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死之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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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资讯网 | 2008-11-19 6:05:01小说林 | ||
作者单位:重庆天府矿业公司三汇三矿
吴君从小面馆出来,抬头怔怔地看着我,脸上是沮丧的表情。
“没上班吗?”我问他。
“马上就去,本来想请假,队里不同意。”他意识反常,像是自言自语的边说边走了。
吴君是我小学同学,我们两家相邻,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后来我外出读书。他身材矮小,初中毕业就到矿上了,听说谈了几个女朋友都没成。
几个小时以后,我听到外面闹攘攘的,看到不少的人往井口方向跑,我知道井下又出事了。
80年代,我们南方煤矿都要为井下因公死亡的职工开追悼会,我在吴君的追悼会上看到一个红肿着双眼,戴着白花,低着头,身材娇小的陌生少女。有人指着告诉我,吴君是因为她而死的,我将信将凝。
我参加了事故追查会,吴君是冒险蛮干,急于出早班酿成的事故。
“一到工作面,他就忙天火地,一直在说要早点出去,说是和女朋友约好了谈事情。听说他和女友闹了矛盾,女有的态度终于有了好转。”当班班长告诉我。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第一次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消逝,多少年后脑子里仍是挥之不去的记忆。
“上帝将夭逝作为礼物献给最亲爱的人。”这是拜伦的诗句,但有谁又忍心看到一个刚刚沐浴爱情阳光的生命收到上帝这样的礼物呢。
我在煤矿工作和生活了25个年头了,了解本矿和兄弟单位死亡的矿工少说也有几十个了,尤其是还人不少身边熟习的人。从最初震惊到后来凝重,到我思考着煤矿究竟是险恶环境、员工个人素质、或是管理责任夺人性命,而莫刚的死,却让我看到在那险象环生的矿井里一丝悲壮的亮光。
我和莫刚是同一年参加工作的,他1.75米的高大身材,人长得非常英俊,我们在同一单身寝室里住了两年。
莫刚到矿时在采煤队干了几年,后来被调到救护队。他本可以不回采煤队的,但为了给身患癌症的父亲治病,他还是重新回到了采煤队,他是一个非常孝顺的人。
莫刚不论干什么事都非常认真负责,90年矿里专门派他到成都学习深造,回矿后就任命主采队的值班队长。
就在他任职不到两个月的一天,他跟班的工作面突然来压,这种情况过去也经常发生,每次他都及时带头组织大家抢险技护,保住了工作面,还多次受到上级领导表扬。然而,这次来压却与以往不同,班长和另外两名工友看到来压太凶,一边喊他,一边丢下准备递给他的支柱迅速撤离,而一心想保住工作面的莫刚还在拼命的支护……
当救护队员两天以后找到他时,两根金属支柱死死压住了他的脖子,据救护队员们说,他的表情没有痛苦,但我一定能猜出他心中深深的遗憾。
事故的结论,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原因,但似乎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莫刚是缺乏应变能力送命的”。
莫刚死时他的小孩不到两岁,他是没有记忆的,他的妻子也会很快从悲痛走出来,而他的母亲,却是我见过的死亡亲人中最惨痛的一位。
一个年过半百,视子如命,平日里非常乐观的女人,突然间痛失爱子,一下子陷入了无尽的悲苦中。有几年我没有在矿区看到她,以为她回老家了,后来有人告诉我说她疯了,十冬腊月脱光衣服跳进刺骨的池水里。
死者长已矣,生者何其哀。
都说忘记过去是人之本能,不然人类就无法活下去。但一个母亲要忘记自己的儿子是多么的艰难。
我常常在想,全国煤矿每年死亡5000多人,甚至更多,这其中一定不乏如莫刚之“愚执”而“应变力差”者,如果国家于煤炭行业有特殊的政策,他的母亲是否能成为烈士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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