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语：读罢此文编者陷入深深的思索，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心头。作为一个爱国的人定然会对汉奸卖国贼恨之入骨，但是对于惨死在大地震中汉奸一家人编者却有一种悲悯的情绪，这不是对汉奸的一种同情而是对生命的一种敬畏。在大自然面前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比平等的，没有什么身份之分、更没有什么贫富之别，看过那部日本电影《入殓师》的朋友或许都对死亡有一种新的认识，逝去的人无论其生前做过什么其遗体和人格都应该被善待，因为这是对生命的敬意。国柱一家三口的惨死更多的折射了那个时代的悲哀，生命的价值因为身份而不同价，暴尸的惨象通过齐老师的笔尖穿越时空依然沉重地敲打着你我的良心，一种历史的沉重感和一种发自灵魂对人性的呐喊声充满着这里的字里行间。国柱三口的遭遇在那场灾难之中就是沧海一粟，齐老师如果不写出来，这三个生命的轨迹也许就此尘封，作者哀婉的笔调是一种时代的救赎和自我的救赎。


　　大地震的中午我回到家里后，我的家已经夷为平地了。我的家人和活着的邻居都聚集在马路边的大树下。那些没有到大树下的邻居，就躺在废墟上，有的还被埋在了倒塌的房屋下。 地震发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了，被压在废墟下的人，就是扒出来，生存的希望也是渺茫了。

　　当过日本汉奸的国柱一家三口就埋在废墟下，还没出来。因为他有历史问题，所以没人敢说去扒他和老婆孩子。我到家的时候，再叫人去扒国柱已经晚了。当我们把他们一家三口扒出来时，国柱他紧紧地抱着他的老婆，他的老婆紧紧地抱着孩子。三口人就这样地死在了一起。

　　国柱是大高的个儿，有点驼背，戴一副金丝眼镜，说话非常和气，一看就知道是有学问的人。文革期间他家的门口挂着一块历史反革命的牌子。听我父亲说，国柱解放以前是煤矿的高级员司，是大学毕业。他能双手打算盘，只要工人报出工数和工号，几秒钟他就能算出工人的工资。工人们都佩服他，因为他从来不欺负工人。 国柱的前妻早死了，他四十岁的时候又娶了一个地主的女儿。那女人比他小十几岁，人长的漂亮。据说也是有学问的人。我和邻居都没见过她，因为她总也不出门。 那年代，家庭成分高的人搞对象是很困难的，国柱快四十岁了才娶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他们结婚一年后，生了一个儿子叫冬冬。冬冬长的大眼珠双眼皮，白胖白胖的，就象个瓷娃娃。冬冬学习非常好，可是，到了四年级的时候得了肾炎。脸浮肿的一点血色也没有。冬冬在家休学的期间，把小学的课程都学完了。那些课都是他妈教的。

　　冬冬的妈整天不出屋，在屋里闷得细皮嫩肉的。有人看到她在屋里描眉搽粉的。冬冬妈长得实在太漂亮了，真象电影里资本家的小老婆。我们在一起住了将近二十年，我就见到过她一回。 七五年国柱家盖小房，我和邻居的七八个小伙子帮忙。一间五六平米的小房，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屋顶已经上好了薄泥。中午，国柱请我们吃了一顿饭。这是我在那个年代吃的最好的一顿饭。菜是国柱从饭店炒来的，还有许多罐头和色酒。

　　冬冬脸色蜡黄躺在炕上，国柱的俊老婆坐在炕沿边等着给我们盛饭。我们吃的是雪白的大米饭。我们吃一碗，她盛一碗。她给我递碗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小手。她的小手又白又嫩，白里透红，就象香腻的五截腊肠。
吃了饭我们就走了，国柱出来送我们，他的俊媳妇连大门也没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国柱的俊媳妇了。
我和几个邻居把国柱一家人扒出来，放在一块比较平的地方，用一块被单把他们三口盖了起来，等他的亲戚们来了再掩埋。

　　震后第三天，国柱的前妻的女儿带人扒东西，我和邻居去看热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什么是真元宝。 在国柱家的椿木大板柜里扒出了十几块金灿灿的金元宝，还有十块一张的，五块一张的，没沾手的一沓沓的新票子。在一个特别精致的小木匣子里还扒出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国柱年轻时穿日本军装，挎着洋刀，牵着狼狗的威武写照。我们一看都傻了。原来国柱真是日本汉奸哪。

　　国柱前妻的女儿把值钱的东西拿走后，也没管掩埋他们三口就走了。国柱一家三口人在烈日的暴晒下尸体一天天地膨胀了，腐烂了，肚子鼓的象皮球，把被单支得老高老高的。他们的尸体流的汤儿特别臭，有上千只绿豆苍蝇在被单上吸吮。 解放军来了后，把他们一家三口埋在了桃山的万人坑里，从此，汉奸国柱和他的漂亮的媳妇还有儿子冬冬，就这样消失在一九七六年的七月二十八日的凌晨四点三十八分了。

　作者单位：河北唐山开滦荆各庄矿业公司

作者：齐凤池

编 辑：刘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