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凤池 :灾变(小说二题) | |||
煤炭资讯网 | 2010-5-7 6:43:15小说林 | ||
刘若兰大夫 刘若兰大夫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她的死一下把人们弄胡涂了。 我当时想,刘阿姨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呢。于是,她的死,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各种传言、诽闻顿时丰满了人们想象的翅膀,类似乌鸦在人们的嘴上飞翔。 地震那天早上,刘阿姨一丝不挂地从岑医生的被窝里扒出来,她的丈夫和儿子要不是在大伙和解放军的劝说下,刘阿姨的尸体就可能暴尸在废墟之上了。真丢人!她的丈夫是带着愤怒和耻辱,把她草率地掩埋了。 刘大夫的丈夫是火车司机,文革时期是铁路分局的赫赫有名的红旗号列车车长。他长得浓眉大眼,高大魁梧,就象于洋演的《英雄虎胆》里的副司令,很有气质。那时他经常和刘阿姨吵嘴,有时还动手打刘阿姨。我家的后窗户对着她家的门,他们打架的声音我听得非常清楚。每次刘阿姨被打后,就去医院住。她的丈夫冲着她的背后狠狠地说:你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 后来,刘阿姨在医院不看病了,她的听诊器也被没收了。她成了一名看电梯的改造人员。刘阿姨是六十年代上海医大临床外科系毕业的大学生,她长得是典型的江南美女。那年代,我还没看过潘虹演的《人到中年》,后来看了以后,再回想起刘阿姨的模样,她长得真象潘虹。她那气质,她的漂亮,让人看了简直就是一种美的享受。又一次,我去她家找她的儿子玩时,见她用铁钳子在炉子里烧一会,就夹自己的秀发。一会儿,她的秀发就出现几个波浪型的大弯。她在家还经常穿腰下开气的裙子,后来知道那叫旗袍。那时刘阿姨刚刚三十出头。 她的丈夫是天天下班追她,接送她一年,才打动了她的心。他们的爱情故事在当地曾经传为佳话。 夏天的时候,刘阿姨抱着一把枣红色的六弦琴,在家门口弹,门前围着很多听。我那时还小,只觉得那声音好,就打开后窗户听刘阿姨弹琴。刘阿姨的儿子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和我玩。刘阿姨对我说,你比宁宁大,是大哥哥,阿姨上班没时间,你替阿姨照看点。从那以后,宁宁下学就和我在一起写作业。他家有一副网球拍,是牛劲的网线。框和把是藤子的。那时我还不认识网球拍,以为那是羽毛球拍呢。我们就用它打羽毛球。结果累得我和宁宁的胳膊都疼了。第二天,刘阿姨下班就给我俩买了一副羽毛球拍。 我上中学后,有一次去医院看牙,我发现刘阿姨在电梯里看电梯。刘阿姨问:“牙又疼了?”我咧着嘴说“是”。她把我送到了牙科门诊。那时,我听说她在医院里经常挨斗,不让看病了。医院里有四个工人成了主治大夫。一个叫锅炉方,一个叫痰盂李,一个叫地板张,一个叫死尸蒋。这四个人成了内科、外科,儿科和妇产科的大拿。 有一次,一名患者肚子疼,找到痰盂李。这位在医院倒痰盂的大夫,给病人开了点颠茄片,就把病人打发走了。结果,那位病人走到电梯口就再也走不动了。他拉住刘阿姨的手说:“刘大夫你给我看看吧,我疼得要死了。刘阿姨用手摸了摸病人的肚子说:“你再回去找她,就说我刘若兰说的,得马上做手术,不然就危险了。”病人又回去痰盂李,到了门诊就休克了。抢救过来后,他把刘大夫的话一说,痰盂李傻了,马上找到院长,最后,院长把刘大夫叫来,给那位病人做了阑尾切除手术。刘阿姨做完手术又回去看电梯了。 接刘大夫看电梯班的是内科的岑医生,岑是哈医大的高才生。他细高的个,白镜子,戴一副眼镜。他是医院的内科主任,负责四个内科病房。他被打成黑听诊器后,就和刘阿姨一块看电梯了。他的妻子看他被打成黑人物后,带着孩子和自己的东西回了哈尔滨. 从此,岑医生就一人住在离我家几十米外的一间平房里,过着独身生活。后来,听说他妻子和他离婚了。刘大夫有事不来上班的时候,岑大夫就替她。他俩一个是医院的黑手术刀,一个是黑听诊器。两个人有共同的语言和共同的遭遇。他俩就象两只受伤的猫,相互为对方舔舐着伤口。刘阿姨被丈夫打后,就去医院值班不回家了,岑医生看到刘阿姨被打得身体青一块紫一块,找来酒精药水为她擦拭伤口,尽管刘阿姨的外伤很快愈合了,但她心灵的伤口是无法愈合的。那天夜里,岑医生把电梯开到了楼顶层,关闭了电梯门和灯,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地震那天,刘阿姨就是一丝不挂地死在了岑医生的怀里。刘阿姨的丈夫和宁宁把她的尸体简单地埋在了桃山万人墓地。连碑也没给刘阿姨立,而且坟头堆得很小。 第二年的春天,孤零零的坟头就被杂草淹没了。 七七年的春天,刘阿姨得到了平反并补发了工资,清明节的那天早晨,天空下着霏霏小雨,刘阿姨的丈夫和宁宁带着铁锹和香纸给刘阿姨填坟,她的丈夫流着眼泪把刘阿姨的坟堆得很高很高,远远地看去就象一座山峰。宁宁给母亲立了一块大理石的墓碑。碑文上写着:慈母刘若兰之墓,左边写:生于公元一九四五年五月十日,右边写:殁于公元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 苏格和水月娟 苏格的母亲在地震中死了,震后,第二年春天他的父亲就找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到了秋天,他的小弟弟就诞生了。苏格和继母闹了矛盾后就搬到工厂里住了。苏格把办公室就成了宿舍,他每天吃住在办公室. 水月娟的父亲是进城干部,母亲去世得早,是组织上又给父亲找了一个年青的女干部.,那个女人比水月娟只大五岁. 水月娟高中毕业后就下乡了,她在农村一呆就是十年.。她把青春的美好时光,都献给了广袤的田野里,她把身影也迭印在了青纱帐里.。她黑黑的皮肤没有一点光泽,她留着文革期间的短发,象秋后枯黄的稻草松散着.。她早已忘了修饰打扮自己,如果稍做打扮,她依然有几分姿色.。毕竟她还是个没有结过婚的老处女嘛。 苏格与水月娟的婚姻,完全是特定时间,特殊环境下的结合.。苏格二十岁,水月娟三十五岁。. 图书馆和美工组只隔一道墙,说是一道墙.其实就是在竹笆帘抹上泥的一道墙.这屋放个屁那屋听得特别清.。 地震后,职工食堂没有恢复,苏格和水月娟就在美工组的一个炉子上做饭.。苏格从小没吃过苦,什么活也不会做,每天三顿饭都是水月娟做. 苏格是学油画的,每天在画室里一画就是一天.。水月娟做好了饭,叫他几次他才过来吃.二十岁的苏格很有才气,他不仅油画画得好,而且字写得也漂亮。 苏格个子不高,白脸庞,大眼睛,深眼窝,头发自然卷,有人说他象阿尔巴尼亚人,。水月娟比苏格高半头,她对苏格象弟弟一样,为他做饭,洗衣,刷鞋,缝补衣物.说是象个大姐姐,其实更象母亲。 七七年的夏天,苏格在厂里更换宣传牌板,他推着车回美工组的路上被大雨淋了,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苏格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水月娟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她推开了苏格的屋门,她用手一摸苏格的头,好烫呀!她赶紧用凉水把毛巾浸湿,敷在了苏格的头上。这时,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水月娟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工厂离医院有十多里路,她又没有交通工具,还没有电话,这可怎么办?水月娟在农村当过赤脚医生.她回到自己的屋里,拿来一瓶酒精,她用棉球蘸上酒精擦苏格的腋下和胸.快到夜里两点的时候,苏格清醒了,他向水月娟要水喝.水月娟把早已凉好的白开水端来,一勺一勺地喂苏格.水月娟坐在床边,苏格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泪水不知不觉地从苏格的眼角流淌下来.苏格再也抑制不住内心跌宕的情感,他一下把水月娟抱住了,痛哭起来.水月娟抱住苏格的头,不停地抚摩着,她也哭出了声来.两个人在这雨夜里抱得更紧,哭得更伤心了. 从那以后,苏格晚上就到水月娟的床上睡觉了. 苏格跟我是中学同学,而且是非常好的朋友.他有什么话都跟我说.有一天他找我,说有事跟我商量.我中午到了他的宿舍,水月娟正在做饭,我和水月娟打了个招呼,就到里屋去了.苏格毫不掩盖地直接跟我说:"老同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件事我跟你商量商量."我对苏格说:"有啥事,你就说吧". 苏格说:"我已经想好了,秋天,也就是十月一日,我和水大姐结婚".我一听愣住了.苏格见我有些吃惊.他说:"我和水大姐都想好了". 我思考了一会儿说:"那你得做好多方面的思想准备呀,一是家庭的压力,二是人们的嘴".苏格说:"这些我和水大姐都考虑了.她们家肯定不愿意,我们家…我那个后妈根本不管.虽说她比我大十几岁,但她象姐姐,象母亲一样疼我爱我,这辈子娶她我乐意". 水大姐在外屋做好了饭,叫我们出来吃,我看了水大姐一眼,发现水大姐黑灿灿的脸庞有点红扑扑的感觉. 到了十月一日,水大姐挺着个大肚子做了新娘,他们在工厂照顾的一间宿舍里简单地结了婚. 屋里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装饰得也象个洞房一样.他们结婚没有办酒席,只是买了几斤糖,叫大伙吃块喜糖算是结婚了. 春节过后,地里的小草刚刚顶破土皮,水月娟就住进了医院,由于她已经是三十岁的女人了,生孩子很困难,预产期过了十几天了也生不下来,最后医生给水月娟做了剖腹产. 水月娟生了一个象她一样的黑丫头,取名叫苏姗.。 作者简介:齐凤池,男,沧州河间人。现生活在唐山。七十年代下过乡,八十年代在中学当语文教师。现在开滦荆各庄矿业公司工作。 河北作协会员。77年开始发表作品,见《诗刊》、《诗林》、《星星诗刊》、《读者》、《华夏美文》、《作文》、《中国语文报》、《女子文摘》、《青年作家》、《阳光》、《美术报》、《大众阅读报》 、《音乐周报》、》、《华商报》和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香港等刊物发表作品其中美国的《世界华人周刊》、《明报》、《美华文学》、《星岛日报》、《华星报》、《亚美时报》和加拿大《大华商报》、蒙特利尔《AIR爱》、《北美枫》以及香港《中华诗人》杂志等。作品有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音乐、美术评论,饮食随笔系列等。多次获全国文学乌金奖,世界华人成就奖,《星星》诗刊奖等。作品选入各种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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