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父亲的老白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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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资讯网 | 2010-1-26 9:54:14小说林 | ||
单位:四川省威达煤业有限责任公司社区管理委员会
杜鹃花开,油菜花泛黄的时候,已是清明时节了。 星期天,一大清早,我携妻子和女儿带上早已准备好的祭品和一瓶“老白干”,沿着崎岖的山间小路,来到离矿区不远的一座名叫“茶山”的地方,杂草灌木间,那里有一塚低矮的坟墓——家父长眠的地方。 我们一家来到父亲坟前,点燃香、蜡烛,摆上水果和“刀头”(猪头肉),再斟上满满一杯“老白干”,然后点燃鞭炮和纸钱:“爸,您的儿子、儿媳和孙女来看您老人家了。”此时,不经意间想起台湾诗人、学者余光中的一首诗《乡愁》,“你在里头,我在外头”,伤感之情油然而生。关于父亲的许多往事,自记忆深处漫漫游来—— 父亲,一米八的个头,为人憨厚老实,不善言语。父亲是解放前从资中双河乡下被拐骗到威远黄荆沟一个煤窑里来的。从此,父亲就失去了人身自由,整天在煤窑老板打手的皮鞭下挖煤、拖煤,累了,稍有怠慢就要挨打,病了,也无人问津,只有挺着;吃不饱的时候,常是野菜充饥;没有衣服,一张围帕遮住下体,这就是煤窑工人的全部家当。同父亲一样被骗到窑子里的人,天南地北的都有,有的矿工为了逃脱煤窑老板的煎熬,偷跑出去,打手抓着了,被活活打死、病死、饿死的不计其数,都统统扔到一个被废弃的窑井里。解放后,忆苦思甜,那里被称为罪恶的“万人坑”。 几年后,共产党来了,父亲自豪地成了新中国第一代煤矿工人,并在威远煤矿这片黑土地上深深扎下了根。 记得文革时期,我刚进入蒙童之年,七个兄弟姐妹,吃饭穿衣成了父母生活中的头等大事。全家仅靠父亲一人的微薄收入糊口,哥、姐不能穿的衣裤,母亲又把它缝来我和弟妹们穿,补丁又补丁的衣裤从来不舍得丢弃,母亲说要勤俭才能持家。一次,我和邻居的几个孩子跑到矿区山坡上的果园里去摘了几个毛桃子,回家后,父亲知道了,狠狠地痛打了我一顿,父亲说,做人要有骨气。 童年的记忆是无法抹去的,最难忘的是父亲的“老白干”。父亲每天从井底下班回来往往都要喝上几杯“老白干”,每次看到父亲喝酒怡然自得的样子,我就托着小腮想:“酒,一定很香、很甜,一定很可口吧?要不爸爸为什么特别钟爱呢。”一天,我默默地看着爸爸喝酒的神态是那样虔诚。“爸,酒——好喝吗?很甜,对吧?”爸爸抿着嘴笑了:“很甜——很香——味道巴适。”儿时对什么都感兴趣,对香的、甜的就更不马虎。爸爸睡觉了,我为了馋那香的、甜的东西,打着赤脚,偷偷地摸进了灶房,拿来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老白干”,学习爸爸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没有尝到一点甜味香味,却被那辛辣苦涩的酒味呛得流眼泪,不一会,就觉得天旋地转,被醉倒在地上了!直到天亮,母亲起来弄早饭才发现我在地上睡着了。后来,母亲说爸爸喝酒是为了抗疲劳、提精神、祛风湿。 不久,父亲在巷道里架棚的时候,工作面突发冒顶事故,父亲被垮塌下来的矸石重重地砸在了腰椎上,从此,父亲再也没能站立起来。 父亲在病榻上一躺就是三年。在我戴上红领巾的那一年,父亲静静地离开了我们,走时年仅四十八岁。就这样撇下了他心爱的妻子和疼爱的儿女们,也撇下了他深深爱着的矿山。他走得那样不安,但又有些坦然,连一句话也没留下,难怪他走的那一刻,望着身边一高一矮的儿女们眼睛久久不愿闭上,恍若一盏醒着的矿灯照耀着我们快快成长。 时光荏苒,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再也看不到父亲喝酒时抿嘴的神态了!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老白干”是那样的香、那样的甜了。 我端起酒杯,将酒徐徐地洒在父亲的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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