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远航小说:那年的爱伤了谁…… | |||||
煤炭资讯网 | 2008-4-25 16:22:10 要闻 | ||||
那年的那场爱情故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在人们的记忆中早已淡化,但是于我却没有忘记,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会时常地回想起来。 杨哥与杨二姐都在生产队的茶场劳动,出事那年他们都只有十八九岁,但他们到底是几代前的共同祖宗,大家都没有去想。依乡下人传统的想法,同姓间是不能发生恋情的,更不会干出什么不能见光的事来。但是不去想,并不等于不会发生。而一旦发生了,人们又感到惊讶愤怒和不可思议。 生产队的茶树种在半山腰之上,一陇一陇梯田的样子,直伸入白云深处。采茶的是队里的副业组,组长叫富儿,组员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大哥哥大姐姐,他们大多数是小学初中毕业没有升上学的。那些年还没有掀起外出打工热浪,偏僻的小山村里,大人们忙田地里的活,伺弄茶山的事儿就交给了这群未来的农民。 富儿对工作还算上心,但他对杨二姐的美貌更上心。二姐有多美,那时不满10岁的我描述不出来。但有些有趣的事,是可以证明二姐的美貌的。那时只要二姐出工,村里的小伙子们立马会变得手脚利落起来,平时拖拖拉拉的人也能三下两把扫掉碗里的残粥撵着出工,像二姐的影子一样;二姐到河边洗衣,队里的小伙子就又变得勤快起来,端盆衣提双鞋,先到的挤到二姐一块,后到的只好隔河打望,争着给二姐拧衣捶裳,搞得二姐难得片刻清静。一个挑担过河的汉子打望着忘了过跳蹬步,一脚踏进河里,满担的苞谷撒到水中,狼狈不堪,见者无不捧腹大笑。采茶时,姑娘们像撒落在茶树林里的一群鲜艳的花朵,但你只需一眼,最先抢入你眼中最靓的那朵就是二姐。白草帽、白袖衫衬着白白的胳膊,在明媚的阳光下泛着瓷器的光泽,晃得人心慌气促。 在派活上,富儿总是捡轻的,当然还要离二姐最近,有事无事找二姐搭讪。二姐看出了他的花花心思,有意不搭理。杨哥是副业组里唯一的高材生,但也只是个落魄“秀才”,虽然是镇中学成绩最好的,但还是以2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郁郁寡欢的杨哥常常一人独自干活,采茶就采茶,浇水就浇水,剪枝就剪枝,伙伴们劳动时的欢笑一点也感染不了他。歇活时他就一个人窝进草丛中,望着蓝天白云发呆。班主任老师曾到他家动员他复学,可贫穷的家中正缺劳力,父母说什么也不答应。他爸说:“都读到高中毕业了,我们乡下人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能算简单的账就行了,还读什么瘟书啊?”杨哥的命运就注定与土地结缘了,队长同情他,叫他先到茶山干一年,待来年会计卸甲,打算让杨哥去接任。二姐见杨哥成天闷闷不乐,从内心深处怜悯杨哥,自然少了往日的欢笑,因为她已经情不自禁地喜欢上杨哥。劳动间隙,小伙子们三五成群地打纸牌,姑娘们四散找磨菇采野果,二姐却陪杨哥一起躲进草丛里,陪他说话,讲笑话逗他开心,将随身带的可口的东西一起分享。富儿恨得牙痒,但顶多也是在他们聊到兴头时猛喝一声“干活了”,或者背地里偷偷扔点土块。一想到队长对杨哥的承诺,富儿就不敢跟杨哥明火持仗地干。 月光朗朗地照着乡村,给茶山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辉。刚从邻队看完电影《小花》的杨哥和二姐悄悄落在了所有人的后面。电影散场拥挤的时候,二姐紧紧攥着杨哥的手,让进月阴里,待人们匆匆散去,两人才慢腾腾地往庄子里走。到了茶山,只见皎洁月光洒在层层茶树上,泛着迷人的绿茵茵的光泽。二姐说:“杨哥,你看看我的腿咋啦?刚才挤时好像被人拧了,现在正疼哩。”二人蹲下来,齐腰高的茶树成了天然的屏障,月光下一双洁白光润的玉腿伸到杨哥怀中,杨哥的心怦怦剧跳起来,草草地看了看,说:“明儿再找吧,晚上看不见伤处。”二姐红着脸,用手指着膝盖上轻柔地说:“诺,就这里,你帮我揉嘛。” 月儿悠闲地在天上漫步,一忽儿钻进云里,一忽儿跳出云外,茶山散发出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撩拨着两颗年轻的心,似乎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揉着揉着,杨哥感到自己的力度在一下下减弱,二姐的身子却越靠越近,头发和身上散发出的香气,令杨哥周身酥软无力,一股从没有过的力量却在体内迅速地汹涌澎湃起来…… 采春茶了。小伙子大姑娘们都在抢摘清明茶,二姐突然呕吐起来,然后昏倒在地。大伙手忙脚乱地将二姐送倒镇医院,医生说二姐有喜了。富儿明白怎么回事了,恨不能把杨哥揪去站高凳戴尖帽,可是这样的运动已在三四年前就结束了,他咬牙切齿骂杨哥:“一笔写个杨字,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你还是人吗你?简直就是一条狗!一条没脸没皮不死的赖皮狗!”从此杨哥有了个晕号“活赖狗”。 二姐在医院做了手术回到村里,先前喜欢她的小伙子,一个个像避瘟神一样,远远躲开了;姑娘们都不跟她一起,担心玷污自己名声,找不到好婆家;二姐的妈在听说那事的当天下午就跳了河,淹死了。杨哥、二姐无论走到哪里,背后都是指指戳戳的手指,妇女们呸声不绝,指桑骂槐地拿他们当教材;每当杨哥走过,孩子们就在他身后跳着,“活赖狗、活赖狗”地喊着玩。在无数双眼睛下,杨哥二姐再也没在一起,队长提前将杨哥弄回了生产组,总是把最苦最累的活派给杨哥干,承诺做会计一事也就不了了之。犁田挑抬,很多重活都朝杨哥肩上压来,杨哥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如一块沉默的石头。在人们的意识中仿佛他就该这样,才能洗掉他身上的一切罪孽。他像一条忙碌的牛,用劳累来麻痹和忘怀所有的情与痛。没过多久,成天自言自语的二姐,变得痴痴呆呆的,不久就疯了。常常见她在有月光的晚上,披头散发往茶山上走,一边走一边哼唱《小花》里的歌:“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心忧愁……” 大约过了半年以后,人们对杨哥二姐的事都不太在意时,杨二姐突然从村里消失了,有人说二姐被人贩子骗走了;没过几天,杨哥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村庄,有人说他给父母留下了信,不找到二姐决不回来。至今,20多年过去了,可杨哥二姐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在人世。想必纵然他们还活着,也已经彻彻底底地从生命中忘掉了生养他们的村庄,忘掉了给了他们爱和羞辱的茶山。 杨哥和杨二姐都是我的乡邻,当年跟着喊“活赖狗”的小孩子中也有我一个,倘若他们已不在人世,那我也是迫害谋杀杨哥与二姐的帮凶之一,这辈子我都该受到良心的谴责。犹其是有月光的夜晚,当我端着茶杯品着香茗,融融的月光洒满进我的窗台阳台的时候,茶山的往事一幕幕地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的内心怎么能够平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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