文一等奖。 单位:陕西澄合华宇工程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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