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很佩服的人是邻里铁匠铺的铁匠。他姓蔡，很壮实的一个红脸汉子，好喝酒，只要吮上一口酒，脸上就会露出成功打造完铁器后很自信的满意笑容。

我喜欢在铁匠铺前逗留，兴奋地看那打铁时如火花般飞溅的铁屑，瞬间划过空间。听那大锤小锤有节奏地打在铁砧上的铿锵不同声响，犹如古老的乐器在演奏。特别爱看那坚硬的熟铁烧红后在铁锤下竟变得那样柔软，被巧妙地锻压成各样的铁器。特别是铁器快要打成的时候，蔡铁匠会变得异常兴奋，竟像一个乐坛的指挥一样，嘴里发出嗬、嗬的吼声，用小锤指挥着抡大锤的下手。铁器在锻造过程中逐渐冷却变硬，铿锵的锤声也由慢变快，最后蔡铁匠的小锤一敲铁砧，锤响嘎然而止，一件铁器便成功锻成。这时他会从身上掏出一个小酒瓶来，吮上几口，就有几缕酒香溢出铁匠铺，蔡铁匠脸上就会浮现着那种很自信的满意笑容，黑红的脸显得更红了。

蔡铁匠让我惊奇而近乎崇拜他的却是与打铁无关的一件意外的事。一天，我正看着打铁，忽听外面有人喊：看，白鹤！只见一群白鹤在空中排成一道弧线从山边飞过来。白鹤越飞越近，看着它们在蓝天上扬着优雅的翅膀组成的美丽弧线，我的心充满着愉悦。这时，突然一人从铁匠铺冲出，向空中举起了一只猎枪。我看清了这人正是蔡铁匠，只见他敞开衣襟，昂首挺胸，胸臂肌肉隆起，高举猎枪，威风凛凛，犹如后羿射日一般。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枪响，一只白鹤就像断线的风筝从那弧线中飘落下来，人们发出一阵欢呼，直奔白鹤坠落的地方。那白鹤翅膀被击中，白色的羽毛溅满鲜血，还在那里挣扎，回看蔡铁匠，已拿出小酒瓶吮上了，脸上露出的正是那充满自信的满意笑容。

那天，我脑海里一会儿是蔡铁匠举枪击发的勃发雄姿，那么高的飞鸟，他竟能一枪击中，想不到他还是一个打猎的高手，这使我惊叹、佩服不已。一会儿是溅满鲜血，挣扎着的白鹤，又让我有些不知所措。那时人小，社会上也不讲什么保护野生动物，崇拜的倒是武松打虎似的人物，蔡铁匠举枪射鹤的英姿便深深烙在了我脑海里。

很多年以后，当我重返故里再见到蔡铁匠时，那心情却惆怅了许久。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在一条道旁我碰上并认出了他。想不到他已是那样的衰老，面目滞呆，身躯佝偻，步履滞缓，哪有一丝儿当年的风采啊！就在要与我擦肩而过时，他突然扬起头来，将一个小瓶放在嘴上吮了一口，一缕酒香顿时扑鼻，一瞬间，我竟看见了那张久违的脸，浮着充满自信的满意笑容。

不久，蔡铁匠死了，听说死于肝硬化。

本网通讯员：重庆一三六地质队 徐万凯

编 辑：徐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