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刚迪散文：朋友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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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煤炭资讯网 | 2008-1-5 8:59:37要闻 | ||||
六年前，我的一个穷愁了小半辈子的朋友，突然跃进了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的行列。在他装修豪华的三室二厅住房中，其妻不无自豪地对我说：“他那几十年算白活了，守着摇钱树做穷鬼，蠢得要死；要不是信了我的话，只怕到现在还是干豺狗一甲。”(敝地方言，“干豺狗”喻人瘦，这里借指穷瘦；“甲”即量词 “只”。) 朋友妻的女子“大丈夫”气概很让我的妻子惭愧，她一面观光，一面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让我顿感矮人三分，羞愧难当。 朋友昔日瘦削菜黄的脸果然白胖红润起来，挺着微腆的肚子，没有了半点往日那腼腆谦虚的知识分子气。听了其妻刻薄的挖苦，也不难堪，只是宽厚地一笑。他客气得有点高傲地给我让座，沏茶，递烟，并故意将烟盒放在手上把玩，以便让我看到烟的牌子。我孤陋寡闻，不识烟的档次。朋友不无骄傲地告诉我，这烟比“大中华”还高一档。 此后妻便不给我好脸色，三天两头提起我这个先富起来的朋友，一脸的五体投地，“人家那才是本事，房子又大又漂亮，装修得像香港，老婆都跟着沾光；你个大学毕业证有屁用，屋里推部单车进来就转不得身，老子瞎了眼找了你这个书呆子，苦死累死也没人晓得；你看你尖嘴猴腮一副贼相，钱没得卵钱，恶起来吃得人进！” 我却不敢恶，一副逆来顺受、模范丈夫的样子。妻心情好时，也谆谆开导我，可我却是愚夫不可教也。倒不是不信她的话，也不是怀有“穷且益坚”、“后天下之乐而乐”之类大抱负，而是我根本无法向朋友学习。他到底靠着摇钱树，我靠着什么啦，一支只出墨水不出票子的破笔。 不久，听说朋友因贪污索贿被抓进大牢，先是一惊，继而释然，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这使我对自己的无情无义感到惭愧。妻知道后，只是诧异地说：“莫非他得罪了大脑壳。”此后便不再提起。于是，我的日子里便少了许多水深火热，妻子也不再愤怒声讨，我渐渐能在家里抬头做人了。有时痴心难悟，竟还敢公然在妻面前看书写字，也不见妻如以前一样睚眦而怒了。半年后，益发大胆且旧病复发，弄得桌上、椅上甚至床头上到处是书稿，这原是极犯妻忌的，如今倒也相安无事。心中便无限感激坏了朋友好事的“大脑壳”，便丧尽天良地希望朋友在大牢中劳动改造后半生。 上个月到市委办事，正走得腰酸腿痛，忽一辆豪华“本田”趾高气扬地“吱”一声停在我身旁，车窗摇下后，传来十分熟悉而热情的招呼声。我的心猛一沉，眼前竟是我盼他坐穿牢底的朋友。他肯定没料到我对他的刻毒，热情邀请我去他家玩。我问心有愧，极力推脱，说日后一定上门拜访。 “我已搬家，原来那套房给了我小舅子；这次带你去认认门吧。”他从小车里钻出来，不容分说，一把将我塞进汽车。 “本田”停在一幢漂亮的四层楼房前。朋友下车打开一楼的车库大门，将车开了进去。 我如坠五里云雾中，朋友不是判了12年吗，怎么出来了呢！ 朋友潇洒地指着楼房说：“占地180平方，从牢里出来后我就买下了它，去年下半年装修又花了我十多万元；他妈的，无缘无故地把老子弄进去，前前后后总共敲了我8万多，才搞了个无罪释放；这些畜生，以后不犯到我手里就算了，若犯到我手里，我要他茅蓬里是大路……”(敝地方言，“茅蓬里是大路”喻人无路可走。) 我为朋友说话的气派惊得目瞪口呆，进屋后又为房间的气派和朋友妻浑身的珠光宝气惊得张口结舌，晕晕糊糊坐了一刻，执意告辞。朋友要用“本田”送我回家，我如遭电击，连连拒绝。 回到家，我一下瘫倒在简陋的沙发里，忽听挂钟“当当当”响了三下，我猛一激凌，跳了起来。妻上早班，三点半下班。我贵有自知之明，赶紧收拾床头、桌面和沙发上的书稿，将它们胡乱塞进破书柜的最下层，然后为妻冲一杯牛奶（这可是为女儿补充营养而买的），以减轻我无能使妻享福的愧疚之情，也同时安抚劳累了一天的妻子的脆弱神经。 当妻拖着疲乏的身子推开门时，我已暗暗发誓，为了不吃二遍苦、不受二茬罪，我要将朋友的事瞒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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