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苏红:影 迷 | |||
煤炭资讯网 | 2012-9-10 22:24:06小说林 | ||
曾热闹一时的矿区现在人烟稀少,满目沧痍。宽阔平整的街道,一排排统一的平房,都已面目全非。只有街边的那两排杨树还耸立在那里,荡满煤灰和浮尘。房屋大片大片因荒弃而扒掉,稀稀拉拉有几排破旧的房子还“坚守”在原地。煤灰沉积,浮土飞扬的街道已是凹凸不平,一副鲜有人迹的模样。偶尔一辆大煤车呼啸着擦身而过,击荡起弥漫的尘烟,于是树上、房上、身上就又裹上一层层肮脏的粉尘。
那座电影院还座落在那里,因为有人看护保存得还算完好,只是脏了一些、旧了一些。当年,还没有这座气派的电影院时,虽然那里是一座陈旧普通的电影院,却是最红火的时期。那时没有电视机,人们对电影的兴趣很是浓厚,场场人满为患。
后来旧电影院被拆掉了。在盖新楼的两年里,矿区的小孩子幸福快乐得像小蜜蜂一样。
那个时候,太阳已渐渐西沉了,小刚从未见过沉沦得如此声情并茂的夕阳。他凝望着它,感觉到它是伴着歌声的节奏一顿一顿地坠下去的。黄昏清凉的风拂过,携来了沙枣花的清香味,小刚独坐在篮球架的铁栏杆上,甩着两条干巴巴的小瘦腿,望着空荡荡的操场发呆,直到夕阳完全隐没了,像目睹完了一个隆重的仪式,他才跳下篮球架。
然而,他并没向回家的方向走,而是向南边二里地外走去。
有人说今晚放映露天电影,他找到这里却扑了个空。于是,他十岁的小脑瓜执拗地确信放映地点在南边驻军家属院。毕竟,那里不久前放映过《屈原》、《祭红》等影片,人们步行去看,路上人声嘈杂,充满了欢乐的音符。
走到半路的小树林时,借着月光小刚发现一只白色的小猫敏捷地跳进了林子,他心中一喜,跟着钻进树林,昏暗的林子,树叶摩挲窸窸窣窣,树枝交错纵横,影影绰绰。他摔了一个嘴啃泥,与猫的较量在迂回了几个回合后,竟然连个猫尾巴也没有摸着。他懊恼地绕出林子,继续赶路,边走边琢磨:怎么没有几个人呢?往常放映电影的消息一传来,成群成群的孩子就像注射了兴奋剂,天不黑就搬着小凳子捡着砖头占地盘去了。大人们更是三五成群络绎不绝,路上总是热闹非凡。
也许,电影已经开场了吧?
他想着,心头急切,脚下生风地跑起来。
然而,他又扑了一个空。
放映电影压根是空穴来风!
这样的情形,如果有人询问电影名称,孩子们往往美其名曰“白跑游击队”、“月亮照白墙”。那天,小刚看的就是这么场电影。
正在他没精打采准备打道回府之际,被找孩子找红眼的妈妈一把揪住了耳朵,一顿臭揍治疗了他当晚的电影饥渴症。
不久,妹妹也感染上了“电影余毒”。三九天,她和邻居小姑娘去矿区井口玩了一场腾云驾雾的仙女下凡,二号副井回风口附近排出大量蒸腾的热汽,也许是暖气泄露,总之,雾气腾腾,白茫茫一片。两个小姑娘欣喜地迷失了方向,联想起了电影《天仙配》里美轮美奂的镜头,自以为可以过把瘾,在云端遨游一番。她们一次又一次钻进“云雾”里,甩着臆想出来的水袖,翘着稚嫩的兰花指,驾云而出,出没在“云雾”中,数次后,小棉袄衣襟浸满了水汽,湿漉漉的。可是,她们并不罢休。不久,脸颊、鼻尖、刘海和发辫都开始滴水,还是在傻笑着闹腾。终于,一个路过的工人师傅看不下去把她俩撵回家。
妹妹被强制性换掉衣裤,进行面壁思过。一个小时后,才向家人反省了自己凡人的事实。
露天放映的电影,小刚他们看了不少,《小花》、《忠诚》、《他俩和他俩》、《海外赤子》等好片子,让他们大饱眼福。
最难忘的是看鬼片《画皮》,当时由于有风,电影银幕改挂在平时放映的反方向——操场主席台挂会标的横竿上。主席台后就是山坡,小刚兄妹因为没占上好位置,就一起坐在山坡上看,那时他才发现反面看电影一样清晰精彩。当演到女鬼伸着尖尖的十指凶残地伸向书生时,他吓得直发抖,用手捂住眼睛,却忍不住好奇从指缝里偷窥……随着影片中凄厉的一声惨叫,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距矿区三、四里地的北边是宁蒙交界,有一支军队驻扎着。军人们成天驻守在那里保护着矿区人民的安居乐业。矿区工会为了增进军民鱼水情,专门去那里放映过几场电影,矿区的男女老少自发排着长龙般的队伍,三五成群手提小板凳徒步去看电影《秘密图纸》、《兰色档案》、《一只绣花鞋》,回来的路上,人们说着、笑着。
后来,电影院落成了,人们兴奋了一段时期,因为要买票,孩子们再不能痛快地看电影了。偶尔看场电影也是偷着挤进去冒着被人提溜出来的危险,心惊肉跳地看了《流浪者》、《今天我休息》、《梅花巾》等电影。那时电影票吃紧,看电影买票要排队,甚至凭关系走后门。
另外,票太贵,小孩子根本没钱买。
但是,电影太有吸引力,怎么办?
翻墙。
小刚和几个小朋友曾多次从电影院后院大铁门的栅栏上翻进去,顺着通向厕所的太平门成功钻进影院。站在犄角旮旯里,一边看电影,一边用眼光逡巡值班人员的手电光束。
值班人员任务之一就是逮逃票的小孩子,他们与孩子斗其乐无穷。小刚他们偷看电影总是在不断转移“战场”。有时,被值班人员轰着赶着像一群失去母爱的鸡雏,忽而聚拢忽而四散,躲进太平门外的厕所;躲进墙角帷幕后;躲进座椅下面的空隙,总之,实践着你进我退,你明我暗,声东击西的游击战略,总能逢凶化吉。
直到有一次,小刚被当场逮住。为了躲避堵截,他慌不择路逃出太平门,正要推通向后院包铁皮的二道门时,不想被猛然打开的大门重重撞击在额头上,原来闯进来的是另一个逃票的电影小粉丝。小刚头晕目眩,忙用手捂住额头揉着,疼痛还没好转就被值班人员一箭双雕逮住。
从黑沉沉的放映大厅被揪到明晃晃的前厅,若干“不幸被捕”的电影小粉丝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规矩地站成一排,在“抗拒从严,坦白从宽”的诱导下,小刚“投降”了。
结果,第二天他爸爸就把他“教育”成了熊猫眼。
从此,他“金盆洗手”。
后来,电视机渐渐走进了寻常百姓家,电影的魅力悄悄隐退了。电影院偶尔放映场电影只能零散地坐半场人,人们对电影的兴趣淡化了。
矿区整体下迁,这座曾辉煌一时的电影院还风韵犹存,记忆着老矿区的风雨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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