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八辈都没有海外关系的鄙人，突然收到了从大洋彼岸美国寄来的信。来信人梁老太，梁纯也，原资兴矿务局教委教研室主任，原资兴矿务局老干张不云的遗孀。我的忘年之交。

　　去年冬就听说梁老太到了美国，大约去后不几天，她就打来越洋电话，得知她在一个旅居美国、曾被教过的学生牵线搭桥下，移民去了。以后她又陆续打来几次电话，很是关心和惦念她的熟人和朋友，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讯息。开始我很担心一个古稀老人在异国它乡举目无亲，但从电话那头我听到了她爽朗而开心的笑声，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今日远方飞鸿，想必是倾述衷肠，有话要讲。于是，我急忙展开信笺，一排排清秀而工整的文字跳入眼帘： “丈夫逝去十年，期间女儿为我在珠海买了房子，办好了户口以及医保和车卡，如果她不移居加拿大，珠海将是我人生最后一站。女儿一家走了，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特别是09年8月左脚板扭伤骨折，虽有五家朋友照料，然个中的疼痛、无奈、不堪，孤凄，难为向外人道也。有亲人在身边的人是体味不到的。因此，我接受了我原来的学生接我到美国养伤养老的帮助。同时，也离女儿近一点，有朝一日能去她那儿终老。在人生道路上我打算赌一把，向前走一站。”

　　去年9月6日，她从香港起飞，第二天平安到达美国第二大城市芝加哥，学生和他大儿开车把她接回了他印第安那州的家中。梁老太在他家养伤两个月，同时经过两个月的交往，于11月与她学生的朋友、美国人约翰•强子结婚。开始了她人生最后一站的经营。“七十岁前，我为事业活着，为老师、学生操劳；在家里，我为母亲、丈夫、儿女活着，从来没有为过自己，连想都没有想过自己。七十岁后，我有限的日子决心为自己活一回。”

　　这里提到梁老太原来的学生姜邵生是世界名人《天下一家》的作者姜逸樵先生的小儿子，是她大学毕业后带的第一个班的学生。“当初，我对班上出身不好或有海外关系的学生也没有特别帮助，在那极左的年代里，对学生能有教无类、一视同仁、没有歧视、欺压过他们罢了，只是尽了一个人民教师的职责本能。加上我那时年轻，爬山、打球、游泳、下象棋样样来，大娃娃带细娃娃，和学生玩在一起，没有太多的师道尊严。40多年过去了，这个班部分学生仍记着我的好，一直关心着我，姜邵生是其中突出的一个。”

　　睿智的姜家老先生，1949年来美国留学，后来成为美国名牌大学的终身教授、作家，学文的人，却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复印机。本来他可以成为比尔•盖茨的前辈，而他则把赚钱象印炒机的公司卖掉，潜心于《天下一家》的论著。他的妻子弘农集博士画家于一身，曾担任宋美龄的秘书。“我在她的书房里看到国民党元老于右任赠送的字幅。邵生兄弟姐妹四人来美国定居几十年，各家均已儿孙满堂。姜家在邵阳家乡捐有两所希望小学，住宅都捐给了政府。老先生就读过的原邵阳循程中学和长沙周南中学、老妈妈就读过的学校都设有助学奖金。姜家在半个世纪里，接待和资助过无数有困难的中国留学生。许多人现已在美国各大学任教授或在企业任老总。可惜老先生于2004年以94岁高龄仙逝。《天下一家》顾名思义就是天下人是一家，与马克思的世界大同有相通而又不相同之处，他完全是从科学、经济发展必然的规律高度来令人信服地理论天下必然会是一个大家庭。国家、民族、政党、战争都与天下一家相违，欧盟的出现就说明了发展的趋势。《天下一家》受到世界17位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的高度认可，姜老四次被提名获此奖项。现在，湖南大学图书馆有姜老先生著作的书角。唯楚有材，真是名不虚传。”

　　梁老太在珠海时曾想，接受一个七十多岁、受伤不能动的老人来美国家里，要担多大的风险！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同一般。有些儿女都难做到，更何况是一个分别40多年的学生。“当我还不能理解学生为什么帮我来美与否未决时，是邵生一席话打动了我。他说，梁老师，我在邵阳见到了班上一些同学，他们也想帮你，但他们没条件，而我有这一优势，天下一家，别人我都能帮，何况帮助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就这样，我才下了赴美的决心。”

　　“我来说说现在的老伴。约翰•强子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大男人，今年56岁，一米八几的个子，军人出身，与我丈夫老张有很多相似之处，豪爽、诚恳、实在、聪明，勤快，手不释卷，胖而灵活。他有不严重的糖尿病，很会生活，也会享受，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不嫌我年岁大，也不嫌我个头矮。”梁老太说，在家里她只做三件事，“第一，中午炒一个我喜欢吃的菜，好不好吃，他吃不吃都喊ok，以示鼓励；第二，我洗碗，是争取来的。他是用洗碗机洗的，每次我站在洗碗盆边洗碗，他都在背后抱抱我，摸摸我，吻吻耳朵颈，表示慰劳；第三，我每周两次去英语学校学英语，房舍到车库几步路，每次他都要牵着我的手，帮我提着水或饮料、书包送上我的车座，替我系好安全带，吻吻我再开车。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如上个月，我花了400多美元电话费，我想没想到，很是心疼，他没事一样，一点都不恼我。大男人也！邵生说他有绅士风度，那是夸奖，说他有大男人肚量倒是真的。”

　　约翰•强子在美国不是很穷的穷人，有住房约两百平方米，花园两亩多地，有较好的车，有钓鱼的船，家里的装修设施非常好，舒适方便，全部都是用电，洗衣服有烘干机，锻炼有跑步机，做面包蛋糕比萨有烤箱，做饭有电饭煲，灶台四台电炉可同时烧四个菜，厨房有十来平方米，饭厅也有十多平方米，两厕所两洗澡间，三个住房。“我有单独的房间，我的电视可收看22个中国台，室内华氏68度恒温，一年四季室内温暖如春。他每月有1700多美元的收入，主要来源于部队发的军人工资和补助之类，家有两台剪草机，夏秋之季替没有机器和劳力的人家剪草，每月可收入几百美元。”他在部队是搞枪械修理的技术人员，修汽车、钟表什么的对他都是小意思。

　　这里吃的应有尽有。“在国内，我每月有两千多元退休工资，并不缺钱买吃的，但一个人没兴趣，加之年纪大了，去买都发愁。现在是送到手上，喂到嘴里。我的学生及弘妈妈对我无论是用的、穿的还是吃的都关怀备至。每周四，我们都开车去南湾学生的住地，那里有中国人开的中国商店，什么都有。中国香肠又香又亮无肥肉，我在国内不敢买，在这里常买。买完东西弘妈妈就招待我们到中国餐馆吃一顿，每次都花几十元，从无烦色。有时没去还打电话来催。由于吃的好，我再怎么控制，也胖了六斤。”

　　性的和谐是夫妻和谐的基础之一。男人需要女人，女人也需要男人，这是人性的本能。“我丈夫老张47岁得糖尿病和疝气，完全失去性功能，我守活寡妇28年，不但没有与他离婚，且百般地痛惜他。晚年他患上不治之症，纵我千般护理万般真情还是没能留住他。他离开这个世界最后一句话是：‘纯子，我谢谢你。’我知道，那是他发自心底的。有了这句话，我对陪伴他几十年的所有付出无怨无悔。” “我现在的老伴结婚20多年，就因为得了糖尿病，性功能有障碍，他妻子离婚走了，另嫁了人。他无儿无女，一个人，心里是痛苦的。他还只有56岁，我巳72岁了，如果他没有这个病我是不会嫁给他的。一年来，我们很和谐，老伴为我所做的，我很惬意。写这段话，我的用意是希望你们男同胞不要有大男子主义，这方面美国男人比中国男人优秀。没有哪个做妻子的不希望时时被丈夫呵护着。”

　　美国极少家庭暴力，打妻子不允许，打小孩也不允许。谁打人，只要报警，警察立马来抓人。男人对女人不可强迫，妻子不愿与你同床，你就不能。“法律保护妇女儿童是实实在在的。我老伴在越南的战友与妻子离婚，男人脾气不好，法院判男方净身出户。我老伴是女方要离婚的，法院还是判强子每月要负担她700元生活费。” “我女儿说：‘妈妈，你生活在美国真享福了。’仔细想想，也是。” “美国给我的印象是：人口少，地大物博；财富多，分配比中国合理；政府职能发挥得好，无腐败；自由、民主、讲人权；教堂思想贯穿始终，很少有犯罪；环保好，适合人类生存。中国要达到美国水平，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从芝加哥到梁老太住的地方，有几百里的路程，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肥沃的黑土地，沿途花草树木，赏心悦目，机械化耕种的玉米大豆扑入眼底。随处可见一家一栋别墅带两亩花园，园林面积甚至八亩十亩的也有，每家有一至三辆车，而这仅是美国人的正常生活水准。“在美国，生养孩子全部免费；小孩看病、读书到高中费用全免；美国人失业有一千多元失业金；军人很受优惠，退伍、有伤，部队都发工资和生活补贴，治病全免费；老人有养老金。听邵生说，我移民批下来后，医疗全免，政府还要发给我每月我老伴一半的工资做养老金。我在没办好手续前，教堂每月发给我14斤食品，鸡、牛、猪、蛋、牛奶、麦片、大米、各种果酱、土豆、洋葱任你自由选择。不让人饿肚子，这是他们的基本人权。国家没有雄厚的财富作后盾，能这样吗？在美国，钱的来源于税收，有钱的人税赋很重。分配是靠税收来调节的。因此，美国贫富的悬殊远远没有中国大。去年，据说有上千中国有钱人在纽约过春节，大甩钱、大购物，我都觉得出丑。人常说，饥寒起盗心。没有饥寒，哪来盗贼。所以美国没有防盗门窗，没有围墙，没有门卫，连银行也一样，但人们心中的门墙比中国有形的钢门、铁窗要坚固得多。任何人进别人的家门，先要敲门，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如果硬撞或无礼，主人报警，麻烦就大了。持枪是自由的，我去看了卖枪的商店，各种枪支都有，我家里就有手枪。住房花园都是私人财产，受法律保护，神圣不可侵犯，有人胆敢在此闹事犯案，除报警外，还可以开枪。故美国人不随便往来，免得节外生枝。这里没有那些让年轻人变坏的网吧，舞厅之类的娱乐场所，没有大人打麻将，也没有那种说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之地。”

　　梁老太说她去过当地的法院、移民局、社保局办理有关手续，那里没有富丽堂皇的办公楼，普普通通的房子，工作人员无一不是热情、周到、耐心细致为你服务。联想到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美国人做到了。中国人的办事用钱开路在这里不存在。社会治安管理的警察，和蔼可亲，办事效率高，随喊随到，人们都敬畏他们，一点都不敢乱来，社会秩序好得很。“我这里相当于县城，南湾相当于地区，这两地半年来没听说有偷、抢、打斗之类的事。我去参观过学校、医院、养老院、图书馆，条件都相当好。我在国内从事教育几十年，没想到这里一所县城的中学有标准游泳馆，图书馆里有十多台电脑供上网而不收钱，连复印也不收钱。他们的养老院比中国的宾馆条件还要好。”

　　美国的教堂比中国的餐馆还多。美国没有信仰的人很少，儿时起就受到教堂洗礼，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非常乐意地参加教堂活动。教堂的威望很高，大家有困难找教堂，连找朋友也找教堂。教堂除了每周向有困难的人发放食物外，还不时组织大家免费聚餐，请电视台派人来演节目、上英语课、给小朋友讲故事等等。教堂象个大家庭，教友在一起象兄弟姐妹一样，互相帮助。“我学生的大儿子，大四的高才生，学教育的，每周六和日都去教堂给小孩子上课，他把它看成是神圣的事情，从不中断。我学英语，每周有两个美国教师一对一教，尽心尽力，不收一分授课费。我没有读过圣经，但半年的实际生活看到，教堂做好事、帮助人，大家象亲人一样的思想浸透到每个教友的心中。老牧师本人就是榜样，八十多岁了，只能坐轮椅，不能走路了，却还要无偿地为教友服务，替有困难的人发放食物。美国人很有礼貌，说话轻声细语，在车与车相遇，互相都要举手打招呼。在超市餐馆，即便不认识的人也微笑着问好。我说半年来没见过犯罪的，也就不难理解了。张学良信基督教，我原不理解，觉得他是关得无聊了，现在觉得是自己无知。”

　　一个中国人在《华人周报》上有篇文章：《美国的月亮比中国园》，“我不喜欢这个标题，似乎含有贬意。但美国本土的天空没有污染，这倒是事实。在这里，抬头望天见到的是天鹅雁群、各种各样的飞鸟；低头看地是林海、湖泊、草地和松鼠、鹿群。一个星期天，老伴买了两大袋面包开车带我去湖边，五分钟的车程到达。我们把面包一片片瓣开喂野鹅野鸭，这些鸟一点也不怵人，可见人与野生动物、人与自然是如此和谐。我与老伴漫步在湖边的堤岸，草的甜，花的香，树的色揉在那清新的空气里，浸入那清澈的湖水中。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股扑鼻而来的淡淡香味，让你飘飘然，仿佛入了仙境。”

　　一次外出，梁老太的车经过时看到一头被撞死的大鹿弃在路边没人要，后来她从学生那儿知道，美国人不吃这些东西。吃的东西必须经过超市。这里没有自由市场，没有地摊，什么东西都在超市购买，国家对超市检验相当严格，过时和变质的产品绝对不准出售，食品安全有保障。 这里没有红包之类的潜规则，也没看到动不动就罚款的通知，更不兴向领导表示什么，各人过各人的日子。父母、儿女都各过各的，相互没有责任。该你有的会给你，不该你的说什么也不灵，一切按规矩办，不存在行贿受贿。 这里高速公路虽密如蛛网，但交警管理非常严格，所以车祸很少。

　　地上没有垃圾，没有人乱丢废弃物。家里的垃圾自觉分类装好，等垃圾车来送到马路边指定的地方。垃圾车运到处理厂，进行高科技处理，因为及时，又有大袋包装，故没有臭味。公共厕所全部是中国大宾馆才有的设施，不用收费，除了你自己方便时有点臭，在别的任何地方闻不到臭气。 梁老太在长长的信中，桑梓情愫溢于言表。她写道，“我在珠海生活了好几年，觉得珠海是个好地方。报载说，珠海是世界上人类宜居城市之一。我来美国后，才发现天外有天。美国除了上述的自然环境，我还感受到了切实的人文环境：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民风淳朴。现在，我的伤早养好了，且没有后遗症。来美定居的移民手续也巳办妥，大家说我有福气，有些人来十多年也没有办成，最后又回去了。特别是在这里找了个适合我的老伴，有了个生活比较舒适的家，我有了心灵的归属感。但是我仍明白，美国也不是什么都好。美国人有狭隘的优越感；美国人没有亲情；美国人对移民本质上是排斥歧视的，奥巴马是黑人，当总统都受到质疑。因此，太过于乐观园满的事情总要特别警惕，害怕乐极生悲，萌生出忧患意识，对自己的际遇好坏顺逆锻炼出了一份平常心。邵生常劝慰我“老师想得太多。不用担心，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我很珍惜学生送给我的这份大礼。调适心态，积极面对，静静欣赏和享受沿途的景致，好好经营我人生最后一站的幸福！”

　　“自然，当我想念你们的时候，我仍会‘愿逐三秋雁，年年一度归’”。 对于梁老太到美国后，也曾遭到一些人的误解，说什么诺大年纪的人，还到美国去，是发疯了。而梁老太有她独特、深刻的认识。“朋友们，我很清醒，比一般人还理智。人生任何决择都象赌博，不是赢便是输。人间没有百赌百赢的赌神，却有精明的财徒。做人的策略和人生哲学，借用经济学的术语就是在有限的资源的局限条件下发挥最大化的效用，做到输少赢多。我不精明，但决择来美国这一把，收到了这一效果。我相信，我会越来越好。反之，即算有什么变化，15个小时就可回到我原来珠海的家，2个小时飞机可到加拿大我女儿慧舸那里，挺方便的。但老伴对我这么好，我不会离开他。”
最后，梁老太在信中还特别提到希望收到亲朋好友的佳音。根据中国写信封的习惯，她还特意写了个美国信封的模式，中美文化的差异在信封上显而易见。我相信适应能力过人的梁老太巳融入了中美文化之中。祝愿梁老太幸福平安。

作者单位：湖南煤业集团资兴实业公司

作者：李德芳

编 辑：刘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