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正秀 崔坤秀:父亲母亲之间 | |||
煤炭资讯网 | 2011-12-19 20:49:54小说林 | ||
父亲从未对母亲说过“我爱你”。母亲也从未对父亲说过 “我爱你”。但是,我知道,父亲母亲之间有爱。大爱。
父亲母亲是自由恋爱,刚开始那会儿,外公外婆不同意,母亲各方面条件都好,他们想把她嫁到大户人家去,可是扭不过母亲。“你要想好”外公外婆说。“我想好了”母亲说。母亲知道他前面横着的是什么,但还是要往前走,那天下着大雪,母亲收拾好几件衣服,走几里山路,嫁了过来,只有外婆陪着。而父亲这边,连迎亲的人也没有。 母亲刚嫁过来,就开始吃苦,天不亮,母亲就起床煮饭给父亲吃,因为一大早,父亲就得动身,到公社去挨批斗,下午收工了母亲又去接父亲,怕路上有个闪失。 天冷的时候母亲就会给静坐在院子里的父亲披上一件绣花棉袄,那是母亲唯一的嫁妆。天热的时候,母亲就会摇着一把蒲扇,坐在父亲身边,给父亲驱赶蚊虫。父亲坐多久,母亲就陪多久。 母亲干活是队里所有女人中干得最多的,但不管怎样辛劳,工分都永远是6分,而且还常受一些无端的气,母亲都忍着,只是在没有人的地方,才抬起手去抹眼角。 一天晚上,父亲突然说“人活着,真没意思。”母亲没吱声。“没意思”父亲又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觉得活着真没意思的话,那你先走了,我和娃儿就来陪你。”母亲终于说话了。 父亲听了,先沉默着,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有喜了?” 母亲点点头,父亲伸过一只手去摸母亲的脸,“你瘦多了,苦了你了” 母亲也抬起手去摸父亲的脸:“也苦了你了,但不管多苦,都要好好活下去,我和娃儿都看你的。” 过了半天,父亲点点头。 父亲把母亲的手握在掌心,母亲把父亲的手握在掌心。终于父亲母亲一起熬到了“文革”结束。 父亲母亲很少吵架,但有一次却吵得很凶。直到母亲眼泪下来了,父亲才走出屋,做到远吧边上抽烟。一连两天,父亲母亲都没有跟对方说话。我成了传话筒,“明娃,去问他要吃多少”母亲煮饭时,总这样吩咐我。“明娃,去问你妈-----”父亲遇到什么事要问母亲时,总这样吩咐我。 第三天下午,父亲母亲要到一里外的山上去收割麦子,我也去了。割到一半的时候,父亲停了下来,把我叫了过去。“明娃,喊你妈歇一会儿。”父亲对我说,“把水拿去给你妈喝。”,父亲把水壶递给我。 我便向挥汗如雨的母亲走去。 “妈,爸爸喊你歇一会儿。”我对母亲说。母亲并没有理会我,只是割麦子。 “妈,爸爸喊你喝水。”我把水壶伸到母亲面前。母亲抬起头看了我一会,然后接过了水壶。 “明娃,喊你爸爸加紧割,不然要摸黑,水壶给你爸爸拿过去。”母亲喝了两口水后对我说。 我接过水壶又向父亲走去。但是我们还是没在天黑之前割完麦子,父亲母亲又摸了一阵黑,才割完麦子。捆好麦子偶,父亲对我说:“你跟你妈说,我背回去就来接你们,喊你妈慢慢走,天黑,你跟你妈同路。”说完背起麦捆就走。 我和母亲走到一半路,就停下来歇气。这时候,父亲来了。 “我来背”父亲说,他边说边去接母亲的背架子。 母亲不动,也不说话。 “我来,你歇一下。”父亲又说。 母亲迟疑了一下,还是让开了。 父亲背起母亲的卖捆走在前面,母亲和我紧跟在后面。回到家,母亲寻出一把扇子,递给我,说:“明娃,拿拿去给你爸爸扇扇。”隔了一会,母亲又把我喊到灶屋,说:“这是才泡的茶,给你爸爸端去。” 父亲在院子歇了一会凉,喝了两口茶,就起身走进灶屋,对正在往灶膛里加柴的母亲说:“你出去歇一会,我来煮饭。” 母亲起身让开了,走到案板边,去洗菜。 “你要吃多少?”下面条的时候,母亲问父亲。 “一碗”父亲答。 我当时就在旁边,他们没让我再当传话天。 “明娃呢”母亲问我。 “大半碗” 吃完夜饭,父亲陪母亲喂好了猪。然后,我没一起坐到院子里歇凉。父亲没有说话。母亲没有说话。我一个人说了几句,也不再说话。 “明天逢场,我一早要到街上去一下。”回屋睡觉时,父亲对母亲说。 “那我明天早点起来给你煮碗面吃。”母亲说。 那年我九岁,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我知道,父亲母亲“说话”了。 一天中午,队上的王大妈火急火燎地跑来。 “完粮的车在要拢街的竹林坡上翻了,死了两个人,也不晓得是哪个。你屋头的可能在车上,你去看看。”王大妈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母亲正在灶屋里给我舀饭,听了这话,紧端在手里的饭碗突然就跌在地上,摔得粉碎。母亲忙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碎碗片。捡在手里的碎碗片又不段落下去,母亲又不断地捡。 “老二,老二-------”王大妈喊母亲。 母亲突然放下碎碗片,站起来就往外跑。 我站在灶屋门口,看着母亲跑了出去,也跟着跑了出去。跑着跑着,我的泪水就跑了出来。我知道,父亲今天上午就是坐车去完的粮。 跑到出事地点,母亲看着父亲好好地站在那里跟几个人忙,一下子呆了,连话都不会说了。过了半天,两行泪水顺着母亲的脸颊流了下来,落在母亲的衣服上,手背上。 父亲看见了,忙走了过来。 “咋了你?”父亲问母亲。母亲不说话,只是流泪。 “咋了你?”父亲又问,语气有些抖了。 “刚才王大妈说车翻了,死了人,马晓得你就在车上,就跑来看。”我轻声对父亲说。 父亲听了我的话,拿一只手放在母亲的肩上,低声对母亲说:“别哭了,恁多人看了要笑,我不是好好的么?” 母亲听了,忙抬起手去抹眼泪。可是眼泪去越抹越多。 “你看你”父亲边说边拿手去帮母亲抹眼泪,“快回去,回去吃饭,我还有事——明娃,快跟妈回去吃饭。”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母亲还是不断地抬手去抹眼泪。 十二岁的我知道,母亲为什么有那么多怎么也抹不完的泪水。 夕阳下,父亲母亲站在田埂上。 父亲母亲都弓着腰背。微风吹着他们的白发。这时父亲母亲眼睛充满喜悦。 站在田埂上的母亲,一定会向父亲不停地诉说。而父亲只是一心一意的倾听。父亲把什么都埋在心低。 我敢肯定,母亲诉说的父亲倾听的,都与爱情无关,但与庄稼有关,与年景有关。、、、、、、 大爱无言。
作者单位:重庆永荣赶家桥煤业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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