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潮水样涌入清明，以相同的悲情和缘由，挤满天空，灰蒙蒙的天空，像一片初春的浅滩。 我也拥挤在潮水当中，因哥哥，沉积越来越重的阴云。清明与我已经非常习惯。像一位旧友，每年光顾我的左右。它一来，我便开始恍惚，辨不清一些时日是今天还是昨天，一些梦境是真实还是虚幻。

　　时间过去很久，哥哥形单影孤地躺在尘埃之中，我搞不清楚，是尘埃吞没了哥哥，还是哥哥原本就是尘埃。尘埃越来越厚，哥哥越来越荒芜，我纵使长出千根手指，也不能触摸哥哥曾经的温度。其实，我与尘埃只有一个鞋子的距离，然而，却是天涯相隔，我周身燃烧着烈焰，也无法让哥哥温暖，再不是我真切的依恋；我，再不是哥哥深情的期许。我们，只剩下一个概念，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妹妹，除此，我无法炮制什么故事来延续这种兄妹关系。

　　一切都模糊起来。哥哥似一张浸过水的底片，不借助梦境，很难清晰他的模样。包括他的声音，也被岁月空洞，我穷其回味也只是虚无，像一根断弦，无声无息。而那些疼痛也在麻木中滋长，犹如一只劳作的手，不根除老茧不会有所感觉。可是，我甘愿自己是一把刀子。时时，处处，有意，无意，履行刀子的职责。结痂被隔开，流着脓血。哥哥从伤口中走出来，微笑着，带给我无限的悲伤和疼痛。

　　时间真的太吝啬，只给我十几年的时间让我拥有哥哥。而在这短暂的时光中，能留下记忆的也不过十年光景。十年的幸福，需要几十年的记忆来回味珍藏，我无法掂量这幸福有多么珍贵。同样，十年的快乐，需要几十年的痛苦和悲伤来承载，我也无法感知这快乐有多么沉重。十年，我仅仅有十年的时间来收藏哥哥，收藏哥哥的爱，收藏哥哥的好，收藏一家人的圆满，收藏一家人的欢笑。可是，我不能预知未来，否则，我不会像现在，忆起哥哥，却只有那么几个被我反复添加修改的场景供我倾心回首，供我淋漓享受。然而，仅仅这么几个支离破碎的章节，也被时间和记忆双重筛选，像一层烟雾，又像一曲远歌，没有前因，亦没有后果，朦胧与我的记忆深处。有关哥哥的一切，正一点一点远离我。

　　时间是残酷的。人的忘却也是残酷的。可，哥哥还是来了，残破、零落地站在那儿，静静地注视着我。我哀哀地站在他的对面，以他没有见过的容颜和神情，久久地热望着哥哥。似乎，哥哥不认识我了。他只记得他的妹妹还是小女孩，脸上存有依稀的天真和稚气。而对面的女人，无法褪去岁月的风霜和沉重，与他的妹妹根本找不到共同的东西。我挣扎在梦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无法迈步，无法摇着他的胳膊告诉他，我就是他的妹妹！翻滚的江河顷刻间破堤了，我和哥哥都找不到河岸。

　　守在哥哥现身的梦乡，我望老了天望老了地，也望疼了自己。哥哥定格在岁月的最后年龄，我，马上就要经历。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容忍，哥哥以这样的年龄结束自己。我不知道，人的生命有多脆弱，瞬间就夺去他鲜活的身体。和哥哥同龄，悲哀像风时时在心中扫荡。我根本不能相信，哥哥在我这么年轻的时候，正一步一步接近死亡…… 我希望，轮回真的存在，哥哥下一次的人生，再没有悲苦。

作者单位：陕西权家河煤业有限公司

作者：帖瑛

编 辑：刘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