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如一个素洁雅静的天使，从我记忆的边缘地袅袅娜娜地舞出来。

一处一处的村庄就是一幅幅定格在炊烟缥缈中的山清秀水泼墨图。庄稼地里，流淌着的绿色沉醉了村人丰收在望的眼神。一条河滋养了河两岸的庄稼，庄稼又滋养了小村，小村的记忆如鲜亮水灵的瓜蔓，丰腴而诱人。

而一条记忆中的河终于从上游、中游和下游渐次老去。行走于岸，一双栖息于稻田的青蛙全身墨黑，无助的眼神因浮尘的侵袭暗淡无光，叫声嘶哑而无力，往昔的清波洁流如梦如幻。一条河在哭泣，而汹涌而至的黑色、白色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污物让它眼眶发涩，欲哭无泪。幸存的鱼们找不到一片可以喘气的天空，断子绝孙的恐惧让它们度日如年。

怀念一条河，怀念童年里亲吻脚丫的鱼，怀念无忧无虑的庄稼，怀念河两岸眉清目秀的村庄。而怀念支离破碎，被现实浸染得，墨黑墨黑。




染饭花儿开



染饭花(一种奇香诱人的花，清明节的时候，贵州人常常用来把糯米饭染黄，以示对逝去亲人的怀念)是开在清明节里的一个令人怀念飞扬的音符。

染饭花盛开的时节，使一个缄默的节气因怀念与被怀念的疯长而深入人心。染饭花是积累一冬后一种不屈生命的喷薄而发。冬天时，染饭花的枝干衰枯而颓唐，整个身躯没有一点生命可以复苏的迹象。忽然有一天，一簇一簇被绿色簇拥着的白色就俘虏了你的眼神。那白色，单调但纯洁，热烈而炫目，细碎的花蕊间，有点点滴滴的鹅黄色若隐若现，扑鼻的香味自花间释放出来，使整个山野和田间地头幸福而馨甜。这就是染饭花呵，一个盛开在清明节里鲜活舞动的精灵。这是一个怀念与被怀念疯长的季节。祖先们的坟前，染饭花浸染过的白米饭金黄如霞。一捧捧黄土之上的一束束挂纸随风而扬。啜饮几杯烈酒，浓浓的亲情被醉得泪眼婆娑。此时被染饭花浸泡过的白米饭吉祥如玉，清明节如一张虔诚的图腾，人们的顶礼膜拜让一个轮回的季节长命百岁，经久不衰。




烧纸


铜锁呐尖瘦的嗓子从村子的一头疯到另一头，人喊马嘶，脆响的铙钹应和着比历史还沧桑的追魂炮，是谁家哀送一缕亡魂上路。
狮、马、驴、象、纸做成的六畜兴旺。

轿车、飞机、电视、电脑，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

金钱、美女、名酒、名烟，意犹未尽的纸醉金迷。

蹄声得得，黑漆棺木上的红公鸡不情愿为死者守孝，惊叫扑打之际，一双如豆的眼睛里释放出一缕哀伤。轰响的鞭炮齐鸣震不醒棺中的灵魂，掀不翻村人几千年的传统劣根。

“起棺喽！”是哪个喊号人的调子如此凄切哀伤？哭醉了一身白衣的孝子贤孙。又是谁，重复先人的双手，把一幕幕落后愚昧的传统大戏一直导演至今？小村虽小呵，我们却永远在无休止的重复里，走不出它设下的怪圈。

让我们睁开蒙昧的双眼，让我们重新洗濯麻木的心灵，让思绪从青烟里过滤出来，彻底烧掉这沉重的劣根。




叫魂

两座山以两种姿态挤成一片慌沟野地，两条河以两种阴森汇成一潭深水。我的魂魄就落在那慌沟野地和一潭深水里。

魂落了，我妈为我喊魂。一个鸡蛋经不住烈火的焚烧，劈啪一声就爆出一地金黄。我妈的双眼顷刻间如二泉映月，慈祥的声音感人至此深：“出来吧，我的儿子。”一口犁铧，紧裹我一件贴身小袄，我不知道我妈苍老的双手在地里犁着什么，从一只鸡蛋里为我剥出一条归家的路来，这条路坦途而捷近。面对鸡蛋上一片模糊的图案，我妈的语气真实而简洁。

其实我妈不是在叫魂，她是在叫一种精神慰籍，一种浓浓的关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