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荆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自呱呱坠地以来,离开这块故土稍长一点的时间已有两次了。一次是上山下乡插队落户,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年多;一次是戍边内蒙古,当兵修山洞三年整。每一次地离别,或多或少都会对相依几十年的故土油然而生一种难舍的眷恋。乡音难改,故土难离啊。
这次,出于企业生存与发展的战略考虑再别黄荆沟,或许就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
之前就说过好几次要搬出黄荆沟,却因这样那样的缘由没搬成。这次一横心,不声不响地就搬了。近日,当地一些政府官员和亲朋故友通电话时还犯疑,啊?搬走了?!咋不晓得呢?好久搬的?
过去在外,有人曾问我:你是哪里人?我答黄荆沟。别人就说,哦,太好了,黄金沟!遍地的黄金吧?我一脸苦笑:不是黄金的“金”,而是黄荆条的“荆”。黄荆棍下出好人这句话你听说过吗?对方答:听说过。噢,原来如此。
一次,一对年轻的城里人来黄荆沟走亲戚。走出车站一拐弯,一条几十米的石阶陡坡横挡在眼前。女子立时就哇!我怕走不上去哟。亲戚就笑,这还算短的,你看那山顶上还住着矿上的人呢。
这就是黄荆沟,山高路窄,谷深坡陡。
然而,也正是这山高路窄、谷深坡陡的黄荆沟七十年前矗立起了闻名遐迩的威远煤矿。又正是处于黄荆沟的威远煤矿几十年来为抗日战争和国家的经济建设做出了卓越贡献,磨砺出了一代又一代勤奋向上、不屈不挠的威煤人。以至于曾几何时,在人们的印象当中黄荆沟就是威远煤矿,威远煤矿就是黄荆沟。即使你现在叙永县城打的,说到叙永煤矿,司机也会问叙永煤矿是哪里哟?你说威远,他就会带你到叙永煤矿去。
曾经的黄荆沟也有过辉煌的历史。民国二十七年,英国人掀开了黄荆沟历史上崭新的一页。由于有了全省首家国有煤矿-威远煤矿,沉寂千年的小山沟顿时变得热闹非凡起来。从此,小小的黄荆沟引来了抗日将领冯玉祥将军、著名的煤矿专家孙越崎率领的建设大军和各种级别的政府官员;迎来了军管会和毛泽东送给人民大众的金色芒果;时常会传出抓革命、夺高产的捷报和喜讯。同时,也与全国大江南北一样掀起了红卫兵大串联和真刀真枪的文攻武卫。
就是在这种红与黑、苦与乐的氛围的熏染之中,一代又一代威煤人三代同堂,甚或四代同堂地蜗居在黄荆沟“地无三尺平,出门就爬坡”的艰难岁月之中。
这就是我们的父辈,这就是我们的亲朋,这就是我们自己!
虽然黄荆沟不产黄金,但盛产具有“乌金”美誉的黑幽幽、亮铮铮的优质煤;虽然黄荆沟盛产“乌金”,但几十年来,他没能让我们的父辈、我们的亲朋,包括我们自己富裕起来。却给了我们贫穷,给了我们落后(包括观念的落后),给了我们付出,给了我们苦涩和无赖。
特殊的时期、特殊的环境造就特殊的人们和群体。这,就是历史。
现在的黄荆沟并不很美,甚至可以用满目苍夷来描述。从威远县城沿着崎岖的山道进去,也就二十多公里的路程。然而,无论你带小车还是乘公交,都得花去近一个小时的宝贵时间。如果沟里遇有危重病人需要转院,可能救护车还没到城里,病人就会被颠咽气了。因此,黄荆沟的天已不再那么湛蓝,黄荆沟的水已不再那么清澈,从黄荆沟飞出去的鸟儿也不愿再飞回来了。
贫穷必须改变,落后就要受穷。只要是人间凡人,都想过好日子,何况在黄荆沟吃尽苦头的威煤人。
阳春三月,随着迁徙的大队伍,再次离开难以割舍的黄荆沟。实践证明,跨出这一步是正确的。这一步跨得坚定、果敢;跨得自信、从容。虽然相互间对新的环境还有些不太适应,甚至对黄荆沟的老地方还有些留念,但是,新的环境充满新的希望。弃旧才能图新。旧的放不下,新的何从来?
再别黄荆沟,不是永别黄荆沟。毕竟在那里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珍藏了几十年的不断情结。那里更有耄耋之年的白发老母,以及长眠于土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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