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井巷中去,人类一定有扇灵魂之门
去与一块真正的煤相遇吧,
在生与死之间,点亮心灵的就是煤的灯盏
把黑夜一次次提纯
沉默的矿工比黑铁还要硬朗
一块煤,与另一块煤,紧紧挨着
在漆黑的井下相互拥抱取暖,深渊中苏醒的煤
静静地将孤独一一饮尽
藏住红色的火焰,和民族不屈的骨骼
奉献出的却是史诗和肝胆
八百米以下的巷道还弥散着烟尘
太阳张开追赶的双翼,迎着亿万年前的梦境
默默思考的矿工还要在黑暗中潜行
寻找血性的诗篇
这火的精魂,人生的力量和高度
啊光明,这成吨的渴望!
这生命的张力和厚重,注定要踏遍煤海
我看见可敬的矿工:黑色瞳孔含着太阳的光芒
璀璨的灯盏,对应着银河与漫天星斗
只有矿工对应着我们心灵的星座
《苏北的煤》
秋天的风搬完了内心的旷野
在月亮削薄的时光中
煤矿沉静,火车远走,钟声滴答流逝
只有菊花兀自举着金色的杯盏,
在坡地静静地燃烧
辽阔的大地下,矿工成为思想者
风儿轻快,体内的光芒
像梦的延伸,尽显博大之美
草叶上滚动着秋野,一颗热烈的汗珠
一辆辆运煤车从村前驶出
煤含着动人的光泽,成为土地谦逊的品质
有时黑色煤粒会滑落到田梗的麦穗上
在阳光照射下,一闪一闪的
苏北的煤,在地层之下如闪亮的星座
煤在缝补时光,有一掬太阳的光芒
煤是太阳疼痛的心脏
我的苏北,就住在煤的心脏上
一年年秋风,吹透
《矿灯永远亮着……》
矿灯亮着,从胸中掏出桃花和明月
穿透多少黑夜与黎明
这草尖上的露水扇动圣洁的翅膀
在煤的叙述中体悟乡愁
如果月亮从屋脊上滚落了下来
会成为揪心的矿难,埋下一座无辜的星群
矿灯具有穿透力的雨
携带着祖国的心跳,大海的涛声
在时光深处,泣血的煤有着锋利的心
矿灯照亮这轻飘飘的一页
在陡峭的井巷中扇动着卑微的翅膀
在时光隧道中谨慎,变慢
辉映着岁月的最底层的矿灯永远亮着
像一双深情的眼睛
矿灯开着,开出煤层最美的莲花
开通一条时光隧道
永远醒着的眼睛最终成为闪亮的鱼群
《井架下的乐章》
井架下的乐章总是与煤无法分割
煤燃烧着骨肉,矿工燃烧火热的青春
外表冷寞,内心却充满了火焰
这凝固的阳光,燃烧的火焰从井下澎湃而出
从地层深处把矿工的灵魂感染
在矿工发亮的脊背上,真正的煤炭在滚动
浑身上下都是黑的,乐章是摇滚的
它身体里的热在呼啸
孤独了多少年的内心的火焰
摇滚的煤,想要燃烧
照亮内心,照彻大地痉挛的道路
青春的火焰在黑暗中上升
生命的灯盏,指向黎明辉煌的行程
在井架下面的乐章,青春阳光
昂扬的节拍激越的音符跳跃成摇滚的乐章
《火车一次次运走了煤》
火车一次次运走了煤
苏北的煤,煤上的雪,雪上的泪水和梅花
剩下崭新的碑刻刺透了多少人的心
剩下的阳光提炼着火的精魂
剩下风,沙沙地吹着
这贫困的村庄和夕阳西下的黄昏
火车运走了尖锐而潮湿的生活
剩下多少沉寂、苦涩和悲悯
剩下芦苇的骨骼,在风中一次次颤抖
剩下体内无比忧伤的风雨
催促着那些穷乡亲一次次奔波在煤尘中
火车咽下一两声呜咽运走了煤
剩下散落的煤屑,在黑暗中默默啜泣
剩下冬夜小小的炉膛
剩下乡邻用亲人的骨灰换回的生活的热量
剩下一波三折的抚慰金和医疗
火车吐着白烟运走了煤
剩下灵魂,这个虚无的词在清明节阅读
剩下月光和星辰辉映的疲惫大地
剩下一家人孤零零的案板,
剩下筷子,剩下碗,剩下米,却带走了锅
《有谁还会记得那一块煤?》
现在,有谁还会记得那一块塌陷区的煤
他有刻着欠条的头盔
他在挽救工友的最后时光里震耳发聩
瘦弱的喘息像一枚小小的春雷
这是被死死压在了灵魂最深处的煤
连奔腾的长江黄河也无法挽救生命血液的煤
寒风凛冽,八百米的巷道中
厚厚的煤壁为之默泣
为他救出工友的那一刻,为泪水中的煤
为仅仅一瞬间就没收了阳光的煤
他成了一个母亲两个孩子最后的永远的挽歌
有谁能比这塌陷区更彻夜难眠
塌陷区的故事,这世间奔走的人又能知道多少
有谁还会记得那一块塌陷区的煤
只有她,还在家中教孩子识字
只有她,还在为一块煤在清明过一个祭日
她还在等着他,等着那疲惫却又熟悉的脚步声
等着一块煤摸黑闯进贫穷的家
《轮回的煤》
与春天的流星相遇,就是与煤相遇
那是我们久违的亲人
那是温暖过我们的挖过煤的亲人
它具备一座森林所具备的最原始单纯的生命力
春天的煤黝黑,闪亮
像轮回到这世上最初的火焰!
煤的火焰,温暖着安静走在世上的亲人
用黄土地一样的憨厚和质朴
用比春风还要轻的花朵的怒放
春天的煤也不去惊动油菜花的歌舞
只化作一颗小小的流星在你的眼帘轻轻划过
如果碰疼了你,那一定是这首诗的错
有谁会在春天在意一颗小小的流星呢
这似乎多么不合时宜啊
一块煤需要怎样的涅槃才能凝聚成时光的力量
从一棵树变成一块煤要需要多少年沉积
一颗春天的流星多像亲人的一滴泪
一颗燃烧的流星,是春天轮回的煤的眼睛
轮回的煤,让我的内心一再陡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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