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苏红:鸽迷搬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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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资讯网 | 2009-4-29 16:12:07小说、故事、杂文 | ||
“突、突、突……”推土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那片荒弃的瓦房旧址一天工夫被夷为平地,视野一下开阔起来,远处起伏的贺兰山峦在夕阳余辉中镀上了一层静谧的金色神韵,袅袅炊烟从山落中稀稀拉拉的升腾而起,渐渐氤氲开来,使矿区的黄昏弥漫出暖暖生机。 迷嫂唠嗑差点忘记回家烧饭,今天下午和李婶、王大妈等人在巷子口边织毛衣边议论拆迁,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嫁给丈夫这么多年来,还没出过远门呢,更不要说住进城里楼房。当年出嫁,听说找了一个工人,村里的姐妹都眼热得很。哪知采煤工是三块石头夹块肉别提多么辛苦!迷嫂成天价揪着一颗心捏着一把汗,她知道矿嫂的责任大呀!可来不得半点马虎。这么些年来任劳任怨也就罢了,为了自己男人自己娃的吃穿操心,那是女人的本分。近年来矿井资源濒临枯竭,许多人工作调动全家下迁搬进城里住上了楼房,矿上的住户越来越少,到处是苍凉的感觉,人少压不住生气啊!看着那推土机把曾经的记忆“抹平”,迷嫂心里越发失落。 迷嫂臂弯里抱着织了一半的毛衣走进院子,见到丈夫张鸽迷蹲在鸽子窝前,手里抓着一只鸽雏,正专心致志地撅着满是胡茬的嘴巴,用舌尖轻轻地往小鸽子嘴里送食,那鸽娃儿闪着亮亮的眸子,头一伸一缩间,已经“嘭”一口吞进了那颗浸透津液的花生豆。迷嫂突然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她一手指点在张鸽迷的脑门上:“你见了鸽子比儿子还亲,成天价油瓶倒了都不扶,却给这玩意擦屎抹尿嘴对嘴喂着吃,小心得上禽流感也被关进笼子里。” 张鸽迷捏了一个泡好的花生撂进嘴里,腮帮一起一落地动着。看也不看媳妇说:“去、去、去,老娘们知道个啥?我这鸽子成天价比你都讲卫生,打针吃药一样不少,你那臭嘴少来咒我的心肝宝贝!我病了不怕,倒怕有人受不了没人给挣钱花。”他说着眯缝着一只眼睛观察起那鸽雏的血砂眼。“嗯,这小家伙可是个美男子呢!” 迷嫂说了几句没趣,转身进了厨房,孩子就要放学回来了,做饭要紧。 说起张鸽迷迷恋鸽子的逸闻趣事可多着呢! 他丈夫这人可是个迷鸽子能忘了吃饭的主儿。有一次,张鸽迷端了一碗干捞面才吃两口,就坐不住了,端着碗蹲到院子里去数回巢的鸽子,边看边自言自语,像和孩子说话一样。突然,他那稀疏的头顶落上了一滩热呼呼的东西,他随手一摸竟是新鲜鸽粪!恰巧被迷嫂瞧见,迷嫂乐了:“哎呀!差点掉进碗里。你呀你,哈、哈、哈……。”张鸽迷抬着头望着“肇事者”——瓦灰沙眼鸽子,笑了:“我正担心它被人拐跑了呢!”手里的面快坨住了,他却还在鸽子窝前东瞅西望,咋也喜欢不够似的。这张鸽迷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喂鸽子、打扫鸽子窝。边打扫边观察鸽子粪便,如果看到粪便水多,颜色发绿,就表明鸽子有了疾病,立刻喂药。他自己省吃俭用却省下钱来为鸽子配置优质“粮草”:药品、营养品、粮食……等一系列配套物资。 吃完晚饭天还没黑透,张鸽迷又要去鸽子窝查看,迷嫂一把拽住他说:“哎,我说你能不能务点正业?住在山下那片房子里的人都搬城里了,这阵子那地方也推平了。你窝在家里啥也别想谁也别找,给沉陷区分的新房一批一批让人占了,你老家伙坐家里,是等天上掉馅饼还是指望鸽子飞回一套楼房?”迷嫂越说越顺嘴。想想自己跟着丈夫含辛茹苦十几年,到头来连个楼房也没住过,眼瞅着南街、西街的矿区住户整片整片搬迁进城,她心里酸酸的。 “你有本事你去找领导要房子!我没那个本事。”张鸽迷眉头一皱气哼哼地说:“老娘们家知道个啥?人家那些都是划分在沉陷区内的住户,不找领导也给分。早晚还不是要轮到咱们,急个啥?” “那也有个特殊性吧?咱那小房的墙角眼看着就要塌下来,有点良心的领导他都不能拒绝咱分房的要求。老话说得好,民不追官不究,你不找人家咋知道?我成天价在屋里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找谁去?”迷嫂振振有词,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这晚上,两口子背靠背谁也不理谁。鸽迷也不是不想住楼房,平时最怕求人的他见不得领导甩脸子,他总想按片划分的风早点刮到他门前。 第二天,矿服务公司门前贴出了分房名单。公榜的轰动效应把人们的谈话热点“炒”到了沸点,张鸽迷家的冷战也酝酿进入爆发状态。 张鸽迷的妹妹英子也被卷进了这场风波之中。 中午,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白热化的阳光千丝万缕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写字楼上的国旗无力地低垂着,大铁门旁的国槐树叶反射着点点耀眼的白光。 英子手搭凉棚疾步朝哥哥家走去,远远瞥见巷子口聚了一堆人在唧唧喳喳议论着什么,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她脚下生风来到现场,诧异地打量这些人。原来是邻居们在议论搬迁和哥嫂吵架的新闻。站在墙根蔫头耷脑的嫂子看见英子像见了救星一样,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激动地说:“英子,你来看看这房子还能住吗?” 迷嫂带英子走进窑洞房那间平时放杂物的小屋,指着房顶的一角给英子看:“英子,瞧瞧!那是什么?” 英子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啊?!”着实吓了英子一大跳,房顶一角裂着蜿蜒的一米长裂隙不说,还有一块篮球般大小的隆起,从斑剥的墙皮下露出大石块的粗糙质地。 “那块大石头马上要砸下来了!这房子哪里敢住呀!”迷嫂气愤填膺地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跟在后面的张鸽迷说:“我以前就向房产科反映过,人家不当回事。这回分房我去找,房产领导说有我家,前天回话说情况有变又给取消了。这不?今天公布名单上确实没我家!让你哥找去他偏不去。” “是该找,这石头掉下来房子就塌了嘛!”英子也奇怪哥哥不去找领导的作法。 原来,张鸽迷平时最怕求人。这次分房原则是划片分,张鸽迷家这排房子刚好被划片到界线外,但特殊情况还是照顾的,危房按理应该给分房,这次公榜中出现个别不公平现象,然而没有资料证据怎么去找领导告状。 英子想起单位副队长手里有分房文件,附表上都是分房户的名单,标注着原住房及现分房情况。 迷嫂性格开朗、心直口快。鉴于张鸽迷长期在井下一线的工作性质,她将家务活全揽。为了避免丈夫工作分心,家里的烦心事她从不告诉张鸽迷,这回房子眼看有塌的危险,而分房名单上偏偏没自己家男人大名,她着实急眼了,在邻居的窜动下和张鸽迷争个脸红脖子粗,也忘记了顾及男人脸面。 “嫂子别急,我去找资料,你去告状!领导肯定会管的。”英子一路小跑赶回单位。 “王队长,你的那份分房文件借我看看,明天一早就还给你。”英子轻而易举地借来了文件,一路飞奔交到哥嫂手里,迷嫂坐上长途汽车赶往城镇矿务局领导所在地,英子忐忑不安地回到单位。 迷嫂把马局长堵在了门外,久蓄的眼泪夺眶而出,“马局长,我找您反映一件事……” 马局长很重视这件事,当即拨通电话:“立即处理!这么严重的危房不给分房你们做得可不对呀!” “我们一定照办,一定照办。”电话那头的回音轻柔殷切。 下午,英子上班和王队长吵了起来。矿上分房小组接到局长电话紧急开会讨论新方案,王队长来要他的文件,英子拿不出来。半个小时后他急等开会,没资料怎么讨论?他火了,指着英子凶神恶煞地吼道:“张英,限你20分钟内立刻给我完璧归赵,否则少客气!” 英子说好明早还文件,当初已征得他的同意。看到他说话不客气,英子生气争执了几句。但是胳膊哪里拗得过大腿?只好回答:“您等着,我取去……” 英子心虚地借辆自行车骑上就盘算开了:不行先去借一份再说,但愿嫂子早点回来……” 可是,借了两个人都没借上,矿上紧急通知注意稳定大家怕捅篓子。 英子心急火燎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快绝望了,马不停蹄地骑车赶到哥哥家,却发现嫂子在这节骨眼上满脸喜气凯旋归来。 “天哪!有救了。”英子如获至宝拿上文件火速还给王队长。 几天后,房子分到了哥哥张鸽迷手里,英子成了嫂子心里的功臣。告状事件,也成了他们三个人的秘密。 第二年的春季,张鸽迷终于搬进新房。他还没进行装修就开始和鸽友策划在楼顶搭建鸽棚事宜,迷嫂也没心劲和他斗嘴,整天张罗着打探市场准备装修房子。张鸽迷专门挑了顶楼,这让别人不理解,二楼、三楼是抢手楼层,他不稀罕。他实在想在楼顶建一个简易鸽棚,可是老婆嫌脏,他和老婆拗了几天也没扭过老婆,老婆说抢着要顶楼她就一肚子气,将来老胳膊老腿上下多不方便。张鸽迷笑着安慰说生命在于运动,再说楼层并不太高,在大城市里这四、五层正是抢手货。 张鸽迷天天下班后往鸽友家跑,他不能一天见不到鸽子,鸽友那里有他托付寄养的几只宝贝鸽子。半个夏天过来,毒辣的日头把他那头发不富裕的头顶晒得脱了皮,迷嫂心疼地抚摩着他的头终于答应了建鸽棚的要求。 张鸽迷兴奋地当即联系订购建材,两个工余时间就搭建成了宽敞明亮的鸽舍。 这时,矿区的又一批沉陷区分房工作开始了。按照划片分房政策,终于划到了张鸽迷家原来那片地方,老邻居们个个喜上眉梢。 张鸽迷对迷嫂说:“我说不用急吧?咱要不去找今年不也划分到房子了吗?那事弄得我心里老是不得劲。”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咱告状也是逼出来的。要不还要提心吊胆熬一年,万一有个好歹,连告状的机会都没有了。”迷嫂的嘴一向好使。 “总之,领导还是挺关心咱们矿工的,只是咱们情况特殊点,也急了点……”张鸽迷慢悠悠地吐了口烟圈,若有所思地说。 迷嫂这回没反对,认真地点了点头。 住进新楼,养上心爱的鸽子,张鸽迷下班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楼顶看鸽子,站在楼顶鸽棚前放眼望去,一幢幢楼房层层叠叠;一片片绿荫郁郁葱葱;四通八达的街道车水马龙;华灯初上的夜晚,橘黄色的朦胧光晕点缀着街道,如夜光宝珠项链般迷人眼眸。清晨,张鸽迷放飞一群带着鸽哨的信鸽,那如醉如痴的双眸中便透出一种暖暖的味道…… 作者单位: 神宁集团红梁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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