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悬崖上站着一个人。
太阳刚刚落山，暮色在背阴处浓了起来，山脚下的村庄上空升腾着苍茫烟流，只有这处悬崖上还留着一片夕阳，西边的山头上却望不见太阳落在何处，只有几缕晚霞很明，抹着晴空。
悬崖上这个人已经是站了将近一个小时，他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两眼一直望着悬崖前方。
这是皖东北一座名叫大黑山的最高处悬崖，海拔高度789米。
大黑山西山脚下有一个名叫小柴庄的村子，小村依山傍水，一条石碴路穿村而过，小村西边的倒流河常年水流不息，村民的生活也像倒流河的河水一样，平静地向前流淌着。
小村不大,二三百户人家。谁家要是有个啥事，不出一棵烟的工夫，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这不，村西头的柴前进要去淮海市上班了，听说是铁路工人，专门维护铁路，村里人羡慕不已：这是份好差事。
前进前年考中专差两分，本打算再复习一年，来年接着考。谁知祸不单行，前进正上初中一年级的妹妹因病离开了人间。前进无心再复读，在家帮着父母干农活。
在农村，一年人情礼节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在家干农活，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土里刨食吃，只能勉强维持生活。
祸不单行。1994年，前进的父亲因病去世，这让前进对自己的前途感到渺茫。
人常说，长兄为父。父亲不在了，弟弟又没结婚，前进的大哥感到了肩上的压力。
两个月后，前进离开家乡到了淮海市，来到了大哥工作的淮海矿务局铁路段，在雷山养路区干起了养路工，虽然工资不算高，但是月月准时发放，从来不拖欠。
养路区劳动强度不大，上午8点上班，不到中午就下班了。下午3点上班，不到6点就下班了。而且周六、周日不上班。
第二年，大哥把前进的户口从老家龙城县转到了淮海矿务局铁路段。大嫂告诉前进，好好上班挣钱，以后在铁路段找个对象，就在这儿安家，不回乡下了。
那时，前进喜欢听收音机，特别喜欢听淮海人民广播电台的文艺节目——你点我播，经常写信点播歌曲，前进的名声在淮海地区很响。不但如此，前进还喜欢听青山人民广播电台的文艺节目——星期点播热线，这档节目里不仅有点歌台，还有猜谜、文学爱好者等栏目。前进是这两家电台的“常客”。
的确这样，如果你想知道谁喜欢听淮海台、青山台的文艺节目，只要问问他（她）是否知道有一个叫前进的。如果回答不知道，那就说明这人根本不听淮海台、青山台的文艺节目，只要经常听，没有人会不知道前进的名字。
前进在广播中认识了濉河县一个叫萧雅的农村女孩。
萧雅家住濉河县和河南交界地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她信中告诉前进，自己是独生女，无兄弟姐妹，父母把她视为掌上明珠。萧雅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便来到濉河县姑姑家。萧雅的姑姑姑父在濉河县西关开一家私人诊所，生意蛮红火。萧雅的姑姑见侄女在老家无事可做，又怕她干不了地里的活儿，便让她来诊所帮忙，干些注射、购买药品之类的活儿。
前进认识的笔友中，他跟萧雅的书信来往最多。尽管没见过萧雅本人，但从萧雅寄来的照片中，前进对萧雅有一种好感。
照片中的萧雅戴着一副近视镜，留着齐耳短发，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好像要有什么话要跟前进说似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前进在萧雅的信中，嗅到一丝爱的味道。
终于，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前进和萧雅相约在濉河县西关鸳鸯桥上。
第一次约会，前进和萧雅都一种感觉，那就是似曾相识，一点都不陌生。
两个月后，萧雅在写给前进的一封信中，说她把自己和前进的关系告诉了父母，希望前进能在6月6日到她老家一趟，说她父母想见前进一面。前进算了一下日子，6月6日正是周六，自己休班，好日子。
读着萧雅的信，前进欣喜若狂，他不相信这是真的，萧雅的父母想见自己一面，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自己和萧雅的事情已经有了进一步发展，如果顺利，下一步，他和萧雅就要结婚了。
自从收到萧雅的信，前进就度日如年。其实，离6月6日只有五天时间，可前进却感觉时钟的指针好像停止似的。
在煎熬中度过了五天，6月6日终于就要来到，6月5日，前进专门跑到雷山工人村买了一件廉价西服、一双价值28元钱的皮鞋。前进心说：“自己去萧雅家，不打扮打扮行吗？”
前进坐车赶到濉河县西关汽车站，登上了一辆濉河县开往杨集镇地公共汽车。萧雅在信中告诉前进，濉河县到她的老家杨集镇七沟村八十多里路，先到杨集镇下车，然后再向西南走五里路，过一条小河，第一个村子就是七沟村。如果能赶上那辆濉河县开往杨集镇七沟村的车，就可以少走五里路，不过那辆车一天只跑一趟。前进到车站时，没见着那辆车，却见一辆开往杨集镇的车正要出站，前进连忙上车。
八十多里路，一个多小时就赶到了。
下了车，前进辨认了一下方向。杨集镇是一个大镇，交通便利，两条主干道东西南北穿镇而过，一条土路像一条黄丝带飘向镇西南方向。前进知道，踏上这条黄丝带，就能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儿。
前进在杨集镇一个水果摊上买了香蕉、桔子等物，大约十来斤，多了也不好带，毕竟还有五里路要走。
一路上，前进不时停下来歇息，两手被塑料袋勒得生疼。五里路要在平时，最多二十分钟。可今天不行了，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前进走进萧雅的院子，他的心怦怦直跳，前进不知道此行是否能如愿以偿。
萧雅正在给自己的母亲梳头，见前进出现在面前，萧雅脸上荡漾着灿烂的笑。
萧雅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淳朴地像七沟村村头的白杨。
中午的饭菜颇为丰盛，尽管七沟村离集市远，可萧雅家里分明做了准备，他们知道前进今天要来。
萧雅的父亲频频给前进倒酒，却一直木讷地说自己不善饮酒，让前进多喝点。萧雅的母亲不饮酒，一个劲地给前进夹菜。萧雅自从见到前进，脸上的笑就没有消失过，她陪着前进喝了几个酒。
吃饭的当儿，萧雅的父亲问前进，以后打算在淮海市买房子，还是在雷山工人村买房子。
前进一想，我现在虽然户口在淮海矿务局铁路段，可没有存款，几乎身无分文，没有几万块钱，在雷山工人村也买不上一套房子，更不要想在淮海市买房了。
想到这儿，前进慢声细语地说：“我的户口在龙城县老家，我的母亲也在老家，我不打算在雷山工人村买房子，更不想在淮海市买房子，也买不起！”
萧雅的母亲说：“听说你们雷山工人村的二手房三四万块钱就能买一套。”
前进吃了一惊，听萧雅母亲的话，她好像对雷山工人村很熟悉。有这么回事，花三四万块钱的确能在雷山工人村买一套二手房。这话自己没跟萧雅说过，萧雅的母亲咋能知道，而且了如指掌，真是邪了门啦！
前进的表情没有逃脱萧雅母亲的目光，她平静地说：“俺家西院邻居的妹妹就在你们淮海矿务局铁路段雷山工人村居住，她妹妹姓刘，在铁路段卫生所当护士。妹夫姓赵，给段长开小车。他们有一个女孩叫小小。
前进吃惊地望着萧雅的母亲，听她所说的这户人家，前进感觉太熟悉了。前进大哥家的对门男主人就姓赵，而且跟段长开车。女主人姓刘，在铁路段卫生所上班。前进对卫生所熟悉，卫生所就在他大哥家五十米处，里面的护士不到十人，他全部认识。前进的父亲曾经在铁路段治病住了一个多月，前进天天到卫生所照看父亲，跟护士混熟了。按辈分，那个刘姓的护士还得喊前进叔叔呢。至于那个叫小小的女孩，经常到前进的大哥家窜门，跟前进的两个侄女聊天、玩耍。
听说前进的大哥跟自己邻居的妹妹是邻居，萧雅的父母也很吃惊，萧雅也吃惊。
前进说：“我父亲去世了，母亲还在老家，我以后结了婚，就回老家居住，以便照顾我母亲！”
说这话的时候，前进无意中瞥见萧雅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察觉不到的光芒，萧雅的母亲好像对前进的话不太满意。前进也没多想，他认为自己刚才的一番话打动了萧雅的母亲。是呀，一个人知道孝敬父母，把女儿的终身托付给这样的人，也就放心了。
在萧雅家过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上午，前进决定返回，萧雅的父母没挽留，毕竟前进要上班。
萧雅骑着自行车把前进送到了杨集镇，直到那辆开往濉河县的车发动了，萧雅才调转车头，不大一会就消失在前进的视线中……
2
前进回到家的第二天到养路区上班时，养路区的工长告诉他，说大嫂打电话找他，让上午11点之前到铁路段经营公司去一趟。
前进一头雾水，大嫂这个时候找他有啥事？
上午的工作量不大，十点钟刚过就下班了。离开养路区，前进立即骑自行车赶往雷山工人村。
大嫂在雷山工人村铁路段经营公司计生办上班，负责整个公司的计划生育工作。
走进经营公司计生办，前进看见大嫂正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他正想喊大嫂，大嫂抬头看见了前进，一笑，问前进咋这么早就下班了。
前进说：“今天的活儿不多。”
大嫂笑问前进：“听说你昨天跑到对象家去了，处得咋样？”
前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没确定呢！”
“前进，我知道你处的这个对象家住在濉河县杨集镇七沟村，是独生女。”大嫂微笑。
前进一惊：“你咋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你的来信都是寄到经营公司，一天最多一次收到二十多封，那天卫生所的小刘来我办公室，见你信多，便一一翻阅信封上的地址，她见这些信件中，一连三封信都是一个女孩子所写，其中一封信的地址就是濉河县杨集镇七沟村，她怀疑你谈了对象，还说这个女孩子有可能她认识！”
“她咋认识？”前进狐疑。
“小刘的姐姐就住在濉河县杨集镇七沟村，她姐姐的邻居有一个女孩就叫萧雅，而且七沟村就一家姓萧的。那个女孩戴着一副近视镜，长着一颗虎牙，我说的对不对？”
前进彻底信了。
顿了顿，大嫂说：“不管你这件事成与不成，我都不干涉，毕竟恋爱自由，你也到结婚的年龄了！我今天找你来，也是为了你的婚事。昨天，公司门岗室的马师傅找我，想给你介绍对象，女方是李庄矿的，父亲原先是采煤区的区长，现在退休了。他们家就三个女孩，想招个上门女婿，人家愿意给一套房子，女孩子在李庄矿灯房上班，属于大集体工，你考虑考虑，人家马师傅还等我回话呢，如果你愿意，明天就去女方家看看！”
此时此刻，前进想到了远在八十里外的萧雅，自己昨天刚从那儿回来，今天大嫂就告诉自己有人要给他介绍对象，还许诺给一套房子。前进心说，给辆小汽车也不能答应。不然，萧雅不说我负心吗？
前进正跟大嫂聊着，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大嫂拿起电话，一听里面的话语，笑了：“好，好，马上就去！”
挂上电话，大嫂拿起桌上一本《恋爱婚姻家庭》杂志对前进说：“你先回去吧，顺便把这本杂志交给门岗的陈美丽，我等会还得到医院看望病人，同事的父亲住院了。”
离开大嫂的办公室，前进脑子里还乱糟糟地，他拿着那本杂志，走进了公司门岗。一个老妇人正跟一名年轻的女子聊天，年轻的女子前进认识，刚结过婚，丈夫是李庄矿的，下井采煤。老妇人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前进不认识，他瞥了一眼那个女孩，长得水灵灵，个头看起来比萧雅要高一些，也戴着一副近视镜，不过萧雅是短发，这个女孩是长发。
前进心说，大嫂的计划生育工作做的真到位，人家陈美丽刚结婚，就送给人家《恋爱婚姻家庭》杂志。
这时，陈美丽笑着跟前进打招呼：“你嫂子真是的，我说自己等会上楼去拿杂志，她非让你给捎下来，太客气啦！”
“这又累不着，你别放在心上！”前进笑了笑。
陈美丽话题一转：“前进，听说你的户口转到铁路段了，老家还有地吗？”
前进一愣，心说：陈美丽这是咋了，咋突然问起我这个话题，我转不转户口，老家有没有地跟你有啥关系。如果你没结婚，你问我这个问题，我还有种想法，你现在都结过婚了，问我这事干啥？”心里这么想，可嘴上不能这么说。
“老家还有地，万一哪天不想干了，还回老家种地去！”前进自嘲。
聊了两三分钟，前进借口离开了。自己一个男子汉，当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年轻姑娘的面，跟一个刚刚结过婚的女子聊起来没完没了，这算啥？
下午到养路区上班时，养路区的工长问前进：“你上午没去你嫂子那儿吗？”
前进有点不高兴，他淡淡地说：“去啦，咋啦？”
工长一笑：“你别误会，刚才领工长告诉我，说你嫂子让你下班后去一趟。”
前进一听，懵了。自己上午刚从嫂子那儿回来，咋又找我。这不可能，领工长肯定认为我上午没去，所以才又一次提起这事。
见前进不以为然，工长说：“我真不是跟你开玩笑，你最好去问一下领工长。”
雷山养路区属于雷山领工区，雷山领工区下辖站内、洪庄、雷山、淮选、石选、土型六个养路区，维护着12.88公里的铁路专用线，确保矿区的煤及时外运。
走进领工长的办公室，领工长笑着问：“你上午没去你嫂子那儿吗？”
“去啦？”
“那你嫂子刚才打电话说，让你下班后去一趟！”
“不可能吧，我上午真的去了！”
“估计还有事，你嫂子在电话里再三叮嘱，让我一定把话捎到。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她。”
前进一听，心里盘算开了：如果说工长跟自己开玩笑，那极有可能，但是领工长绝对不会跟自己开玩笑的。
拨通了大哥家的电话，大嫂接的：“前进，你下午下过班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挂上电话，前进一头雾水，大嫂到底有啥事，上午刚去过，咋又让我去，有啥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下午的活儿依然很轻松，不到四点就下班了。
回到自己的住处，前进骑着自行车再次前往工人村。路过经营公司门岗的时候，前进特意往门岗室瞟了一眼，陈美丽已经交班走了，换成另一个人了。
走进大嫂的办公室，大嫂依然忙着，正在填写什么。走近了才看清楚，是计划生育管理信息档案。
一见前进，大嫂笑着说：“知道我上午为什么让你给陈美丽捎一本杂志吗？”
“不知道！”
“上午门岗室有几个人？”
“三个，除了陈美丽，还有一个老妈妈和一个年轻的女子。”
“你知道那个老妈妈和那个年轻的女子是谁吗？”
“不知道！”
“我上午给你说了，门岗的马师傅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上午在门岗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就是要给你介绍的对象，那个老妈妈是女孩子的妈妈。你看过了，女孩子长得咋样？虽然我没见过萧雅，但我可以肯定，这个女孩子比萧雅长得漂亮，还有工作。前进，我跟你说，上午的事情都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安排好的，人家女孩子和她妈就是想看看你。看过你以后，女孩子和她妈都没有意见。那个女孩子你也见了，现在只要你点头，这门婚事就算定了，我马上给马师傅回话，女方还等着呢！”
前进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转念一想，我不能变心，如果见异思迁，那不成了陈世美了吗？
见前进不吱声，嫂子有点生气：“前进，你别再迷恋萧雅了，要现实一点。李庄矿这个女孩子的父母说了，只要这门婚事成了，他们给你一套房子。前进你想想，现在一套孬一点房子三四万，好的五六万，甚至更贵。你自己要想买一套房子，最少得奋斗十年。我不是看中他们的房子，如果说那个女孩子长得不咋的，我也不会同意的，人家长得不错，哪一方面的条件都比咱强，人家就是让你倒插门。其实，啥倒插门不倒插门的，李庄矿的工人村都在雷山工人村，离这儿不到半里路，名义上是倒插门，其实算得上啥呢！”
虽然大嫂的话句句在理，可前进根本听不进去。前进知道，如果他不认识萧雅，这门婚事他肯定答应。可自己昨天刚从萧雅那儿回来，今天就变了心，跟另一个女孩子订了婚，这对萧雅太不公平了。
无论大嫂怎样说，前进就是不答应。前进最后不知咋想出这样一个理由：“嫂子，你想想，我倒插门，房子是女方的，结婚后两个人之间不可能没有磕磕碰碰的事，发生争吵在所难免。万一女方说，房子是我的，你走吧，别在这儿住，该上哪儿去上哪儿去。到那时，我哭都没有眼泪！”
大嫂静静地听着前进的诉说，末了，她说：“既然你怕走到这一步，我也不强求你，你想好了，错过这个村可找不着这个店了！”
前进说：“我不后悔！”
大嫂说：“那我就跟马师傅回话了，说你不愿意。”
离开大嫂的办公室，前进顿时感觉心里一阵轻松，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今天的事情告诉萧雅，萧雅如果知道前进面对美女和房子不动心，不定有多高兴哪！
前进原打算第二天就跟萧雅写信，告诉他自己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谁知第二天，雷山领工区决定调集洪庄、站内、雷山、石台等六家养路区的人员，对雷山——土型这段线路进行更换水泥枕。更换水泥枕在养路区是最重的活儿，也是养路工们最头疼的活儿。一个水泥枕重约300公斤，四个人抬都非常吃力。因为是大型的劳动，人员多，场面大，所以每天上班都早，下班却晚，中午在施工地点附近的小饭店就餐。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腿疼，前进便连信也懒得写了。一连忙了三天，更换水泥枕的工程才结束。前进打算好了，今天的活儿肯定少，要么中午，要么晚上，一定要给萧雅写封信。
第二天，前进到单位上班时，领工长交给他一封信。前进接过信一看，立即感觉到一股春风吹进了自己的心田，这封信等的太久了，这是萧雅的信，这封信里一定有前进期待已久的愿望。看来，这个愿望要在今天实现了。前进觉得这封信比一根水泥枕还重，他不好意思当着工友的面打开，便把信小心翼翼地装进上衣口袋里，唯恐工作中丢失，还把口袋的扣子扣紧了。整个工作中，前进不时地用手摸摸上衣口袋，确认信还在口袋里时，前进才放心地干活。
终于，前进熬到下班了。一离开工地，前进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封信，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匆匆地读了起来……
3
雷山铁路大道口值班员张细心正在值班室看报纸，电话铃突然响起：“喂，老张，五分钟后，将有一列重车通过道口，你赶紧把拦杆放下来！”
雷山铁路大道口日通车量在千辆以上，这是淮海市至青山市的必经之路，人流、车辆用川流不息来形容恰如其分。只要拦杆放下来了，人们都会遵守道口行车规定的，但是，也有人趁着道口员不注意，钻过拦杆强行穿越道口，这些人一般都是步行者，也有推着自行车的。所以，道口员一旦放下拦杆，便两眼不眨地盯着护栏外面的人，以防有人强行穿越道口。
张细心一边拉响了道口通列车的警铃，一边把道口拦杆放了下来。
五分钟左右，雷山养路区方向传来一声列车长长的鸣笛。张细心知道，两三分钟后，列车将通过道口。
这时，张细心下意识地朝雷山养路区方向瞥了一下，这一看，张细心吓了一跳。雷山养路区至雷山大道口这段线路约500米，呈弧形。张细心分明看见在离道口大约100米的铁路线上坐着一个人，那人面朝里，低着头，对列车的鸣笛听而不闻。
张细心大声喊了起来，可铁路线上坐着的那个人依然如故。张细心来不及多想，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个人。
张细心刚刚把那人拉出铁路线，那列重车呼啸着擦身而过。张细心累得瘫倒在铁路边。
铁路线上坐着的这个人张细心认识，是雷山养路区职工前进，这段线路就是雷山养路区的施工地点，职工们天天在这段线路上干活，道口员认识他们，他们也认识道口员。
张细心见前进安全了，便匆忙离去，把道口拦杆升了起来。然后，张细心折身返回。
前进依然呆坐在那儿，双目无神，一句话也不说，右手攥着一封信。
张细心把前进拉到雷山道口值班室，耐心询问前进为什么一个人坐在铁路线上。一开始，前进啥话都不说，后来，经过张细心的劝导，前进才不情愿地说出了原因。
前进上午收到了相恋女友萧雅的信，他一上午也没敢打开看。当返回住处走在铁路线上，前进才怀着激动地心情把信打开，不看则已，一看信的内容，前进顿觉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昏了过去。
萧雅在信中说，她的父母不同意这门婚事，她说爱情不在友情在，以后她想跟前进兄妹相称。
前进恼得差点就跳进铁路边的塌陷坑：“乖乖，老天捉弄人啦！你萧雅太不地道了，我前几天为了咱们的约定，退掉了一桩婚姻。你一封信，把我的后路全部堵死。早知如此，我就该答应李庄矿那个女孩子，你这不坑我吗？”
前进越想越窝火，他的心冷到极点，他感觉周围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向自己冲来，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铁路钢轨上，啥也不知道了。恍惚间，他听到火车的鸣笛，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要不是张细心及时赶到，前进的后果可想而知。
劝了一会，张细心见一个熟人走了过来，他便请那位熟人把前进送回住处。
前进害了一场大病，整整躺了两天两夜。这两天两夜，前进几欲寻死，他脑啊！
第三天，前进强打着精神去上班：“得好好活下去，不然对不起道口员老张呀，人家拼着性命把自己从火车轮子下救了出来，我还说啥呢！老张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男子汉大丈夫何愁无妻，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经历了一次婚姻的失败，前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一边恨萧雅的无情无义，一边对自己伤害李庄矿那位女孩的心感到后悔：“人家伤害我，我也伤害人家，扯平了。”其实，前进唯一后悔地是自己失去了一桩美好的婚姻，当然，是那位李庄矿的女孩。这后悔，将伴随着前进的一生一世、永永远远。
4
前进所在的雷山养路区，离他的老家有20多公里的路程，双休日不上班，他便骑自行车回家。
这期间，前进认识了在家乡一个村办地毯厂上班的女孩萧红。
萧红相貌平平，说不上美丽，但他俩相处地很好。
前进上初中时就喜欢舞文弄墨，每次双休日回家，前进都要写一两篇新闻稿件寄往县人民广播电台和《龙城日报》。
那时，村村都通有线广播，萧红特别爱听“本县新闻”节目，因为可以在里面听到前进写的稿子。
前进偶尔在《龙城日报》发表一两篇“豆腐块”， 萧红便把它剪下来，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一次周末回家，萧红送给前进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并鼓励前进好好写作。从萧红那深情的目光中，前进看懂了红的心思。
又一次回家，萧红邀前进到她们厂去玩，并在淮海人民广播电台的文艺节目中为前进点播了谢东演唱的《笑脸》，前进为此激动了好一阵子，认定萧红就是他今生相伴的人。
前进与萧雅的事情两个月后被大嫂知道了。
那天，前进和单位工友到大嫂所在的经营公司拉运养路区所用工具。装完工具后，前进顺便拐个弯，向大嫂办公室走去。
大嫂问：“前进，你的对象谈得咋样了？”
前进一笑：“正在进行中。”
“哪天把萧雅带来让我和你哥见见！”
“不是萧雅，是萧红！”前进笑了笑。
“不是叫萧雅吗？”
“那是第一个，不谈了。现在换了，叫萧红。”
“什么？换啦！啥时候换的，哪儿的人？”大嫂吃惊地问。
“咱们老家的，在地毯厂上班。”
“你咋不跟萧雅谈了？”
“脾气合不来！”
“那这个叫萧红的咋样？”
“比萧雅强十倍。”
大嫂一个劲地笑：“你真可以，一个不行再换一个。不过我告诉你，别太挑剔，咱们的家庭条件不好，人家女孩子只要不嫌弃咱就行。”
前进原以为大嫂会因自己拒绝李庄矿那个女孩的事埋怨他，没想到大嫂一句怪对的话都没说。其实，前进巴不得大嫂说他两句，他现在才知道大嫂对他的好，怪就怪自己当初没听大嫂的话，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啥时候觉得合适，把萧红带来我们见见！”大嫂笑着对前进说。
离开大嫂的办公室，前进不知是喜是忧，自己这件事办得的确不咋的。幸亏遇见了萧红，不然，咋跟大嫂交代。一想到这，前进就恨萧雅，恨得咬牙切齿，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女孩子，女陈世美呀！
一周后，前进再次回老家。没想到途经地毯厂时，见萧红正在厂门口站着，萧红好像知道前进要回来似的，她说已经在门口站了半个多小时了。
萧红邀前进到她宿舍里坐坐，说想给前进看一样东西。
前进纳闷：有啥好东西，直接拿出来不就行了，何必这样保密。况且，进女工宿舍，让人看见了好说不好听。
萧红说：“怕啥，整个地毯厂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谁说啥？”
话是这么说，可前进总感觉不好意思，他红着脸、硬着头皮跟着萧红向厂里走去。
萧红的宿舍住着四个人，其他三个正在车间干活。萧红的地毯已经织好，呆在车间也没事。
萧红跟前进聊了一会，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神情极不自然。
“这是我一位同学写给我的信，他现在上海某电子厂上班，你看看！”
前进狐疑：“你同学的信让我干啥？”
“你看看内容就知道了！”
前进掏出信纸一看，就一张。不过中间部分撕掉了，只有开头和结尾。这就够了，从开头和结尾的内容，前进已经看明白了，这是一封情书。
“中间部分咋没有了？”前进把信递给了萧红。
“我撕掉了，其实中间部分没写啥内容。”萧红认真地说。
前进对萧红的做法有点生气。爱情是自私的，一个女孩子在恋爱期间，对收到的情书“讳莫如深”，这说明了啥，能不让前进担心吗？
记得萧雅以前曾经讲过，她们村里有一位男孩子曾经追过她，还说她父母不希望她远嫁。这到底是不是她和前进分手的主要原因，前进不知道。
今天萧红主动把情书拿出来，却撕掉了其中部分，她到底想让我前进知道啥？想让我知道却撕掉了主要内容，不想让我知道却把信拿了出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前进不由得想起萧雅和他闪电式的恋爱来。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这次相聚，前进和萧红不欢而散。
回到单位后不久，前进收到萧红的信，尽管信中充满对前进的牵挂和依恋，可前进觉得萧红好像戴着一层面纱，像雾像雨又像风。
5
一个偶然的机会，前进认识了在青山市某私营企业上班的萧影。萧影中等身材，长发飘逸，是一个俊美娇俏的女孩子。
三个月后，萧影在信中告诉前进，她到青山卫校读书了，而前进也走进了淮海矿务局技校读书。
前进和萧影的经历相同：毕业离校——走上社会——重返校园。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在书信中交流着感情。
前进心中很是矛盾，在萧红和萧影中间，他必须做出选择。如果和萧红走到一起，前进没有能力把她的户口从老家弄到淮海市，结婚后也是两地分居。
思量再三，前进最终选择了萧影。
那时，萧影和她们厂的几个女工刚到连云港培训，到连云港后，萧红给前进来了封信，信中充满着对前进的思念和牵挂。
前进下定决心，正好趁此机会告诉萧红，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萧红回信说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并为此大哭了一天一夜，且茶饭不思。尽管如此，萧红还是寄给前进100张邮票，说是留着也没用了，以后再也不用给前进写信了，说这些邮票前进有用，留他投稿用。
读着萧红的信，看着眼前的邮票，前进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伤害了一个女孩子的心，她却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这让前进唏吁不已。
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前进又回到老家。
那天黄昏，前进正坐在屋里看书，忽然听见院中有自行车的响声，走出去一看，他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来是萧红和另外一个女孩。
前进脸红脖子粗，心里七上八下，莫非她们是前来“兴师问罪”的？
前进把她们让进屋中,屋里空气很沉闷。
前进用眼角的余光，发现萧红一直盯着他。
这时，萧红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身边的女孩说：“我多么希望永远呆在这里，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前进心里一阵翻腾，假如此时他改变主意，萧红肯定会立即回到他身边，但他什么也没说。
见前进无动于衷，那位女孩咬牙切齿地说：“前进，萧红永远恨你！”见前进仍不吭声，她们愤然离去。
从此以后，萧影真正替代了萧红，他们频频相约，像小说中写的那样浪漫。
毕业前夕，萧影问前进能不能在淮海市给她找到工作，前进说无能为力。
萧影又问前进能不能在青山市买得起商品房，前进说更无能为力。
几经周折，前进和萧影不欢而散。
此时，前进又想起了并不美丽的萧红，她到前进家去过多次，可从来没有要前进给她办这办那，更没嫌前进家穷。
前进知道自己一念之差，失去了一个真正爱他和他真正爱的人，但为时已晚。
前进和萧影刚分手，萧红就跟前进邻村的一个男孩子结了婚。
三次婚姻的失败，前进不免心灰意冷。
于是，他离开了小村，登上了大黑山上的悬崖……
前进在悬崖上站了个把小时，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前进的心彻底崩溃了，就在他下定决心跳崖的一刹那，前进突然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前进，你要是死了，娘也不活了！”
前进扭回头，依稀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向自己移动。看见自己的母亲，前进的心几乎碎了，想想自己家这几年的不幸经历，前进潸然泪下。胞妹和父亲的病故，对母亲的打击已经够大的了，如果自己再寻死觅活，母亲肯定活不长。想到这儿，前进擦干眼泪，迎着母亲走下了山。
前进暗下决心：“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学校不分配工作，我家里还有二亩地，只要好好种地，饿不死呀！”
种好地的同时，前进重新拿起手中的笔，写起了新闻。
此时的前进,大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念头。
前进把一篇题为《四川姑娘遭拐卖，好心青年送回家》的社会新闻分别投往龙城县电台、龙城日报。
没过几天, 龙城日报刊登了前进的那篇文章，虽不足二百字，前进却反复看了许多遍。
那晚，前进高兴地几乎失眠。在当地，业余通讯员如果能在龙城日报上发表一篇稿子，那实在是了不起。所以，前进的欣喜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从那以后，前进劲头更大，不停地给龙城县人民广播电台和龙城日报投稿。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年5月份龙城日报三版再次发表了前进的一篇社会新闻，前进高兴地几乎失眠。
1999年上半年，前进在龙城日报发表新闻稿件18篇，而多数发表在三版的“多棱镜”栏目中。
1999年7至10月份，前进的写作达到了“顶峰”，月月在龙城日报发表稿件逾10篇，而采用最多的是“二版”的“希望的田野”栏目。当时，这个栏目几乎被前进“霸占”。最让前进高兴地是，1999年7月11日和10月15日的龙城日报，一张报纸就刊登了他的两篇新闻。
1999年7月份，前进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前进的知名度在龙城县很大，这与他写稿有关。县电台每周都要播出前进三到四篇新闻稿件，龙城日报也经常刊登前进的“大作”。
作为业余通讯报道员，他的成绩让全县乡镇的专职通讯报道员啧啧称赞。
前进所在乡政府专职通讯报道员是教师出身，因为县教育局整顿教师队伍，所有在册教师必须回到原来任教的学校。那位老师回学校之前，曾多次在乡领导面前竭力推荐前进，希望乡政府能打破用人界限，让前进担任乡政府专职通讯员。乡领导也有此意，乡长、书记曾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前进就等着“走马上任”了。
这时的前进，手中的笔晃地更勤了。
6
那天,前进正在家里写稿,好友毛蛋进来了。
“前进，你整天写稿子，咱村的大闸闸板被人卸掉了，你咋不写写？”
“真的吗？”前进吃惊地问。
前进所在小柴村的大闸坐落在小村的东北，地处倒流河中游，始建于1972年，耗资十余万元。该闸建成后，蓄水量能够达到自流灌溉，有效灌溉面积在3000亩以上。前几年，大闸有所损坏，蓄水成了难题。据内行人介绍，修好此闸不需超过一千元钱，但不知为啥一直没有修复。
“大闸不是毁了吗？好几年都不蓄水了，我看纯粹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还不如卸掉呢！”前进感慨地说。
“你这叫啥话，那是大闸，花了十来万块钱建的，卸了闸板，还咋蓄水，你得写篇稿子，往上反映反映！”毛蛋激动地说。
“写篇稿子很容易，关键是可有作用？”前进叹息。
“我觉得有用，这是破坏水利工程。”毛蛋气愤地说。
为了写的真实，毛蛋和前进一起赶到大闸所在地点，进行实地“采访”。
果然，一辆吊车正在起吊闸板，一块闸板已经被卸掉。吊车正在起吊第二块。
“你们咋把闸板卸掉了，万一以后旱了咋蓄水浇地？”前进问一位指挥人员。
“这座大闸不是毁了吗，留着也没有用！”指挥人员说。
“我们来卸闸板，是上级批准的，不然，我们敢卸吗？”指挥人员又补充一句。
毛蛋和前进无不义愤填膺。
回到家，前进奋笔急书。
半个小时后，一篇题为《卸下闸板去铺桥，千亩田地怎么浇》的稿子出来了。
前进一连读了两遍，每读一遍都觉得热血沸腾。
第二天，前进把稿子分别寄往水利报、龙城日报，时间不长，两家报纸先后刊发了前进的这篇读者来信。此稿引起省水利厅和县水利局的高度重视，立即派人调查情况是否属实。结果有关人员得到了处罚。
消息在全村乃至全乡不胫而走。人们无不挑大指称赞：前进这小伙子好样地，敢作敢为。尤其是前进他们村的村民，更是引以为豪。不少人说，以后再也不担心腐败贪污行为了，不行就让前进写一篇，只要登了报纸，够那些人喝一壶的。
事隔几天，前进就后悔了，后悔不该写那篇文章。
原来，闸板是乡政府批准卸的，并经过县水利局某领导同意。
乡政府新建的办公大楼东边因兴修水利，一条中沟阻断了乡政府通往某村的道路，如果投资建桥，不值得，不建，更没有道理。有人出主意，说李村大闸废弃多年，不如把闸板卸掉拉来铺桥，正巧老家在李桥乡的县水利局某领导在现场，他听说此事，欣然应允。他的地边也有一条沟，多年来一直影响着他的家人春种秋收。所以，他说了一句，顺便多卸一块，拉到我家的田地边铺桥。就这样，两块闸板，一块去了乡政府东边，一块去了那位水利局领导的地边，都成了方便行人的“铺路石”。
前进的一篇稿子，为小柴村的百姓出了气，但前进却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乡政府拒绝让前进到乡政府担任通讯报道员，乡长书记说地清清楚楚，这样的通讯员不跟我们步调一致，他的文章写得再好，我们也不能用他。
前进欲哭无泪，他后悔地直想用头撞墙。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是自己搬块石头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前进害了一场大病，人们都说他是心里窝了气，忧郁致病。别说是前进，搁谁身上都承受不了，如果不是写那篇稿子，前进肯定已经在乡政府上班了，一篇稿子毁了自己的“前程”，前进能不窝火吗？
前进生病的第二天毛蛋就闻讯赶来了。
前进唉声叹气，心中的烦恼只能说给毛蛋听，毛蛋知道前进不想再呆在老家了，可是外出又没有地方。
毛蛋说：“要不你去小煤窑下井，咱村有十几人都在小煤窑下井，一个月不休班，能挣八九百块钱哪！”
“小煤窑也不好进！找工难，难于上青天。”前进一脸的无奈
这时，邻居急匆匆来喊前进接电话，说是他大嫂打来的。
前进无精打采地去接电话。
“前进吗。我给你说，你严立哥给你找好工作了，是到煤矿下井，你可干？”
前进又惊又喜。
短暂的沉默。
前进问：“在什么地方？”
“青山市绿水乡绿水矿，你严立哥的战友赵刚是绿水乡党委书记，绿水矿坐落在绿水乡境内。”
一听说大嫂弟弟严立的战友是绿水乡党委书记，是他给自己找的工作，前进欣喜不已。
“绿水矿是国有大型矿井，属于淮海矿务局，我在淮海矿务局技校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两名同学就是绿水矿的。”前进有点语无伦次了。
“你可打算去绿水矿下井？”
“去，我去！”前进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干，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钱谁也看不起你。如果自己有钱，萧影能跟自己分手吗？
“好，你把你赵刚哥的手机号记住，后天就可以去绿水矿了。”
前进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高兴地是马上就参加工作了，难过地是自己上了三年技校，到头来却到煤矿下井，没有办法呀！尽管是国有煤矿，但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当煤矿工人。
娘听说前进要去煤矿下井，真不想让他去，可是前进非坚持要去，说后天就走。
娘便忙着给前进套了床新棉被。
前进又到李桥集一家熟人的服装店赊了一件拉链衫、一双耐克鞋，说上班挣了钱立即还账。
娘从邻居家借了500块钱，作为前进的生活费。
于是，前进在母亲牵挂的目光中踏上了新的征程。

 

 

本网特约记者：蔡进步

编 辑：刘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