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甲甲:黄土坡上的红 | |||
煤炭资讯网 | 2010-7-10 20:04:26散文荟萃 | ||
张艺谋,一个影响了一代中国人的电影导演,无疑是中国电影界的一面旗帜。在农村插过队,1978年进入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1982年毕业,和陈凯歌、田壮壮等一起成就了“中国电影第五代”。从1984年担任《一个和八个》、《黄土地》的摄影到1987年出任导演开始和巩俐的七年“黄金搭档”,推出《红高粱》、《大红灯笼》、《秋菊打官司》等影片让中国电影走向世界,再到《英雄》、《十面埋伏》……陈凯歌说过:“西望长安绣成堆。张艺谋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后生。” 《红高粱》里的黄土高坡,一身红袄的九儿坐在大红的轿子里,抬轿子的男人们在黄土高坡上踏起了一路黄土。颠轿没颠出个调调,也没颠出个屁,颠出了小娘子的眼泪。野高粱地里抓住九儿绣花脚的沾满泥土的手开始伸向这个小娘子热热烈列的人生。有了大黑驴子而欢喜的九儿的爹,卖了自己的女儿,一直念叨着:你得回头,你得回李家来。你得回头,你得回李家来。无法掌握命运的九儿在高大而摇摆的野高粱地里痛痛快快地给自己做了个主。于是就有了“我爷爷”和“我奶奶”。“我爷爷”一脚一脚生生在活活生生的野高粱地里踩出了个地儿,躺在铺着野高粱的空地上,红袄就真的是小娘子了。“我爷爷”扯着力气唱给回门的奶奶听,九儿骑着大黑驴子,在似乎整日灼烧的落日之下,欢欢喜喜地回门了:“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莫回头……通天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啊。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莫回啊头,从此后你折起了红衬楼,抱起个红绣球啊,正打着我的头啊……”爷爷直接认定奶奶是自己的女人,两次醉酒。没想到恶作剧的一泡尿,却酿出了十八里红.而李罗汉却离开了,他领着烧酒锅的兄弟唱着酒神歌:“九月九酿新酒好酒出在咱的手。好酒,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嗖啊;喝了咱的酒,滋阴壮阳最不同啊;喝了咱的酒,一人站在青杀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啊。一四七三六九,九九归一,跟我走。好酒。”他改不了口,一直叫着掌柜的,最后却在十八里红酿好的那个晚上改了口叫了“九儿,大喜了,大喜了”,然后离开了,不得不怀疑他对九儿的感情,然而导演没有继续挖掘,只是让他走了。当罗汉再出现时,他因为革命而被活剥凌迟。
黄土高坡里的红,野高粱地的茂盛,九儿的红袄,红盖头,响亮的唢呐,健壮背影的轿夫,男人野性的吼叫,那轮绿色的月亮,豆儿眼里红色的世界,活剥的皮,这一切是老谋子导演的世界,热烈。
张艺谋在《〈红高粱〉导演阐述》中说:“青纱口的高粱地里,‘我爷爷、’‘我奶奶’他们相亲相爱,摧枯拉朽也是活得热火朝天十风五雨的。所以这电影的主要意思,是把这份情意和热烈透出来的。”“现在过日子,每日里长长短短,恐怕还是要争这口气,这样国力才能长盛不衰,民性也便激扬发展。” 仿佛一部红的小说,扬着黄土,热烈而欢喜的活着。高粱酒就是流淌的血液。 张艺谋的电影,温热如米饭,暖人心肠。比如《我的父亲母亲》。
其实只是简单的爱情,简单的等待,简单的守候,如刀锋般简单。电影里的现在是灰白色的,但是过去却是鲜亮的,大红袄,蓝布裤子,第一次相见时母亲雀跃的奔跑。母亲急切的奔跑。母亲似乎一直在奔跑与等待中,选择。喜爱着父亲响亮而明朗的读书声,就在教室门口,一听听了四十多年。父亲送的发夹,母亲织的红布,白布,一次盖在父亲教室的梁上,一次盖在父亲的棺材上。母亲关于父亲的记忆永远是鲜艳的。瘦小的母亲走起路来总是那么快,都是为了父亲。那条普通的山路,是父亲母亲的路,等待,奔跑,风雪,软弱,坚持,头是他们的脚印。所以母亲执意要徒步送父亲“回来”,再〝走一走〞这条路。
张艺谋电影画面最多用是红色,这种被称为“中国红”的东方色彩表达了他的审美情趣。红色表达原始真诚、倾诉反叛意志,宣泄内心欲望,似乎是剧中人物的欢呼、尖叫、哭喊,带有原始野性,如《红高粱》用的是铺天盖地的淡淡的红色,借着“我奶奶”从红盖头里看出去的视线,借“我爹”在经历了高粱地里血战之后“眼睛看啥都是血色”,以红色为基调,利用色彩本身对于人的视觉效应,利用了色彩的象征意义,象征着一种强烈的生命意志,同时还象征着人物敢爱敢恨、敢作敢为的情感特征。
张艺谋电影作品的设色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中国民间的年画:用色纯度高,对比强烈,追求喜庆、艳丽、热烈的色彩效果,构图简单、夸张。张艺谋曾经这样诠释过《英雄》中五种颜色的含义:红色,充满激情,是代表生命的颜色,蓝色,是天空的颜色,象征主人公哀婉缠绵的爱情故事,白色,代表死亡的真实,影片结尾选用了白色,绿色,象征着自古以来人们对和平的期望,黑色,是秦时崇尚的颜色,象征着冷静肃穆庄严。在其他影片里观众也可以看到这种设色风格,如《菊豆》中高高悬挂的红、黄、白色的布匹;《秋菊打官司》中秋菊家门前的红辣椒串,集市上卖年画卖对联的小摊,白雪皑皑的山坡,秋菊的红棉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中歌舞的场面,小金宝夸张的口红、红蔻丹,唐老爷转移到乡下去时船舱里的红被子,翠花嫂卧房的布帘;片中人物的衣饰、场景构成的色块单纯明快,昭示了影片的民族风格。有时甚至超出物象原有的色彩局限,比如《红高粱》里的半轮绿月亮,漫山遍野的红色高粱,再如《摇啊摇》后半部分的总体的浅蓝色环境,《英雄》中飞雪临终前苍白腮下的两行红泪。 张艺谋电影作品没有习惯意义的主题歌和插曲,观众听到的是民间说唱、童谣、京剧唱腔。《红高粱》里的唢呐,《菊豆》里的埙、锣,《秋菊打官司》里的三弦,《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中的古琴、琵琶。《红高粱》里的颠轿歌、酒神歌,还有那首著名的“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充满民歌的山野特色,结尾时则是:“娘,娘,上西南,高高的大路,足足的盘缠,娘,娘,上西南……”影片的音乐、歌唱绝不游离于情节,而与剧情、人物性格发展线索如影随形。《大红灯笼高高挂》里几次重复“隆里格隆……”的无伴奏女声小合唱,每每揭示了人物激烈紧张的内心活动。当秋菊一次次踏上“讨说法”的漫漫路途时,伴随着她上路的是铿锵激越的弹拨乐和风土色彩极其浓郁的说唱。《菊豆》中的童谣三次出现,第一次是杨金山十分沮丧地看着杨天青和菊豆逗弄着天白唱着,第二次是杨金山得意地教杨天白唱,第三次是在影片的结尾。《摇》中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童声歌唱,也分出了人物命运和故事情节的几个阶段。
张艺谋电影作品有着震撼力量,这正如他陈述的,“我自己拍电影是很在乎观众在某种方面的感动”。感动不仅仅是色彩,民歌,人物,更是他们的情感。
张艺谋的世界是广阔的。张艺谋从影之初的打算是“把摄影的活儿好好干地道,没个挑了,”再当导演,体现自己的思想。有些评论者所说的那样“以民俗为招徕”,是“靠揭示民族劣根性而走红”的,但在我看来他的电影作品所显示的是张艺谋对我们这个民族独特的思考及表现方式。在他众多独具个性的表现方式之中,最令我深深震撼的莫过于上文多次提到的“红”。
今天,老谋子在发展,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红了。
但,无法忘却,黄土高坡里的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