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位：川煤集团威达公司

小时候的记忆中，剃头匠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行当，干这行的虽大多其貌不扬，但除了剃头以外，都兼有掏耳和阉家禽（四川人叫剡匠）的功夫。他们游走于江湖，一般身挎一个布包，里面就是剃头、掏耳、阉家禽的工具，手拿一个长长的掏耳的镊子，轻轻一敲，那像琴弦声一样的金属共振的声响传得很远很远，一边走一边敲，通过声音的大小，你完全可以判定他们与你的距离远近。小孩是不喜剃头的，往往被大人“绑架”才会就范，因为剪子和剃刀都是让小孩畏惧的东西，再加上难免剃刀发钝，剃完头，小孩头上往往会留下一丝一丝血痕。当小孩的泪水还未干，剃头匠已经让躺在藤椅上掏耳的大人舒服的直哼哼了。掏耳是大人的享受，但阉家禽倒是小孩子喜欢观看的场面了。长大以后，矿山上才有了专门的理发店，也就很少看见这种游走江湖且身兼数职的剃头匠人了。

前些年，矿山来了一个剃头匠，因为右手手指弯曲而且不能伸直，始终像握住一个鸡蛋一样，所以大家叫他“挝（读爪）手”师傅，他的姓名大都不知道，但一提到“挝手”，都知道是镇上有名的在长石梯旁的剃头的师傅，听说，他的残疾是小时候得小儿麻痹症留下的后遗症，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生计。他40来岁，人不高，身材修长，开口是一口地道的威远地方口音，卷舌音特别重，常把“了”讲成“丫”，比如说“吃了饭了吗”，他会说“吃丫饭丫”。

他用几块火砖靠着石梯围成墙，上面搭上塑料布，支上一块旧门板，墙上挂一个一尺见方的小镜子，一张木制靠椅，就算开张了。晴天有石梯边的大树遮阴，雨天支出一把帆布伞避雨。虽说地方简陋，却生意奇好，许多人开始不得其解，但去过一次，就会成回头客，个中自有妙招。

“挝手”专剃男人头，不剃女人头。理发时他大多时候用剪子，很少用推子。长发打短，厚处剃薄，发型自然，而且没有刚剃过头的生硬感。

“挝手”用剃刀修面可是绝活。他先给你用热嘟嘟的湿毛巾敷面，再用肥皂泡给你抹上一脸，然后取出锋利的剃刀，在三指来宽的老牛皮上来回磨蹭几下，用大指母和中指母捻着刀架，做“兰花指”状，然后，老练而轻快的在你脸上刮过，没有刺痛，任你再粗再硬的胡须也都立马消失。

然而，最绝的还不仅于此，修面以后的“跳刀”那才叫本事：他将客人的衣领往后一扯，横放剃刀于客人的颈部，然后，在你不经意之间，他将横着的剃刀口至上而下的往下滑，使刀口从颈椎向下跳动或弹动至背脊，让你感觉如通电一般的麻、酥、软……，第一次享受，让人全身紧张。“挝手”师傅会叫你放松，然后，他再重演一遍“跳刀”绝活。那时，你才会“渐入佳境”，真正感觉到麻、酥、软，再加一点紧张以后的放松和全身毛孔一合一张的舒坦。

“挝手”什么时候离开的矿山不得而知，但失去“跳刀”绝活那种特殊享受的男人们却倍感遗憾。

现在，剃头匠有了更时尚的叫法，叫理发师、美发师、造型师，甚至叫“刀郎”等等，但打理的，还是那么一个脑袋，只是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近些年，矿山来了一个“驼背”美发师，大家叫他“驼师”， 30开外，个头不高，虽是身背“铜锣”，却一表人才，摩登时尚，发型是流行的“韩潮式”，笔挺的浅色西裤，浆洗得洁白的白衬衣，说起话来和风细雨，给人以温文儒雅的感觉。他在半边街开的一家美发店，窗明几净，落地推拉门窗，满墙镜子，电动的推子、剪子、吹风机是应有尽有，墙角还有一台液晶电视。另一间休息室兼“办公室”里摆放着办公桌椅、手提式笔记本电脑等。更让人感到现代而前卫，是“驼师”在墙上贴出的一些图片，除贴有不少靓女的美发照外，还有一张是“驼师”和一帮师兄师妹在北京参加全国残联举办的美发师技能大赛获奖时的合影，“驼师”拿了二等奖，虽不经指点是很难看出“驼师”的光辉形象“玉立”于何处，但中间坐在轮椅上的邓朴方和那人山人海的架势，还是让人感觉做好“顶上”功夫的伟大。在这张照片下方，还有一张让他倍感骄傲的照片，是我们“伟大”的“驼师”的毕业证，虽然除了上面毕业证和日期的字样让人认得以外，其余全是外文，让人“肃然起敬”。

从“驼师”店里打理出来的人，那是要多潮有多潮，不管男女，什么“哈式一族”，什么“韩版日版”，什么“欧美风情”……，反正以前我认为是“妖魔鬼怪”、“梅超风”式的发型，今天都叫“时尚”了。
如果你对“驼师”的手艺有怀疑，那你看他身后站着的一大帮徒弟，还有每周三他在县城里授艺讲学的阵仗，你也会感觉遇见了“武林高手”。

单讲他剃男人头，一会儿这样设计，一会儿那样摆弄，你的气质、脸型、身材、职业、年龄等等，适合什么什么发型，理论上一套一套绝不打草稿。玩起他的现代化的美发工具是得心应手，推如雪飘，剪如落紫，吹如弄波，声合琴韵，动作潇洒飘逸。对现代发艺我不甚了了，但那些有点造化离开矿山许久的人，回来都要光顾“驼师”小店，而且指名要他亲自“操刀”，这到是不争的事实。

此外，“驼师”嘴上的功夫那绝对是一流，见了女人一律“靓妹靓姐”，见了男人都是“帅哥帅弟”，只要坐下马上与你家长里短，这个夸你身材好得很，那个夸你的衣服真漂亮，今天去夸你真像刘若英，明天来夸你像张曼玉，与张三谈泰坦尼克，与李四说周易八卦，与王五讲琴棋书画……，反正，不把你说的开开心心，也要把你讲得心花怒放。

其实，“驼师”早就“不务正业”了，一会儿是地方人大代表，一会儿是个体协会负责人，一会儿又是残联的骨干，如今，又变成了太平村的村支书，真正成了当地名副其实的风云人物了。

矿山不大，但行当众多，剃头匠也好，美发师也罢，只是小城故事中的一隅，你若哪天久驻于此，耐心品味，不经意间，你还会发现这里藏龙卧虎。

作者：唐晓春

编 辑：徐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