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跃小小说:送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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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资讯网 | 2008-10-9 14:38:51小说林 | ||
作者单位:贵州盘县洒基镇土城矿宣传科 “啪”的一声,庆锋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立刻,橘黄色的光线盈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缎子大花被上,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正在荷叶下缠绵嬉戏,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成好看的弧线,婀娜多姿地向后飘去。 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大火炉,光洁的肌肤燃烧着庆锋,迷醉着庆锋。 庆锋不想起床。 庆锋很想踏踏实实地在床上睡上几天几夜。已经有将近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瘦小的身躯似乎随时都会散架,但是再累也得咬紧牙关挺着,采区不能没有他。庆锋是采煤队队长,是全区职工家属吃饭穿衣的“衣食父母”。白花花的凌冻已经持续好几天了,漫山遍野挂满了面无表情的冰渣子,路上就像铺设了一层白扑扑滑石粉,人在上面行走,有点像一个一步三滑的醉汉在跳芭蕾舞,歪歪倒倒的样子让人心里一惊一乍的。运送生产物资的汽车已经无法到采区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供应科将材料领出来后,直接从井底大巷运送到采面。连庆锋也没想到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动力,从井底大巷到采煤工作面足足有上千米的距离,途中还要经过几处陡峭低矮的巷道,从地面装车再到人工扛运,他带着的8个人运料,竟然保证了上百人的采煤工作面的材料供应。 采面不能停产。采面也不可能停产。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庆锋。 “母亲的风湿病越来越恼火了,双腿浮肿,已经无法下床走路。女儿感冒两三天了,上学也去不了,你就回家来看一眼吧。”电话里,妻子芹的声音一抽一抽的,庆锋听完妻子的话后,心里也疼痛得一抽一抽的。 凌晨5点钟了。芹的双手紧紧地搂着庆锋,均匀的鼻息从她好看的鼻子里舒缓地呼出来,把静静的夜点染得温馨诱人。小床上,女儿娇娇睡梦喃喃,细声细气地在喊爸爸爸爸,一抹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在她小小的酒窝里跳跃。 老屋里,母亲的咳嗽声一阵紧似一阵地传入耳际,庆锋的心突突地跳着,芒刺刺着一样疼痛。 轻轻地拿掉妻子的手,庆锋悄悄地穿衣下床。 “还是要去采区吗?”芹的声音就像盈满房间的灯光,温暖但略显暗淡。 “嗯,要走,你也看见了,恁个大的雪凌,采区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人。”庆锋抬起右手指向窗外,故意把脸迈向一边,他不想让妻子看见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泪水。 “你去吧,母亲和娇娇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照顾好她们的。不过在矿上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粗枝大叶的只顾生产,连身体累垮了都不晓得。”芹在给庆锋收拾行李。牙膏,牙刷、剃须刀和几件换洗衣服一股脑装进一个背包里,虽简单,却盛满了芹无时无刻的牵挂和温暖。 庆锋把芹紧紧地拥在怀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温馨但略显压抑的气氛。 一颗扎着羊角小辫的脑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娇娇醒了。 “爸爸爸爸爸爸,快来看我画的画,画上有你,有妈妈,有奶奶,老师说我画得可好啦,还得了一朵小红花呢。”娇娇顾不得寒冷,穿一件火红的贴身小褂从被窝里钻出来,拿着一张洁白的纸在庆锋面前小天使一样舞动跳跃。 朴实的画面充满童真童趣:“一栋小房子的顶上,烟囱里炊烟袅袅,小河沿岸的庄稼地里,向日葵在迎风微笑,庆锋和芹抱着娇娇,奶奶坐在凳子上,温暖的阳光沐浴着这个温暖的四口之家……”一滴硕大的泪珠从庆锋的眼里流出来,‘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小河”里,犹如一滴舞动的浪花,让“小河”顿时有了勃勃生气。 “宝宝乖,好好在床上睡觉,妈妈送爸爸去坐车上班,挣钱给娇娇买花书包、买布娃娃。”庆锋和芹在娇娇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出门了。 路上行人稀少。 坐车的地点离家并不远,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刺骨的寒风伴随着黏糊糊的牛毛细雨在车站的每一个角落横冲直撞,电线杆上的鸟儿经不住寒冷,一颗一颗的脑袋全部瑟缩到了温暖的身体里,远远一看,在白花花的雪凌映衬下,有点像一滴被画家不慎洒落在画纸上的浓墨,一点也不真实。 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可是在寒风的侵袭下,还是哗哗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庆锋咬咬牙,拿着简单的行李上了中巴车。车子发动的那一瞬间,庆锋看见了他这辈子永远无法忘却的一幕:母亲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拉着娇娇油画一般立在寒风中,一缕白发随着寒风一上一下地飘摇着。女儿娇娇挥着一双冻僵的小手向爸爸告别。妻子芹仍呆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玻璃窗里庆锋模糊的身影…… 庆锋真想跳下车来,搂着母亲、搂着芹、搂着娇娇大哭一场,然后一家四口亲密无间地回家,和女儿逗乐,帮妻子洗衣服做饭,早晚到老屋看一看母亲…… 庆锋没有下车。中巴车吐出一屡沉重的喘息之后上路了。透过车窗,泪水模糊了风雪中的母亲、风雪中的芹、风雪中的娇娇,一幕刻骨铭心的风景渐行渐远了,而庆锋却愈发觉得那风景越来越在自己的心灵深处清晰起来,清晰起来,清晰起来,足足可以,温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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