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阿利:路遥笔外的安锁子 | |||
煤炭资讯网 | 2011-4-6 22:35:11散文荟萃 | ||
作者单位:陕西铜川矿务局鸭口公司
在路遥的文学名著《平凡的世界》中,有一位朴实无华却印象深刻的煤矿工人安锁子。那么,作为小说原型的矿工安锁子,又是怎么一种真实的生活情态呢?在中央电视台热播文学专题片《路遥》之际,笔者满含“大亚湾人”的亲近与悬念,最近距离地探访了安锁子——这位极平凡又极不平凡的文学“活化石”。 安锁子黑黑瘦瘦的,中等个子,微驼的背,满脸横横竖竖的皱纹,一口土得掉渣的关中秦音,一眼看过,就感觉他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质朴憨厚的外表,又象是一尊活生生的兵马俑。 安锁子的老家在陕西监潼县新丰镇西堡村,居然就离兵马俑坑距不到八里地。他说当年打机井发现兵马俑时去看过一眼。1972后12月,也就是虚龄18岁那年,以农民轮换工身份连同本公社的14个人坐着大卡车来到了铜川矿务局鸭口煤矿采煤四区,轮换期满转了正,然后就扎了根,直到2003年退休,在鸭口的煤掌子一干就是32年。32年间,甭说兵马俑没好好看过,邻近的西安城也没去过,就连自个的家也没回过几趟。安锁子说:煤矿忙呀,自己几乎不歇假,再说家境不好,等着钱用呀! 说起家境,安锁子流泪了,哽不成声。父亲去世后,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很小,母亲身体又不好,养家的千斤重担全靠他一个担着。这也是他来煤矿干工的主要原因。因为家贫,来矿时家里卖了仅有的两只羊,才为他缝制了被子和衣物。没褥子,床板上就铺些硬纸,一条被子铺半片盖半片。光着脊梁穿件烂棉袄,一条大档新棉裤系着新布带就算奢侈。 他有个舅舅在铜川矿务局一五三厂当领导,与他所在的鸭口矿的时任矿长家喜生关系很好,便想为他这个外甥谋个当干部的好前途。但他却只知埋头下井不去找矿长,到底耽搁了机会。舅舅生气地说:路给你铺好了,你竟然不肯走。他却说:自己的路要自己走。至今说到这茬上,他也不后悔。“咱没文化,家里又缺钱,还是下井好。”安锁子如是说。在舅舅的安排下,在一五三厂的女青工中先后为他介绍了四个对象。按情理,一个挖煤的矿工能找上个正式工姑娘,实在是高攀了。然而,安锁子却一一拒绝了。他决计要在农村老家找个能够侍候母亲、扶持弟妹的人。1976年,安锁子与本村农民焦淑婷结为连理,从此他过上了牛郎织女般的生活。焦淑婷以农家女的纯朴和坚韧,苦苦支撑这个贫穷的家。婆母由她侍候着直至去世,年幼的弟弟妹妹由她一手拉扯大并一个个成家立业,“老嫂比母”,安锁子一声感叹一行热泪,不用说,他对自己当初的选择无怨无悔,对妻子的感恩之情溢于言表。 安锁子说,他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小时候体弱多病,父母便希望用平安的命运之锁佑护他远离病灾,长命富贵。也的确,煤掌摸爬滚打32年,他没受过大的工伤,只是有那么一次,右脚大拇指被溜子刮板夹掉了,但他至今想来仍觉幸运,常在河边走,那能不湿鞋,对一个矿工来说,那点伤残似乎真算不了什么。 安锁子是个能吃苦又敬业的人,32年间很少休班,月月满工,年年满勤,除过溜子夹脚时歇了三个月。探亲假、节庆假什么的他都一概放弃。为啥?忙,他说他实在离不开。32年间,当了15年工人,17年班长,当了一次又一次先进,93年还树为矿级劳模,他的确是生产中离不开的大忙人。正因为忙,数百里以外的那个家他根本顾不上管,体弱多病的母亲、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全凭了他那个贤惠的妻子。安锁子说,亏欠她了,她的恩情一辈子也报答不完。正因为忙,母亲去世时他竟没见上最后一面。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当时条件还很落后,电话不通,电报很慢,得到噩耗时,母亲已经葬埋了。安锁子只觉得天塌地陷,哭了整一个晚上,泪水流干了,眼睛肿得象桃子。他因此说他对不起苦命的娘,不孝。对娘的亏欠下辈子也还不了。 当班长的漫长岁月里,他和其他班长协调工作,把本班的安全和生产管得井井有条。班里有个只交牌不下井的“长毛”,没人敢惹,安锁子就不买账,坚决按规章制止,“长毛”威胁说要收拾他,他说那好吧咱两个去后山单练,一腔正气吓得“长毛”不敢再“刺头”。一次办农转非,办事的人说请人家的200元“办事费”要他报销,他坚持让按规定把发票拿来,那个人便只好作罢。有一次,工作面攉完煤正要向煤墙移溜子,副区长雷汉玉却让停电检修机器。按安全规章,攉完煤的工作面空顶很大容易冒顶,得抓紧移溜子再打密柱支护。他便将副区长的违章指挥顶了回去,俩人吵得差点动手,但最后还是安锁子得了胜。安锁子说:并不是我得理不让人,而是安全责任比天大。非常有趣的是,许多年后,安锁子和雷汉玉都荣幸地成了路遥《平凡的世界》中的不更名姓的原型人物。作为班长,他不知多少次为救工人奋不顾身,救的人已记不清有多少个。有两次冒顶,分别将工人赵金明和芦新华埋住了,危难关头,安锁子斥退别人,只身向前,生生将两个矿工兄弟由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问及安锁子为啥能够引起作家路遥的关注,并将他名姓不变地写入了《平凡的世界》中时,安锁子说他只跟路遥见过两面,当时路遥给他发“红塔山”香烟抽,拉家常,但说了什么至今已不记得,因为知道路遥是大作家,不紧张才怪。安锁子又说,他的故事肯定是路遥的弟弟王天乐提供的,天乐曾和他在一个采区当送料工,经常一起谝闲话,天乐非常了解他。 2003年8月1日,安锁子退休了。自拿到那个红本本就没闲着,先是到澄城县拾棉花,半月挣了二百块。现在又在本矿选运区打工,近半年还没歇过一个班。他居住的15号楼6楼的屋内,地板砖铺的是办公楼回收的旧瓷砖,没用完的在屋角放了一大摞。老伙伴们笑他“老财迷”,他却说,不图啥钱,一辈子下苦走过来,闲着心里难受。其实,他的一儿一女都是打工族,生活挺拮据,这怕是他歇不下的主要原因。但不管怎么说,58岁的安涣子腰不疼、腿不酸,身板依然硬朗。他认为这与他适量饮酒的生活习惯有关,几十年了,升井后吃饭总喜欢喝上几口,但最多不超二两,而且都是3、4元一瓶的普通白酒。但是,面对他的好身板,谁能不认为他主要得益于一种好心态呢。因为他曾语气铿锵地说:人一生,握着小拳头来到世上搏一回,走时却撒手而去。看透了人生,才能不争不比不燥。平淡自在就是福。真是神奇啊,这种饱含哲理的话竟然由他说出,更令人吃惊的是,路遥将他写进了名著《平凡的世界》,但他至今还没看到过这本书呢! 这就是路遥笔下作为原型摹写的安锁子的真实情景,我们对此不能不深深感动,他是极普通极平凡的,是千千万万极普通极平凡矿工的宿影,就象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吃进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奉献给他的家庭他的亲人,以及这个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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