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清冷寂寥无眠。远远的马路上，车辆疾驰的马达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毫不客气地穿透门窗，撞击着床上我失眠的神经。我仿佛看见厚重的轮胎呼啸着，飞快地碾过一汪池水，“哗”地溅起高高的水花，只听“呲”地一下便狠狠地戳破了我想家的窗纸……

　　记得年后走的那天，家乡的天空飘着小雪。因为怕路不好走，父亲早早便开车载我去济南机场。出门抬头望着天上厚厚的云层，只见美丽的雪花轻轻盈盈地飘落下来，如可爱的精灵在空中起舞，却不见往日的活泼调皮，而像是在重复一首凄美、忧伤的歌……坐在车里，我看见窗外成片的雪花聚在一起，迎着车的方向急急地向后面飞去，刹那间，便用很快的速度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那情形好像是在向我大声摆手喊着：别了！别了！前面的车瑶“吱、吱”地来回摇摆着，一遍又一遍卖力地擦去融化的雪水，玻璃明亮了，前方的视线清楚了，而我的心乱了、碎了。

　　看着驾驶座上的父亲，发现父亲又老了：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后脑的头发也竟然有了一些花白的动向。虽然在我眼里，父亲依然高大、挺拔，但岁月刻在父亲身上的痕迹已经越来越醒目，刺痛了我的眼，伤痛了我的心。记得高中一年级时，父亲第一次来看我。后座的男生很认真地问我，那是你的哥哥吧？长得好高、好帅啊。听到这话，我先是有点惊讶，继而心中腾升起更多的得意和自豪感，为此还津津乐道了许久。到底是什么时候，那个容貌像我哥哥的父亲有了第一根白发；又是什么时候，时间在他脸上刻下了第一道皱纹？是我高考发挥失常的时候，是我执意要远走他乡他苦苦相劝的时候，还是我任性地与他赌气不跟他联系，让他痛心、牵挂的时候? 搜刮着脑海里的这些记忆，我不觉裹紧了身上的棉衣，眯起了双眼，把头深深埋在了臂弯里……车里的暖气开得大大的，但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彻骨冰寒。

　　到机场候车大厅门口时，父亲淡淡地对我说，你自己进去吧，我还有事要回老家，就不进去送你了，这边也不好停车。我强忍着内心的酸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应了一声，便默默地带着行李下了车。车里，母亲和弟弟摇下车玻璃跟我道别，我看见父亲坐在驾驶位上平静地看着车前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我，一会儿便开车走了。阴霾的雪天里，我看着父亲的车渐行渐远。转身走进大厅的那一刻，我的泪水簌簌地从眼角斜飞出来，被风吹去了车子消失的方向……

　　回到龙岩，刚打开手机，我就听到短信 “嘟、嘟”的声音响个不停。打开一看，原来是小姑姑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送你回来的路上，你爸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闺女离开，他的心里比割肉都还疼……看到这，我感觉到心里某个地方猛地“嘭”地一下裂开，一种说不出的情愫迅速突破防线，毫无防备的向全身席卷而来。我紧紧捂着口鼻，努力扼住不停哽咽的咽喉，拼命将脸往后仰去，想要安静的吞下这份不能自已的酸楚。但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儿“啪嗒、啪嗒”地落个不停，止也止不住……其实，我一直都明白，父亲之所以平静地匆匆将我送走，正是因为他才是那个最最承受不了这别离之痛的人啊！ 我最敬爱的父亲啊，女儿不孝……

作者：孙从从

编 辑：刘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