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在别人面前主动提起她。在我心里，一直觉得有一个很爱唠叨的奶奶是一件让人烦心的事。 我的童年是在奶奶的唠叨中度过的，而她唠叨的话题不外乎衣食住行，从饭要一口一口吃到衣服要穿戴整齐，从在学校要认真听老师的话到放学后早点回家，千篇一律。听得厌倦了，我会说她是树老根多，人老话多。奶奶听后就不再唠叨了，只是默默转过身去。每次我总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其实，那时候的奶奶并不老。虽然已经七十岁了，头发有些花白，但身体依旧硬朗，腰杆也很笔直。父母长期在外工作，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大部分时间都由奶奶照顾，家里的农活也都是奶奶一人挑起，那时从不见她叫累。

　　长大后，奶奶也老些了。每次回家看到奶奶伛偻着腰在家门口翘望时便觉得心疼了，所以总会帮她买一大堆吃的用的来弥补那种亏欠的感觉。即使每次她都会偷偷的把东西分给家里的或邻里的小孩。然后她会搬来小凳子让我坐在她的身边聊天。话题无非是问我身体好不好？工作怎样？有没有相处的对象？有时同一个问题会反复的问上几遍。偶尔她也会伤感自己的日子不多，要我们做儿孙的常回家看看。那时会说她想多了，就有点不耐烦了，于是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思绪也飞到别处去了。

　　09年深秋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奶奶病重，于是我匆忙赶回家。记得中秋我和爱人回家过节，离家时奶奶就站在家门口目送着我们远去，就这么站着，直到她那单薄的身影在我的视线中慢慢消失。而此刻她却躺在床上。脸颊一样消瘦，只是半边的手和脚却水肿得像要撑破一样。身上盖了好几床被子，却只能穿着一件薄薄的秋衣。父亲说奶奶身体肿得厉害，衣服都穿不下了，后来有定做的，不过她总嚷着衣服穿多身体疼得受不了。父亲又说她现在东西吃得很少，说话也很费劲，断断续续的。我鼻子酸酸的喊了一声奶奶。她很高兴，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嘴里却喊着姐姐的名字。她已经不认得我了。

　　奶奶在病床上躺了四个多月后，最终还是离开了。那时我并不在她身边。父亲在电话那头安慰说不要难过，人总归要走的，她已经九十二岁高龄了，尽管很难过但他们做子女的还是做了心理准备的。我不知道父辈们之前忍受着多大的哀痛去面对亲人的即将离开。可我是毫无准备的，因为我从没想过奶奶会离开即使在她几度昏迷的时候。
2011年春节，怀着同样喜悦的心情回家。却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有苦涩的泪水偷偷滑落。一样的家，一样的摆设，一样的父母的笑脸，只是少了站在门口翘望的身影，少了曾经觉得厌倦的唠叨。那一刻才深深体会到，听着奶奶的唠叨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因为关心所以唠叨，因为想念所以唠叨，因为是亲人所以唠叨，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听了。 也许多年后，我渐渐老去，也会像奶奶一样对着我的儿孙唠叨，当他们厌烦时，我会告诉他们，我一直都在想念奶奶，想念她的唠叨。

　　作者单位：广西华锡集团铜坑矿

作者：雷冠飞

编 辑：刘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