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凤池:叔叔的梨树园 (随笔五章) | |||
煤炭资讯网 | 2010-5-31 16:31:18散文荟萃 | ||
开滦荆各庄矿业公司
一 叔叔的梨树园
河间的金丝小枣很有名,但是,河间的鸭梨更有名。河间的鸭梨皮薄肉厚含糖量高,如不小心掉在地上,就能摔成八瓣儿,这一点也不是夸张。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去老家,正赶上鸭梨大丰收,我和叔叔家的弟弟到梨园摘梨。弟弟在树上摘,我在树下接,他摘一个往下扔一个。有一个大鸭梨我没接住,结果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稀酥。我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弟弟说:“没什么,摘梨时经常摔碎梨,小心点就是了。”梨摘下来,放在筐里,也要加小心,不要相互磕碰,碰破了皮就不好收拾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烂。这也是弟弟告诉我的。我们把摘下来的梨,放在地窖里,喝了酒的人是不许下窖拿梨的。梨要是沾了酒味,也会烂的。放在地窖里的鸭梨,要等到春节期间才拿出来卖,那样可以卖个好价钱。 我叔叔家承包了一片梨树园,有三百多棵梨树。按一棵树结二百斤梨,三百棵树能结六七万斤鸭梨。当时市场上的鸭梨价格是一块钱三斤,我叔叔承包的这片梨树一年能收入两千多块。那时我上一个月的班,刚开六十多块钱。一年最多能开七百多块,叔叔的梨园一年就能挣两千块。我叔叔家的日子,在村里也是比较富裕的。
叔叔一天天就守在梨树园,他吃在园里,睡在园里。叔叔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梨树园里,这片梨园被叔叔收拾得象片世外仙境。梨园的四周是用槐树条编织的篱笆,槐树条长得非常茂盛,每根枝条上长着一寸长的刺,人要想钻进去非得挨扎,槐树条的篱笆成了一道安全的屏障。叔叔在梨园干了一个承包期就不干了,打算转给了别人。因为叔叔的背上长了一个象核桃大的疮,整天流脓打水的。每天叔叔就用棉花沾,等棉花洇透了,再换上干净的。后来,疮越来越大,越烂越深。叔叔实在受不了了,就去了河间医院。到了医院一检查,是淋巴癌,已经扩散了。叔叔也没住院,就回家了。叔叔每天就躺在梨树园的小房子里,每天早晨还出来转转。看看他收拾的梨树。每次看到挂满树的鸭梨,他的脸上总浮现出一层蜡黄、紫青的微笑。叔叔的表情其实是很痛苦的。他的病和他心是疼痛的。那年,树上的梨结得那叫个多,梨长得也特别的大。雪白的大鸭梨上都长着一层白霜。
春天的时候,梨树开满雪白的花时,叔叔说,今年一定多结梨。等花落了,坐果了,枝头上的小梨一嘟噜一嘟噜的,真叫人喜欢。客商一来,就把整片树按三百钱一棵订下了。那年梨真卖了个好价钱。三百多棵树的梨卖了将近十万块钱。但是,叔叔没等到客商来拉梨,就去世了。 叔叔死的时候,流了有一洗脸盆的黑血。等血不流了,叔叔就咽气了。人们把叔叔从小屋里抬出来,穿过梨树的时候,树枝上的鸭梨直碰人们的脑袋。因为鸭梨结的太多了,把树枝都压弯了。雪白的大鸭梨上挂着一层白霜,有的还挂着水珠。就象鸭梨也含着眼泪,被人们一碰就哭了。 叔叔死后的第二年,梨园没有承包给别人,由弟弟继续承包干。但,梨的产量明显少了。梨园也开始荒芜了。而且鸭梨的价格也下来了。弟弟承包的梨园,不但没挣钱,而且还年年赔了几千块。后来,这片梨树园就转给了别人。别人承包后,也赔钱。再后来,这片梨树园就没人愿意承包了。村里请风水先生给看了看,风水先生说,这片梨树累死了。说我叔叔死的那年,梨结的太多了,梨树的元气和梨树的魂也和叔叔一起死了。从此之后,这片梨树就荒芜了。到了两千年以后,村子扩建,那片梨树全砍了,盖上房子。我叔叔家的新房就建在了梨树园里。我每次回老家的时候,看到这片新房,就想起从前的那片梨树园,想起梨园就想起我的叔叔,想起我的叔叔,我就止不住泪水和悲声。 二 饺子粥 我老家沧州河间有一种家常饭叫饺子粥。我小的时候,在老家经常吃。平时不过年不过节的,赶上集市了,姥姥拿两个鸡蛋换一缕韭菜,然后打几个鸡蛋,包一盖帘饺子。饺子是两种面的,有一半是白面的,有一半是白薯面,白面的是给姥爷和我吃的,白薯面的是姥姥的。姥姥把饺子包好后,大锅里的水就烧响边了。等姥爷下地回来,饺子就下锅。 我坐在门前的石台上,晒着中午的阳光,浑身暖洋洋的。门前过去了一辆牛车,车上坐着几个下地干活的人,我姥爷肩扛着锄,走在牛车后面,我看了姥爷后,飞快地跑到屋子告诉姥姥,姥爷下地回来了。这时姥姥坐在大灶旁边正烧火,水开了,姥姥掀开锅盖,姥先用勺子把水搅动转起来,然后把两样面的饺子下入锅内。她用勺子轻轻地擦着锅底,把下到锅里的饺子也转动起来,等饺子都飘起来了,姥姥把锅盖盖上,锅开之后姥姥又浇了一瓢水,随后,她用小瓢舀了一碗玉米面,手抖动着,把玉米面洒到饺子锅里。等水再开的时候,饺子粥就熟了。姥姥用大碗给姥爷盛了一碗全是白面的饺子粥,给我也盛了一小碗。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但她碗里一个白面饺子也没有。我问姥姥怎么不吃白面的,姥姥说,她不爱吃白面的,就爱白薯面的。后来我才知道,姥姥哪是不爱吃白面的,她是省下来叫姥爷和我吃。姥姥做饺子粥,也是为了省些粮食,怕饺子汤白搭了,在汤里洒点玉米面,当粥吃。 我回到城里后,家里也做过几次饺子粥,但饺子全是白面的,饺子被我们捞出来吃了,粥却剩下了。孩子们没有吃过饺子粥,不知道饺子粥的味道,更不知道我做饺子粥的寓意利用意。他们总是挑饺子吃,同时,感到吃饺子粥是一件新鲜的事,觉得好玩。其实,这哪是什么好玩呀,我每次吃饺子粥的时候,都会想起我的童年,想起我的姥姥。我上班之后,经常回老家去,每次去都给姥姥带很多好吃的东西,临走还要给姥姥留下零花钱。当我每次要走的时候,姥姥总是拉着我的手,不愿松开。当我出了村子的时候,姥姥还站在村头的土坡上向我望着。其实,姥姥是看不见的。她的双眼在我回城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每次,见我的时候,她一是听我的声音,二是用手摸我。后来她的耳朵也听的不准了。她就摸我的头,她一摸就知道是我回来了。姥姥的眼睛还能看见点东西的时候,每年冬天我们都把她接到城里,住上一冬。可后来,她一天天岁数大了,就说什么也离开老家了,她怕这把老骨头扔在外面。所以,她一直到老死,也没离开她那间老屋。姥姥去世快二十年了,姥姥做的饺子粥,也断顿了快二十年。我多想再吃一次姥姥做的饺子粥啊,尝尝粥里的白薯面饺子的味道。 三 祖父留下的遗产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祖父在去世前,请村里的长辈和村里的先生把家里的房子和值钱的家具列了一份清单。我父亲哥仨,每人分了三间房子和部分家俱.我作为齐家的长孙也分得了一份.我祖父住的那三间老房和屋里的两个枣木立柜分给了我.我伯父和我父亲都在外地,也不打算再回老家,就把分的房子给了我叔叔.分给我房子,祖父、祖母先住着,但分单已经由父亲从老家带了回来。64年我祖父去世了。六八年我祖母也离开了人世。分给我的房子就先由叔叔家住着。分给我伯父和父亲的房子叔叔没几年就给卖了,叔叔一家六口人就住在祖父分给我的房子里。我长大后,父亲给我看过分单,分单是在毛草纸上写的。我看了只是嘿嘿一笑。其实,分给我的房子我也不能要。我又不能将房子安上轱辘推回来,再说,我叔叔家还有两个弟弟。就是非得给我,我也不能要。 到了九十年代,农村规划,根据宅基地和人口重新分地盖房。我叔叔在梨树园重新盖了三间新房,两个弟弟每人也盖了三间,分给我的那三间老房要拆了村里才给新宅基地。由于房契和分单都在我这里,叔叔要想在村里再要一块宅基地必须得有我本人签字村里才给。于是,我叔叔从老家来了,叔叔从没有来过我家,我知道叔叔和我伯父有矛盾,俩从来不通信,我父亲多次劝我叔叔,我叔叔认为我父亲和我伯父一心,不向着他。另外,叔叔怨两个哥哥都到了城里,把他留在了乡下,照顾老人,他心里有一肚子的委曲,所以跟两个哥哥从来不走动。 叔叔来我家好几天了,每天好吃好喝,但他一直闷闷不乐,象有什么事不好开口,到了第五天我父亲问叔叔,有事你就说,需要钱你就说话。我叔叔吞吞吐吐地说了,我祖父留给我的那三间老房的事。我父亲说:“连我的房子都不要了,你侄儿的房子他也不要。”我叔叔说:“我想把那三间老房拆了,重新再盖,然后跟村里再要三间宅基地。”我父亲说:“你愿意拆就拆吧,钱不够了我给你添。”我叔叔说:“那三间老房的房契村里要,光光口头说不算,必须得有房主的签字。”我父亲把我叫来,给叔叔写了一张字条,签上了我的名字,交给了叔叔。叔叔说:“光签名不行,还得盖上章,印上手印。”按照叔叔的要求,我全办了。这时,我叔叔的脸上才见到了一点笑模样。他把字条叠好,装在了内衣兜里,第二天早晨就回老家了。 九五年我回家的时候,叔叔在梨园盖了六间正房,非常漂亮,院子也非常宽敞。院墙外栽着一排枣树,大门冲东开,门楼是用彩砖镶嵌的,老远一看明光闪闪。我那三间老房也没拆,由我弟弟住着。院墙是新垒的,屋里做了简单的装修,门窗全换上了塑钢的,而且安上了茶色玻璃,过去老房子模样,一点也看不到了。我弟弟比我小六岁,在村里的小学当老师,他细高的个儿,白镜子,小眼睛,单眼皮,脑袋长的有点象枣核,说话办事是典型的小土财主作风。我到家的第二天,他叫我和他到集市上去买菜,看我想吃什么买什么。到了集市上,他看到卖鲤鱼的了,他说:“哥,咱买几条鱼,给你熬着吃吧。”我说:“什么。”他挑了四、五条大的鲤鱼,放在称上。约完之后,要算账交钱了,他不掏钱。我只好把钱付了。到了卖肉的地方,他说:“哥,咱再割上几斤肉吧。”我说:“好,给我们割几斤。”卖肉的好象也相着我弟弟,一刀下去割了十几。我付了钱,弟弟拎着肉,拎着鱼,见了村里人就说:“我哥从城里来了,不买肉不买鱼怎么行呀。”中午吃饭的时候,弟媳妇熬了一条大鱼,炒了一个菜,剩下的肉和鱼冻了起来。吃饭的桌上没有酒,我弟弟问我:“哥,你喝酒吧?”我掏出十块钱,叫来上小学的侄女,“去给伯父到小卖部买瓶酒,剩下的钱自己买点吃的。”小侄女接过钱雀跃着飞出房子,一会儿,弟媳拿着一瓶沦州白酒进来了。我弟弟不会喝酒,喝一杯脸就象红布一样了。我叫弟媳妇给我抓一把花生米来,我就着花生喝酒。熬的那条鲤鱼我一筷子也没夹,两个侄女和我弟弟把一条五斤多的大鲤鱼吃的就剩下一个鱼头。 吃了中午饭,弟弟到学校给孩子们上课去了。我一个人站在祖父分给我的老院子里,看着装修一新的老房子,回想着我小时候,老房子的模样。想到了房子我又想起了爷爷的模样,我心里不由一阵酸楚。老房子变了,院子也变了。就连我的弟弟也象重新装修过了一样,好象与我失去了血缘和亲情,而且变得非常陌生了 四 有一种痛苦不能代替 父亲又住进了医院,这次住院,不可能再出院了。因为仪器检查和医生诊断,父亲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随时可能乘坐泪水和呼唤去西天极乐世界,不再回来。
父亲住院后,开始一天天消瘦,不能进食,大小便已经失去了控制。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每天只能靠营养液延长生命。我不知道,父亲这盏燃烧了八十一年的生命火炬何时熄灭。但我还是希望父亲能多照亮我一些时间,减少我心灵的疼痛和黑暗。
父亲四年前患了脑溢血,经过抢救治疗,留住了生命。在父亲卧床的四年里,我和弟弟一对一天的在床前侍侯。每年春秋两季给父亲输一个疗程的治疗液体。血塞通,甘露醇,起到了调整和拯救的作用。每月还要给父亲吃六、七百块钱的药。使父亲的病没有往坏的方向发展。如果父亲不再添病,再活十年八年一点问题也没有。 今年入夏以后,父亲开始消化不好,经常拉稀。我以为是肠炎,找社区医生在家里给父亲输液。父亲是好一段时间坏一段时间,半年内住了四次医院。化验,B超,透视,照相,都查了,也没发现病变。这次住院一查,癌细胞就扩散了。病来得真快呀! 这次送父亲住院时,父亲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不去,我怕去了回不来了,我怕死。”像是父亲有预感一样。父亲像个孩子拉着我的手直哭。 父亲的病痛我不能代替,父亲精神上的疼痛我无法医治。我只能用孝心和良心来侍奉父亲。也许能减轻一点他精神上的疼痛。 我家姐弟妹五个,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姐仨个早已退休。父亲有病后,夜里看护就是我和弟弟的事,我从来不用她们,甚至连三个姑爷也不用他们。我始终认为:出嫁的姐妹已经是人家的人了,她们来照看看是良心和客情,不来是本分。我没有理由挑她们。再说,我自己做好我该做的事,别人怎么做与我无关。 妹妹很少回家,有时给她打电话说父亲病了也不来,她和我母不知有什么矛盾。我大姐退休十年了,每天坚持早晨锻炼,参加老年社会活动。旅游,演出活动很频繁,就在父亲在家输液期间她还去旅游或看望单位的宋姐,她说宋姐也发烧了。姐姐在外干的事情可以选上《感动中国》的女性了。二姐退休在家给儿媳做饭,有事打电话就来,没事十天半个月也不来。姐仨之间也有攀比的心理。我想那是她们的事情,我没权利干涉,我也不想过问。 父亲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我坐在床边盯着父亲一些细微的变化。父亲额上很深的皱纹已经浅了,脸上细密的皱纹也舒展开了。其实,我知道这不是好兆头。父亲非常消瘦了,腿上的肉就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 父亲仍不停地咳嗽,肺里积液很多。但他吐的力气都没有,我只好用手往外掏。只要咳嗽,就拉大便。说是大便,其实就是黄水。每天夜里妻子不知要洗多少次,为父亲换多少次尿布。妻子一点怨言也没有。妻子的行为得到了同病室住院的人们好评。人们说妻子比我的三个姐妹还好。我听了感到很自豪也很欣慰。 我父亲在没病之前一直不喜欢我,生病后,知道五个儿女谁好谁差了。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我祖父也不喜欢他,一九六二年我祖父病倒在抚顺,在回河间老家的路上,是我父亲背回来的。我伯父和叔叔只拎着很轻的包袱。祖父爬在我父亲的肩上说,就我父亲是最孝顺的儿子。如今,我父亲也像我祖父一样,知道了我的重要,但我不埋怨他。 父亲这一辈子很不易,十四岁就到辽宁抚顺煤矿下井,十六岁来到唐山煤矿。在开滦机械厂干了三十多年的化铁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退休。父亲在开滦工作了四十多年,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可到享清福了,又得了病。如今父亲已是儿孙满堂了,其实他也该知足了。 父亲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进食了,每天凭着液体延长生命。看到父亲受罪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就象人们所说的那样,有一种疼痛不能代替。父亲被病魔折磨着,有时呻吟一两声,但声音非常微弱。他每天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我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睡着了就不再醒了。 守在父亲身边,我没有眼泪,我看着父亲被病魔折磨实在很无奈,医生找过两次,征求化疗,我问医生还有意义吗?医生说,反正也是公费医疗,治疗一下还是有点作用的。我想化疗是很痛苦的,父亲已经经不起折磨了。再说化疗的费用,就是自己不花,公家的钱也不能浪费呀。我对医生说:“化疗已经没有了意义,保守治疗能延长父亲的生命,我就满足了。再说,花公家钱也是钱呐”。其实,我说这话,并不是表明我境界有多么高尚,如果能挽救父亲的生命,甭说公家的钱,就是我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因为我愿承受这种不能代替的疼痛的疼痛。 五 周老爷子的村庄 距城市三里外有一个很大村庄,村子的名字叫九百户村。很大很大的村庄完全被绿树掩盖着,根本看不见村子的影子。尤其是到了夏天,从城市的边缘向村子望去,一片绿油油的树林把天边都挡住了,要不是有行人和车辆出没,谁也不会想到,在树林下藏着一个很大的九百户村庄。 九百户村庄很美,一条蜿蜒细长清澈的沙河,从村北绕着流到村南一直往西流去。沙河的南面是沙土地,种着大面积的花生。村东是一片水浇地,栽着优质水稻,只有村北和村西种些大的农作物,像高粱、玉米、谷子、大豆什么的。村子的东北角是一片墓地,墓地完全被绿树掩盖着,村子里的老祖宗都埋在了这里。有人说九百户是块风水宝地,土地肥沃,水绕村庄,就像《桃花源记》写的那样:“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据风水先生说,村子好,主要是祖宗的坟地位置好,是村子的老祖宗,在村子的东北角保佑着村子的人们,使村子兴旺发达。 九百户村里没有杂姓,全村人都姓周,从古到今,村里出了许多当官的和有钱有势的。民国时期这村出了个有名周校长。当然,校长算不上什么大官,村子里比他官大的有的是。据说,张作霖部队里有个师长的老家也是这个村的。村里在外边当官的多了,为了他们回家方便,当地从大清开始就把公路修到了村头。因此,一块醒目的站牌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了村头。 周老爷子家在村里也是个大户,他家从前院到后院有十几层房子,前门是个大车门,两扇漆黑的大门有四米高,门板有三寸厚,大门上刻着四个大字,“福禄春秋”,字用红漆油得,非常醒目。门前左右一边一个石狮子,显得特别威严。就像电影里看到大地主刘文彩家的门口一样。周老爷子的祖上是干什么的不清楚,但他家里有钱那是真的。周老爷子个头发雪白,满面红光,牙齿整齐,看上去就特别精神的小老头。老爷子穿一身油绸发亮的黑衣裳,上衣兜里装着怀表,一条金链自从扣眼穿过去,金链子明光锃亮。脚下蹬一双家做的圆口布鞋,是儿媳妇们纳的千层底布鞋,穿在脚上又舒服又轻便。 老爷子总也不在家吃饭,他每天早五点起床,步行六七十里到城里吃饭。民国时期的唐山小山街有一条街全是买吃的,城里有名的九美斋,万里香,左家肉饼,天津包子铺,耳朵眼炸糕,开平麻花都在这里。 周老爷子从九百户村走到城里的小山饭店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老爷子在挂着酒旗饭馆里烫一壶酒,点两个菜,吃饱了喝足了,就再往家走,到天黑就到家了。第二天,老爷子接着还去。老爷子就这样一直吃到死。
听说老爷子死的时候,丧事办的很风光也很热闹,在城里请了戏班子长了三天三夜。周老爷子那口柏木棺材被大漆油得是红的眨眼。糊棺材用的纸都是崭新的,没沾过手的,印着孙中山头像的纸币。面值都是五十万,五百万一张的。从这点看,就知道老爷子从前是多么的有钱哪!老爷子死后就埋在了村北的周家坟地里了。老爷子的坟堆特别大,比左右的坟要大几倍,老爷子的坟就像一座小山。坟前的墓碑上写着:故先考周(讳)府玉大人之墓,生于公元一八五八年六月三日,殁于公元一九四八年五月六日。享年九十岁。
周老爷子死后,他的家人都搬到了城里,有的在经商,有的当了官。村子里只剩下了周老爷子坟,孤单地矗立在村的东北角。
老爷子的坟已经塌陷了个大坑,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是座坟墓。风光一世的周老爷子,只能定格在大清河民国晚期的岁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