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亭:一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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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资讯网 | 2008-12-4 10:21:08小说林 | ||
作者单位:淄矿集团埠村煤矿二号井 柳河南岸十余里有座小山。山不高,但有怪石嶙峋;林不多,草却密,各色鸟儿,野兔倒也常见。在柳庄人不经意间,山角下树起了钻塔,响起了钻机隆隆地歌唱。 柳庄人奔走相告:我们这里要建大矿了! 地质钻探队里清一色的棒小伙,二三十岁光景个个生龙活虎。他们租住柳庄的民房,这倒让柳庄人第一次知道闲置房屋也能挣钱。 柳树婶看着下班疲惫的小伙子们,心里着实心疼了:他们还是孩子,就远离父母远离亲人,自己上班不说,还要自己做饭,洗衣,真是不易啊! “梁孩子。”柳树婶叫一个姓梁的小伙子。 “大婶,您有事?”梁伟刚要开锁的手停下来。 “梁孩子,把脏衣服脱下来,大婶给你洗。” “大婶,我能洗。”梁伟说。 “干活这么累,下了工歇会儿吧,大婶洗衣服时一块给你洗了,洗一件也是洗,不差你这几件。”柳树婶慈爱地看着梁伟,象端详久别重逢的游子。“你们出门在外,现在我们住一块,我就是你婶,一家人,别见外。”再不容梁伟争辩,柳树婶上前三下五除二扒下脏衣服,向自备压水井边走去。 换下工装的小梁从屋里拿出了肥皂,洗衣粉洗涤用品:“大婶,你洗衣服不再搭上洗衣粉,来,我这儿有,你用吧。” 日子悄悄地,静静地过着,无所谓快无所谓慢,转眼一年过去了。钻探队员多了起来,听说成立了工程处。 在柳树婶的带领下,凡租给钻探队工人住房的主妇们都在为工人兄弟服务了:洗衣、缝被、做鞋垫,不一而足。当然象小梁一样只出洗涤用品的只有他一个,其它的哥们除了买更多的肥皂和洗衣粉之外,还给点劳务费。 日子仍是静静地,悄悄地过着,无所谓慢不可谓快。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工程处的工人又多了起来,柳树婶听说他们成立了建矿筹备处。山下到处成了工地,有建楼的,有打井的,还有……到处是忙碌的身影,村里住满了工人,以前一家一个,现在成了一屋三五个,七八个了。 正如工程师预见的情况一样,附近村庄的自备井,随着井口的下坠一眼眼没有了水。 聪明的柳庄人忽然明白了什么,好事者奔走相告,这些人来建矿,破坏了我们柳庄的风水,老天爷恼怒了,不给水了。 “找他们头去,把他们赶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其余的人附合起来:“把他们赶走!” 筹建处长是个神采奕奕的长者,鹤发童颜,倒有些仙风道骨。 “你是这里的头么?”柳二憨走在前面,问老处长。 “你有什么事?”老处长一脸和气,象是爷爷面对做错事的孙子。 “你们开矿破坏了我们村的风水,你们得走,不能在这里干了。”二憨并不憨,也算是柳庄摆到台面上的人物了。 “具体情况,我们都和乡里、村里协商好了。”老处长一指远处刚建好的一个三层楼高的圆圆的东西说:“那是水塔,以后我们就都吃上自来水了。今天我们开挖通向村里的主管道,用不了几天你们家里就吃上自来水了。这事村里没开会说吗?” 前几天,村里是开了会,去的村民很少,还净是些老头,老太太,现在农村开会少了,参加会的人也少了。 “村长!成天吃你们的,喝你们的,还不是向着你们!”二憨青筋暴起耿着脖子说。 “自来水,看过电影吗?城里人用的自来水,以后你们也用上了。”一个年轻工人鄙视着二憨说。 “你是头么?你没脸面和我说话,我和你们的头谈判呢!”二憨乜了年轻人一眼,没好气的说。 “谈判?!”老处长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问二憨:“你有什么条件?” 二憨说:“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行!”老处长爽快地答应了。 “乡亲们,他们打井开矿破坏了咱们村的风水。村长不和我们唠叨唠叨,就同意了。村长肚子里有花花肠肠子,肯定他自己有了好处。我代表大家和他们谈判,给你们争口气。你们回去吧,等我和他们讲好了条件,我通知大家。大家回去吧,地里的活儿忙,各人忙各人的吧,啊!” 跟在二憨后边的五、六十人慢慢散去,只留下了二憨自己,孤零零地象一只掉队的雁。 趾高气扬而又怯怯的二憨跟在老处长后边进了一间简陋的工棚。工棚里中间有张半旧的大圆桌,周围是椅子。角落里是几张办公桌,两张桌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图纸,偶尔也有几个放大镜之类的小玩意。老处长拉了二个椅子,一个让给二憨,自己坐了另一个。立刻有个年轻人给二憨倒了茶水。二憨第一次喝到茶水,二憨竟有些手足无措。以前只见别人喝茶水,喝茶水的样子很神仙,很神仙,自己心里便羡慕极了。 “你叫什么名字?”老处长问。 柳二憨是有大名的,上学时叫什么来着,连他自己都记不起来了。二憨努力地想了想,还是没记起来,又觉得“二憨”这个名字太土,便说:“我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关键是村民们听我的,我是不是村长的村长。你也看到了,我是代表全体村民和你谈判的。”说着他端起了茶杯,水刚到口便烫得他想叫出来,但他忍住了,强喝下烫茶的二憨,样子很滑稽,老处长只当没看见似的,却惹笑了在一旁忙碌的年轻美丽的姑娘。 “他叫二憨。我哥住他家。”姑娘的声音甜润动听。 “小芹,不许你乱插嘴!”老处长喝斥姑娘道。 “我明天就走,不给您做饭了。”叫小芹的姑娘撅起了嘴,撒娇道。 “没点规矩。”老处长又说。 “爸,就您规矩多!”姑娘原来是处长的千金。二憨心头一亮:处长的公子住自己家,自己的好事来了。 不像二憨预料的那样,老处长丝毫没给他半点好处的意思。这让二憨好失望,也好气恼。但老处长有理有据地解释,让二憨明白了不少道理。 村长开过会了,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那几天出去偷树卖树的当儿开的?二憨心里打起鼓来。 老处长客气地请二憨一起吃饭。二憨心想:大好处捞不着,小好处也行。于是便留下来吃了饭。 “您是我儿子的房东,算我自己请你。以后他们那些小青年在你们村里做的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你们多担待。从年龄上说,你是他们的大哥哥,要像待自己的弟弟一样。”老处长端起酒杯说。 “老处长,住在村里的工人都是好样的,没有惹事生非的。都是您老人家教育得好!”二憨场面上的话也会几句。 “这样好,咱们就像一家人一样。”老处长示意二憨端起酒杯。 这酒真是好酒。二憨舍不得一口咽下去,他从没喝过这样的酒。“好酒要一点一滴的品,否则就是犯罪!”二憨心说。 看着二憨依依不舍的样子,老处长知道是酒起了作用。示意小芹又拿了二瓶让二憨带回家。二憨也半推半就地顺势接了酒,歪歪斜斜地乘着夜色溜进了家。 没过几天,村里的人也都挖起了自来水沟,埋上了铁管子。一家家的灶旁、天井也按上了水笼头。一拧,白花花、甜滋滋的自来水就流了出来,比以前的压水井的水好喝多了。 二憨暗地里找过村长,却没有发现村长有啥反常,好像他自己没有丝毫好处似的。 二憨很失望。本来他想敲村长的竹杠,可没有把柄。 二憨也到母亲院里找过梁伟,想让梁伟和他老爸说说给自己点好处,也让梁伟婉言拒绝了。 “我爸爸认死理,谁也说不动他!这不我要考地质大学,他硬是卡住不让我考。人家都是为自己捞好处,他却一辈子净捡亏吃!气得我都不搭理他。”梁伟越说越生气,仿佛要拿二憨当靶子,立马一顿拳打脚踢方能解气一般。 二憨又失望了。 二憨平生极少的失眠症又犯了。在二憨的印象中,这次失眠是第四次或是第三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聪明的二憨咋就想不到一个从大矿上发财的门路呢。 二憨躺在床上象烙饼样的翻来覆去,搅得妻子山杏不耐烦起来:“平时死猪一样,今天这是怎么啦?” “头发长,见识短,不会思量日子咋过!”二憨没好气地反驳妻子。 “你倒见识长,你动的花花点子咋就不行呢?到头来还不是鸡×狗×没捞着吗?!”山杏也没好气。 “那是他妈的他们不通气,死人!” “别指望靠斜门歪道发横财,只有老老实实的干活,从地里抓出来的庄稼不欺勤人。我看你还是收了那些歪歪肠子吧!”山杏说。 “不靠点外快,咱还活不活!看了,你一窝子拉出来俩,上学、买衣服哪个不是两份!我弄点钱交给你,你不是不接!”二憨翻身不理妻子了。 “二憨。”山杏语气温柔地叫道。 “啥!”二憨越发摆起谱来,收了收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大的事干不了,你不会自己干点小事?”山杏提醒丈夫道。 “你是意思是顺手牵东西?”二憨又翻过身来紧盯着山杏。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靠着大矿,以后有的是活路。小打小闹就能发点小财,人家吃饭掉下的米粒也能撑死我们这小门小户!” “这话倒不假!”二憨一把搂过妻子,心情霍然明亮起来。 二憨趁着夜色摸进工地。白天他注意到这儿放着一堆钢管,弄几根就能卖好几百块呢!现在废铁都1块钱1斤了。二憨凭着记忆摸到钢管存放处,扛起一根粗的就走。平时二憨肩不能挑,今天却力大无比。他按白天踩好的点顺矮墙翻过去,窜入了玉米地里。这里离家有一里多路,进入玉米地的二憨顿时觉得钢管比山还重。为了早点到家,他径直向家的方向走去,玉米杆也被他踩倒了许多。走着走着,二憨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由于他慌不择路,忘记了附近一口枯井——他又没抓住钢管径直掉了下去——二十多米——井下还有石头砖头——二憨顿时觉得浑身疼痛起来,大腿处还流出了热热、粘粘的鲜血! 二憨大喊救命的声音越来越小,东方也渐渐鱼肚。二憨昏睡过去却看见妻子山杏在数钱,一边数还一边给自己打媚眼。仔细一看不是妻子,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极妖媚极放浪,挑拨得二憨头昏起来。 等到大家发现二憨已是上午九点多钟了,工程处上的人把他送到了县医院。“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我们血库里的血太少了。是从血站买血,还是你们献血?”医生问。 老处长二话没说,挽起胳膊:“我是O型血,先输我的!” 同来的工程处小伙子们更不甘示弱:“我们工农一家人,没啥说的。二憨就是我们的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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