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万凯:西窗剪影 | |||
煤炭资讯网 | 2011-10-9 6:57:38散文荟萃 | ||
不看山就看水,这是时下城里人选择住房的时髦标准。在秋高气爽,夕阳西沉的傍晚,我就会常常想起在窗前既可观山又能看水的故乡老屋来。
儿时的老屋立在一面向阳的山坡上。临窗向西望去,一条小河绕着山脚,柔柔地绵延远去。夕阳西下,余晖撒在水面,有打渔的扁舟悠悠地漂在波光粼粼中,慢慢划过山坳那边。小河流向的远处是逐渐隆起的山峦,沿河边是一层层金色的稻田,已收割的土地裸露出片片深褐色的土壤。半山的丘陵地带长满绿色植物,郁郁葱葱,近色远山,渐次融入天际,呈现出一幅色彩斑斓的秋日图画。
入夜临窗又是一番景象。河对面是一个国有煤矿,矿区的建筑依山而建,一栋楼高过一栋楼,一直向山上延去。夜晚依窗望去,满山灯光似锦,天上繁星一片,真有些分不清哪是灯哪是星了。半山腰有一个井口,工人上夜班是结伴而上,只见忽闪忽闪的矿灯一盏接一盏连成长串,犹如金蛇起舞,从山脚蜿蜒而上。下班的工人都是三五两个地跑下山,那闪动的矿灯,又犹如朵朵流星飘忽而下,这是多么独特的矿山夜景啊!
但是,梦牵魂绕在我脑际的却不是那窗含的秋日美景,也不是那入夜的奇特灯光,而是母亲依坐在窗前的模样和身影,就像一幅幅流年剪影。
母亲在当地一所小学任教,平日里学校忙工作,回家忙家务,操劳不停,只有在周日的下午稍有小歇,这时,母亲就会在窗前做一点针线。在我的记忆中,儿时的我总是想挣脱母亲的管束,跑去外面玩耍。但很奇怪,每当母亲靠窗做针线活的时候,我就会恋着母亲,哪里也不去,这也是儿时我依喂母亲,与母亲情感交流最多的时光。
秋日的下午,阳光斜照在窗前,透过窗台上的花草,撒在房间一角,屋里静谧温暖,充满祥和。这时母亲就会一边慢慢做针线,一边轻轻地给我讲述一些过去的故事,这使我在读小学五、六年级时就知道了母亲的一些重要经历。
母亲出生在1919年,离辛亥革命还不到十年,那年爆发了历史上有名的“五四”运动。母亲的成长是在国家变革图强,新思想、新文化风起云涌,革命蓬勃兴起的时代,或许妇女不缠脚,女子进学堂就是从她们那一代人开始的。在乡下以行医为职业的外公很开明,一直供母亲在县城读完了女子中学。那时的女孩,从小就听媒撮之言,由父母包办婚姻。就在读女子中学时,已经明事理的母亲托可靠的人打听,得知小时候由媒人说的婚事那男方的情况。男方家里虽有地有钱,但那男的懒惰,不太务正业,母亲就有些不愿意了。若当面退婚,又恐男方家有势力,使外公外婆为难。母亲便于学业结束时,在几个同学的帮助下毅然乘船出走,从此在外教书任教,这是那个时代许多青年妇女独立走上社会迈出的一步。听到这些,我似乎看见母亲迎风站立船头,顺水而下,奔向新的生活,是很有些为母亲自豪的。
在母亲的讲述中,渐渐地,我发现母亲的兴趣并不是特别在意重温这些过去的事情,而是高兴有我陪着她。她会在换线时叫我替她穿针线,当我把细线穿进那若有若无的针孔时,她就咪上双眼,让眼睛休息一会儿。有时,她会在我给她递一下剪刀或一颗小扣子的时候,直起腰背,叫我在她肩背处扰扰痒。这时,我就会看见她眼角的纵纹和头上的几根白发了,但在她脸上显出的却是一种惬意的满足。当她感到我有一些怠倦时,就会讲出一些神话故事或一些舞台戏剧故事来,如嫦娥奔月、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些故事,还有《红楼梦》里的一些故事,我最早就是从母亲那里听到的。这些故事深深吸引了我,也许就是我在读小学时就喜欢上了四大古典名著等小说的缘由吧。在母亲一针一线和温馨的絮叨中,窗外一轮红日不知不觉已西沉。
入夜,母亲总会坐在窗前备课或是批改学生作业。我现在都不明白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教师为什么总要在晚上工作。有时我一觉醒来,母亲还坐在窗前,似乎一动没动。我只看见她的背影,那背影遮住了低垂的台灯,台灯的红光从背影四周漫出,柔和地笼罩着母亲的身影,我便在这柔和的光影中慢慢又睡去,那窗前的红光和母亲的背影,似乎跟随着我慢慢进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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