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母亲珍藏一生的心愿 | |||
煤炭资讯网 | 2012-6-8 12:42:07散文荟萃 | ||
母亲病重已有一些时日,昏迷时沉睡,清醒时疼痛,反反复复的昏迷与清醒,把母亲折磨得不成人形。但今天一大早母亲坚持要出院,说想要回家休息了。征求主治医生的意见,他同意了,并让我们尽量满足母亲的一切要求吧!虽然知道母亲这次病得不轻,但几十年来,母亲一直都挺坚强,哪怕是病再重,她都挺过来了,并且一直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该吃药坚决吃药,该打针毅然打针,从不含糊,母亲说她要好好地爱惜自己的身体,因为她想多活几年。可这次,母亲主动提出要出院了,听到这样的话,作为她一手养大的儿子我很是伤心,真想趴在母亲的怀里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伤伤心心、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母亲年纪大了,就经常考虑她的后事。她常问我,她走后,是回她故乡好呢?还是回父亲的地方?还是呆在我工作的地方?我说,妈妈只要你高兴,你百年之后想去哪里,儿子都满足你的心愿!只要你高兴就行!那时母亲总会笑着对我说:“不许你说‘只要你高兴就行!’这话。娘俩往往弹笑而过。可是就在这次住院前,母亲郑重地跟我说,儿子,妈的病自己心里清楚,如果这次住院再也出不来的话,我不想在医院走,一定要把我弄回家行不?那时我还安慰母亲一定没事的,只要病好了我们就立即回家。 母亲那虚弱的身子斜躺在副驾驶上,她幽幽地望着窗外陌生的风景说,不知道你小时候呆过的矿山棚户区搬迁完了没有?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区变了没有?我很惊愕母亲的问话,因为自从我大学毕业到他乡来工作后,母亲就一直跟我住在一起,十几年了,母亲从来没有念叨过她曾工作过的矿山,更没有摆谈我们曾生活的矿区,偶尔母亲的老同学们打电话来叫她回去耍一阵子,母亲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了。现在母亲骤然提起这话,我才发现母亲的心里一直对那个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矿区挂念着!我告诉母亲,等她病松了,我就请假陪母亲一起回以前我们生活的矿区看望她以前的那些老同事、老朋友们!母亲一路沉思,没在说话。 停好车,我抱着母亲下来,就像小时候她抱我走路时一样,那时她就说,我的小帅哥越长大重了,我都快抱不动了哟。那时我突然冒了一句,妈妈等我长大了,以后我陪你去逛街我不叫你妈妈,叫你姐姐,因为你这么年轻、美丽。我深深的记得当七岁的的我对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把她笑得合不扰嘴!她说我也不叫你儿子,叫你小帅哥得了!想起这些,就想起和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原来我们娘俩一路走过了三十多个年头了! 今天的秋天来得比较早,已渐渐地有了些许凉意,把母亲轻放在床上,准备去给她倒水。这时母亲拉住我的手叫我坐下,说有话对我说。母亲指了指她的衣柜,叫我打开。从没有翻过母亲的衣柜,里面除了几件她常穿的衣裳外,无它物。我记得母亲年轻时很爱美,加上个子娇小,不胖小瘦,长着一张娃娃脸,从不显老,所以穿什么都好看。但在我六岁的时候,父亲生病了,再也不能干重活,并且得天天吃药,每月还要打那种很昂贵的的针药,自那以后母亲再也舍不得买新衣服的了。这个节俭的习惯一直保持了几十年。但父亲还是早早地去了,丢下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 当我的思绪还停驻在过往中时,母亲急剧地咳嗽起来!我慌忙跑过去扶她起来,但还是咳个不停,她手帕中的血也越咳越多…… 母亲叫我把柜子最上层的那个皮箱拿出来,我连忙踮起脚从那个柜子里把小皮箱抱下来。母亲说话很吃力,但她还是努力地叫我把皮箱打开,里面是一床已泛黄的薄棉被,这个棉被不是什么牌子,也看不出什么贵重之处,但这个皮箱给我的记忆实在太深了。时至今日,我和母亲一共搬过三次家,一次是从矿区搬到小县城,然后再从小县城搬到我工作的地方,最后一次就是我买了新房子后,我们母子俩欢欢喜喜地住进属于我们娘俩的新家。每次搬家母亲除了带走一些日常生活物品外,最宝贵的就是她那个小皮箱,我从没见她打开过,每搬一次家,那个小皮箱从来就是她亲自保管着。我以为那里面是母亲留着养老的人民币或者值钱的首饰什么的,但是仔细翻个底朝天,除了那个被子再无它物。这个棉被有点泛黄,但是感觉还是那么新,并且有阳光和兰花的味道。 母亲望着那床棉被,脸上泛起异样的光彩,精神头瞬间好了丝许。看着这个状态的母亲,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医生说如果出现这种症状,得有心理准备了,这是病人去世前的一个佛光反照。母亲说,她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但还是想给我讲最后一个故事,就像小时候一样,我天天晚上赖着母亲给我讲一个童话故事后才肯入睡,那时我睡在床上,母亲就搬一根小凳子坐在床头,给我讲故事,温柔的声音是我童年的摇篮曲。可是今天母亲只能睡在床上,而我却搬一根小凳子坐在床头听她那久违的故事声。 母亲轻轻地抚摸着她怀里的棉被,像小时候轻拍着怀中的我一样,温情、柔和。她说,她有点冷,叫我帮她把这个棉被搭在她身上,这是我第一次给母亲亲手搭被子,也是第一次见母亲盖这条被子。母亲说,她不是一个好母亲,请求我的原谅。我惊愕了!母亲一直对我慈爱有加,并且她的教育方法让我一辈子受益非浅,她一直爱我,但不宠我!她尊重我,关于我的一切都要与我商量,哪怕小时候我是否转学,是否喜欢上兴趣班,母亲都是尊重我的选择,从不强迫我学什么、做什么!我的童年虽然缺少没有父亲的遗憾,但是我却是在贤淑的母亲怀里成长的一个快乐男子汉! 母亲用干枯的手把被子拉到头上,把整个头和脸都蒙起来。我看到母亲在那被子里连续地深呼吸,然后再缓缓地把被子往下拉,正好在她的鼻子与嘴唇间。这时母亲哭了,她告诉我,三十年了,这床被子她珍藏了三十年了,年年夏天她都把它翻出来晒太阳,然后撒上兰花味的香水,因为有一个人喜欢母亲用兰花味的香水,为此这个男人下井拴的那条红腰带上一直有一股兰花味,他说,闻着就兰花味,就想着母亲,想念母亲的时候就把这条红腰带拿出来闻闻,因为这是他心爱的女人的味道。每次他们在一起,母亲总会在这条红腰带上喷上浓浓的兰花香水,她想让这味道存留久一点…… 母亲说那根红腰带是她专门去祈福过的,因为矿工的安全是矿嫂们的头等大事,为自己的丈夫绣红腰带,也意喻着祝福她们的爱人在井下平平安安。母亲说他无论春夏秋冬,都把那根红腰带揣在身上。 而这床被子就是母亲与那个男子共同盖过的被子,并且是他们一起挑选的。这个男人,不是我父亲。与母亲相爱的这个男人有家庭,他的妻子以死相逼不同意离婚,母亲不忍心让自己的心上人痛苦,所以主动退出,选择了默默远走!我渐渐明白,母亲为什么在父亲永远地离去后,再也不提婚姻了。因为她的心里一直驻扎着一个人,一个她深爱的恋人,一个让她爱了一生、怀念了一生、珍藏了一生的男子! 不知道该为我的父亲悲哀还是该为母亲悲哀,还是该气愤母亲心里那个男子,我无言以对。母亲说,三十年了,不知道远方的他还好吗?真想再回有他的矿区去看看,真想跟他说一声:“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是他们分别时男子唯一说出的话。 母亲嗅着棉被,她说,这上面还残留着他的味道,让她感觉好温暖,她幸福!母亲眼里的泪缓缓从流淌,可她浑然不觉。她在嘴里念念有词:“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帅哥,妈走后,希望你把这床棉被裹在妈的身上,让它随妈一起走好吗?”我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我不知道是因为母亲的即将离去,还是痴情的母亲苦等一生的结局让我流泪,我从来不知道这三十年来我的母亲是如此之苦,她的心里是如此的孤寂,可她却从来不曾提及。 母亲已不能再言语,可她的手却紧紧地抓着棉被的一角,她笑了!是想起那个男子曾经在深夜里为她盖被子的情景还是再次梦见自己回到那个深爱的男人的怀抱了? 母亲带着微笑走了!我收起自己的眼泪,想奋力地撕裂这一床被子,可是母亲那僵硬的微笑让我忍不住放下了已举起的双手。我为她紧紧了被角,让她感觉更温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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