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研:父亲是山 | |||
煤炭资讯网 | 2011-11-18 9:08:59散文荟萃 | ||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为一家人吃饭的家事日夜煎熬。
我的母亲长年有病,不但参加不了生产队的农活,挣不了工分,还要经常从信用社贷款或在生产队借钱看病。还有我们七个兄妹们要上学用钱,更料不准何时的天灾人祸会从天而降,向父亲的脊梁袭来。每年生产队决算分红,别的农户都是高高兴兴的领上百元钱,做新衣置家当,喜迎春节到。而我家一直是生产队的“投资户”, 直到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共欠借贷款近二千元,过着老娘落泪的苦日子。现在我也成家立业了,有个儿女,做了一家之主,但难以想像父亲这座山是如何为一家人遮风挡雨挺过来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社员集体吃食堂散伙了,沾“四大自由”光,为度饥荒,务农的父亲也随他人学起做 “生意” 了。记得父亲做卷烟叶的小生意,借来舅老爷没有手动闸的除铃不响外其它都响的自行车,每天早出晚归,南来北去,虽然略赚到了几个小钱,但不懂生意经的农民何知生意场的真谛。别人为了卷烟叶的好成色,贩回后要用黑豆水喷洒重新上色,可以亮色又在带运中不会碰碎叶片,到市场当然向货好卖。而父亲老怕亏了买主,一不深加工二不注洒水三不在秤上耍花招,一斤买十俩卖,落得小利人平安,倒解了饥荒微薄之危。
随着狠刹资本主义投机倒把劲风愈演愈烈,父亲不得不放弃小生意,整天忍着饥饿的肚皮,投入到大办农业、大练钢铁行列。但一家人苦度饥荒无不揪着父亲的心。听说贩绵羊可赚钱,父亲托在临公社任大队会计的表叔开了张买羊个人饲养的证明信,伙同三个村中的叔伯们,踏上去河南省贩买羊的征途。
父亲在回归家乡途中,遇到一个陕西老乡没有证明信被火车站人员查获,禁止个人私带羊上车。父亲身知出门人不容易,就凭自己身上带的证明信之威,顺手牵羊将老乡的人和羊一块捎带上了列车。也不知是父亲帮人之难感动了上天,还是证明信上的大红印章赐给了鸿运,这次父亲贩羊生意倒赚了一半小利。父亲用买羊得利的钱,从黑市场上买回棉花籽压过油的油饼,在做饭时与胡萝卜、白萝卜、榆树钱混成油杂糊,解了一家荒年之灾。更是父亲这面大山支撑我家度过了艰难的三年自然灾害的苦日子。至今我给我的儿女们提起这些往事,他们不以为然,咋不买包方便面充饥,真使让人哭笑难解。
1964年,我的四弟患了脑膜炎,家中本是举步维艰,无情的生活棒子又一次击中父亲的脊梁。哪天四弟又抽风了,多亏了两名乡医联合诊病因,建议急送县医院治疗。父亲从生产队借了20元钱,冒着大雨,抱着仅5岁的四弟赶往县医院。我家离县城有十二、三里路程,父亲救子心切,高一脚低一脚奔向渭河渡口。当时没有架设渭河大桥,人们南北过河靠木船搭的木桥摆渡,时逢雨季渭河涨水木桥拆去,要靠木船每两小时摆渡一次。
父亲抱着四弟在渡口候船时,四弟病发用牙咬破了父亲的肩头,父亲的泪、血同霏霏秋雨筑起坚强挺拔一座山,再一次抗争生活的袭击与磨难。父亲用他宽阔的胸怀拥抱四弟到了县人民医院。医院有一位住院的阿姨劝父亲:“娃很灵,能治好的,你别伤心了。”并拿出一个馍让父亲充饥。
多年后,父亲提到此事,总感慨万分:世间真情无处在!在四弟住院医疗期间,喜逢人民政府派出上海市脑膜炎治疗小组支援县市医院,又是对脑膜炎治疗患者费用全免,使四弟得到了及时治愈,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四弟出院时,父亲含着泪花说,是亲人医生救了娃的命,感谢党派来了好大夫!
父亲在生产队任过食堂管理员、生产队指导员。在此十多年期间,父亲既要干好生产队的事,又要忙家事,但父亲始终像大山顶住来自不同的压力和冲击,山一般的高,山一般的阳,山一般的纯。七十年代初,我荣幸从高中学生入伍参军了,走进了部队大学校。我在部队以父亲临行叮嘱“做人要诚实,要善对周围人、善对社会是根本”为座右铭,在部队入团入党,又当了班长进过教导队,获得过营嘉奖,到后来退伍参加工作,每走一步都有父亲的家规来自我约束,给我前行的动力。哪是我提出入党申请书的一年,组织外调材料证明为父亲干过伪宪兵,属于七类清理的对象子女不能入党。我迷惘、我郁积、我失望……
正在我人生十字路口徘徊,父亲来信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事实会证明是非曲直的!在父亲山般的呼唤,我重新调整人生征途坐标,全身心投入到部队训练之中,那年我获得了优秀团员称号。后来,父亲干伪宪兵的事得到澄清,同年我光荣地加入了党组织,实现了我的自愿。
今年9月17日,父亲走完了他八十五年的人生。父亲走了,但他给我留下了山的坚强,山的性格,山的胸怀,山的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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