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云龙:二 姐 夫 | |||
煤炭资讯网 | 2012-7-26 13:53:34小说林 | ||
二姐夫在我们一大家里是不招人喜欢的,原因是他只知耕田种地,不会投机钻营,挣不来大钱,日子老是过得紧紧巴巴。但我却喜欢他、尊敬他。想起有些往事,心中还常常对二姐夫充满感激之情。
高考落榜那年,经过近两个月的痛苦煎熬后,我思虑再三,决定放弃补习再考,用自己还显稚嫩的双肩挑起那个早已负债累累的家。但现实中挣钱还账、养家,不是靠简单的一时冲动所能办到的。几次失败的揽活打工后,我身无分文地扛着烂铺盖卷,身心疲惫地又回到了那个穷家。生活的艰辛,挣钱的不易,使曾经信心满满、豪情万丈的我,此时一下子掉进了深不可测的冰窟窿。 秋末的风,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上一天猛过一天地刮着。成熟待收的秋庄稼根部枯黄脱落的枝叶,时不时被刮过的大风包卷成一团,高高地抛向半空,在空中漫无目的和方向地翻卷几圈后,又慢慢地散开,飘飘荡荡,荡荡飘飘,不知归宿何处去了。 、 再过两天就是寒露了,家里的那一亩半黄豆也早该开镰收割了。“寒露开种高山麦”,这在当地流传了几千年的农事谚语也清楚地告诉我,黄豆收完还要及时种上冬小麦。农家人靠天靠地吃饭生存,按时令收种是一年中最不敢耽误的大事。 我忙收拾起镰刀和农具,天刚麻麻亮就在那片成熟的黄豆地里折腾开了。但三分之一的黄豆还没割完,我的双手却早已疼的举不动镰刀了。歇缓时瘫坐在地畔,瞅着那么大一片黄豆还要收割拉运,我顿时愁肠千结,欲哭无泪。就在我万般痛苦无助时,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铜铃声,二姐夫牵着他那打着响鼻的大黑骡子过来帮忙了。 二姐夫和大黑骡子的突然到来,霎时让我感激的泪流满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二姐夫却笑着安慰说:“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哭个啥?不就这点活吗?有我在,不用愁!”说完就卷起袖子开干了。二姐夫果然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只见他挥镰收割,打捆装车,驾辕拉运,犁地撒种,施肥覆盖,样样都干得轻松到位,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让看的人都是一种享受。 夜幕还没被大黑骡子脖颈中的铜铃声真正摇下,二姐夫已经帮我把那片地连收带种全部侍弄好了。吃晚饭时,二姐夫问我种完麦子后怎么打算,我沮丧地说,还能有什么出路,继续出去找活打工,老停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二姐夫沉默了半天后说,他认识一个包工头,那人在一个叫枣园子村的小煤窑包下了装卸汽车的活,虽说活脏点苦点,但那人说保证不拖欠下苦人的工钱,他准备过去干上一个冬天,说不定还能挣上一把钱呢。怕我受不了那份罪,就一直没提起这档事。唉!我眼前就这境况,有个活干就不错了,那还敢挑肥拣瘦?再说了,有二姐夫同去,我还会吃多大的亏呢?好!机会不敢错过!经过大半个晚上的软磨硬缠,二姐夫实在没法,终于答应带我出去当临时装卸工。 十月末的那天,四点的闹铃还没有响起,我就和二姐夫早早地收拾停当了。一把磨得锃亮的大板铁锹扛在肩上,长长的锹把上再挂一卷烂铺盖卷,顶着满天的星斗,迎着初冬的夜风,带着挣钱养家的梦想,急匆匆向小煤窑的方向赶去。 二十几里的山路,对一心想挣大钱的庄稼汉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天不亮的时候,我们就已赶到了将要干活的小煤窑。 这是一个乡镇小煤窑,此时已由个人承包经营。生产的煤供附近的乡镇水泥厂、砖瓦窑和周围村民生活所用。小煤窑地面结构很简单,一台小绞车,用来提放人员、物料和原煤;几根长短不一的槽钢在井口搭起一个塔形的井架,顶部安装一个很大的定滑轮,周围挂上几个大灯泡,再雇佣几个干活老实的农民工,就开始卖煤挣大钱了。 当一罐罐乌金从地层深处被小绞车提拉上来,“咣当”一声,煤罐倒翻,煤就装进接在罐下的架子车的大铁箱中。随着推车工推着向前快跑几步后,急速上扬双手,车辕翘起,“哗”的一声,一股黑色的激流瞬间便泼洒在井口原煤堆起的煤台斜坡上。 我还没来得及欣赏完小煤窑简单独特的生产方式,不知在哪才睡醒的窑主,抠着眼角的眼屎,扯开嗓门就在井口大骂开了。井口的几个农民工,没一个敢仰起脸来,只顾低着头加快速度干活。窑主的此时地破口大骂,可能因为晚上出的煤太少了。骂完一通后,不太解恨的窑主又对装卸工的包工头吼道:“还不赶快去叫你的那群懒猪出来干活,你站在这儿瓜看个球哩!”包工头被喷着火的窑主臭骂了一顿后,急忙领着我和二姐夫去了装卸工们所住的“猪窝”安排活路去了。 这住的地方还真不如猪窝!没门没窗,土坯垒砌的墙,墙皮已掉得几乎没有留下手掌大的几片了;一个靠南墙根垒起的土炕,足足占去了房内空间的三分子二,炕上乱扔着几片草袋子和几床黑得已看不出颜色的烂被褥;门框的左边用砖砌了一个所谓的炉子,还冒着呛人的黑烟;右边是一个没有加盖的半截子水缸,几个刚睡醒的装车工在围着它洗脸。二姐夫忙着帮我在土炕中间找了个放铺盖的地方,自己却去了靠窗的土墙下铺开被褥。我知道,天往后越来越冷,二姐夫怕我冻着才这样做的。接下来就是开始分组干活。但分来组去,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搭帮。在所有人开来,我又小又瘦,干装卸这活根本不靠谱。如果不幸分到一组,不光受连累、多出力,更重要的是影响经济收入。看到这个情况,二姐夫赶快把包工头拉到一边,从怀里掏出那盒自己都舍不得抽一根的“好”烟,赶紧双手递上,然后着急地向他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包工头过来宣布,以后装卸我和二姐夫始终是一组,所挣的装卸费两人平分。噢,我知道了,二姐夫这次又是为了我,他宁可多出力少挣钱,也要设法让我留下来有活干、有钱挣呀! 为了不给作了很多难的二姐夫丢脸,也为了能给二姐夫减轻点劳动,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拼着命地干活。但一天还没到黑,我的手指和手掌就磨出了几十个大大小小水泡和血泡,双手疼的已攥不住锹把了。但我没有泄气松劲,咬着牙继续在煤场抡锹装车,从不向任何人说半句软话。每当歇息时,其他的人都在抽烟闲聊,我就偷偷地躲在没人的角落,牙关咬紧,将两手打起的水泡和血泡一一扎破,将磨烂的手皮一片一片地撕掉。那是一种钻心的疼,那是一种彻骨的疼,那也成了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疼。 我和二姐夫一直把大铁锹抡到那年的最后一场雪,由于煤炭销售疲软,来拉煤的车越来越少,干装卸一天挣不了几元钱。加之不厚道的包工头欠了一屁股的赌债,揣着我们十个人近两个月装卸车的血汗钱,趁着天黑,偷偷地领着他的二奶,逃得无影无踪了。 虽然那次特殊的打工,苦没少下,力没少出,罪没少受,钱没有挣到,但我从来没为这事怨过二姐夫,因为是他教我学会了吃苦、忍耐、不惧任何困难的生存之道。 二姐夫是个大好人,我喜欢、尊敬我的二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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