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群散文:怀念我的祖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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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资讯网 | 2007-9-21 10:13:58局矿快报 | ||||
我的祖母离开人世已经整整18年了。在这期间,我总想把她的事迹和对我的那份恩德记下来,但由于我的文学功底太浅,几次提起笔来都搁下了,惟恐我拙劣的描述无法写尽这绵绵无尽的爱。我涓涓溪流般的文字无法偿还她浩淼如海般的恩情。今天,我再一次鼓起勇气拿起笔,决心一气呵成,以寄托我心中对祖母那无限的哀思。 在我的心里,祖母是一位伟大的女性。我时常在梦中见到她。她银灰色的头发,梳着中国传统女性盘在脑后的发髻,戴着我给她买的黑色平绒无顶帽,帽的一边还鑲着一颗緑色的帽花,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大襟衣衫,白布带扎着裤腿,踮着那一双缠裹过的像粽子似的小脚,肩上挎着政府发给她的那个接生箱。圆圆的脸上,时常挂着笑容,依然是那么慈祥、和蔼可亲。 一 她在妯娌中排行第四,其实是我的叔祖母。一家祖孙三代十几口人,“文革”前一直在一快儿生活。祖母一生中只有我三叔一个儿子。他从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甘肃祁连山地质队工作,每4年才能探一次家。从我记事起,我就和祖母在一个炕头睡,直到我初中毕业。她给了我许多母亲般的关怀和爱。我到了上学的年龄,是祖母领我到学校报的名。上学前,她在商店买了一些布,亲手给我做了一个花书包,还让裁缝给我制做了一件列宁式学生蓝上衣。这件衣服我一直穿到初小毕业,才留给了弟弟穿。它是我参加工作前穿的唯一一件制服。 升入高小上学,我搬到学校住宿。学生们都在教室的阁楼上用麦草打地舗睡觉,冬天非常冷。祖母怕我冻着,把自己的狗皮褥子送给我铺,另外还给我买了一个热水袋。那件褥子我一直铺到中学毕业,热水袋至今还保留着。寒冷的冬天,它不仅温暖着我的身体,而且深深地暖着我的心。学习期间,祖母还经常给我一些零用钱。虽说每次只有1角、2角,可那时,7分钱就能买一个低算本,4分钱就能买一枝铅笔啊! 到后来,我长大成了家,我的两个小孩都是祖母接生的。她不但疼爱我,而且对她的这两个重孙倍加关爱。孩子上学了。放学前,她时常坐在自家屋门前的门墩上等候孩子,总是变着戏法般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几个苹果或橘子,或几颗糖什么的,放进小孩的书包里,让其拿回家吃。我知道这是我的几个姑或她的熟人来看她时给她买的,她舍不得吃,经常留给我的孩子和我的几个小弟弟。 祖母不识字,解放后只上过几天速成识字班。但她却能说出许多富有哲理的话。如:“从小看大,三岁至老”,“有志不在年高迈,无志枉活一百年”,“要知书内有黄金,高点明灯下苦功”,“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心要实,火心要空”等。这些至理名言,都是祖母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每次睡觉前,她都要给我念叨几句。这些话,也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她告诫我,人要有志气,凡事一定要尽力去做,不能枉活一生,要发奋读书,学会做人,以后才会有出息。 祖母生活俭朴,从不浪费一粒粮食。每次吃完饭,都要用馍将碗内擦净吃了。有时蒸的馍多了,她怕放坏,就将剩下的馍掰成小块,放在筛子里,端到太阳下晒干后,装进袋子里,储放在冬天吃。她还经常教我去採槐籽、柏籽,有时也和我一块儿出去採。将採回的槐籽、柏籽晾干、拣净,积攒多了,拿到药店去换钱,用换来的钱给我交学费。还教我从小用食盐水漱口,要勤洗手、洗脚,勤剪指甲。她说,这样可以预防疾病。在我成长的历程中,许多好的习惯都是祖母教我养成的。 二 祖母是解放初期乡里为数很少的几个女党员之一,工作特别积极。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合作社干部,只知道许多人都管她叫陸主任。 农业合作化那年,是祖母说服全家人,带头加入的合作社,后来进入了高级社。社里要盖饲养室和办公室,她又说服我大爷,将自家庄稼地里好几棵大白杨树伐了,捐给社里盖了房。在各项工作中,她迈着那一双小脚,始终一身作则,带领群众走在前面。后来,新中国推行新法接生,祖母被选去参加了县上第一批接生员培训班。从此,开始了她一生热爱的接生员工作,积极宣传和推行新法接生。她虽然识不了几个字,但她的记忆力很好,能将新法接生挂图图文讲得清清楚楚。若遇周边村镇有集会或庙会,她就挎着接生箱,带着新法接生宣传挂图,手里掂着一米长的一根竹棍,惦着小脚去赶会。找好地方,把图钉在墙上,用竹棍比划着,耐心认真地义务宣传新法接生的好处,有时还领着我去给她看地摊、药箱。为普及和推广新法接生作出了贡献。从此,她也就成了乡上的一名专职医务工作者。 祖母的接生术是很高的,责任心也强。一生中拯救了许多难产的孕妇和幼儿的生命。那年月,她给人接生只收1元钱,还要给产妇和小孩留下几包吃的药。7天内,她还要上门去看两次。遇到家境贫寒的或本村人生孩子接生,她从来没有收过钱,仍然在7天内去看两次。临走,还要反复耐心地给产妇讲一些喂养小孩的新知识,尤其是新婚初生的产妇,极为耐心。 祖母的一生,不知拯救了多少个妇女和儿童,谁也说不清。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东到沣京,西至扶、眉二县,北临渭水,南依秦岭,她是颇受人们爱戴的接生员。曾被选为县、乡人民代表,多次荣获省、市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光荣称号,在1982年政府给她頒发了陕西省劳动模范荣誉证书。 我的祖母胸怀宽广,心地善良。然而在“文革”中也遭受了磨难。那段经历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她是“文革”开始时退了休,回到村里的。1968年天气刚刚入冬,祖母被造反派冠以“莫须有”的罪名,受到了不公正待遇,一度时间还限制了她外出接生的权利。那时候,我每看到祖母被叫去接受批判,心里就非常难受,禁不住两眼就涌满了泪水。每到这时,祖母反来安慰我说:“婆没有问题,他们不会将我咋的”。 1970年,祖母得以平反。是年,她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但仍然经常被人请去接生。来家串门的人也陆续多了起来。竟连过去整过她的人,也编着理由到家串起门来。祖母对他们不但没有丝豪怨意,反而热情地招呼他们用茶、用烟。有一次,我不解地问祖母:那些人过去那样整你,为啥还对他们那么热情呢?祖母说:“那时,他们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有些人也是不知道啥,事情都过去了,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跟他们计较呢!再说,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她那宽容、博大的胸怀,就像海一样大,海一样深。也对我以后做人做事影响颇深。 三 进入八十年代,祖母已经是古稀之人,腿脚有些不灵便了,出门接生,都是来人用架子车接去送回。有时侯在村里串门,手里时常拄着我给她买的那根油光发亮的漂亮拐杖。听到有人夸她的拐杖时,总禁不住对人说,这是我的大孙子给我买的。 随后,国家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我三叔一家的户口牵到了甘肃。祖母年龄大了,不愿意离开本土,一个人在家里比较孤单。这时,我的工作也得到了提升,事情比较多,回家的次数也少了。为了使祖母不感到寂寞,我嘱托妻子闲了过去多陪陪祖母。我妻比较贤惠,经常把祖母接到家里吃饭,有时侯做些好吃的端到她家里去,让她吃。每逢有庙会,都要腾出时间,用架子车拉她去逛会,看大戏,并给买些她喜欢吃的东西,尽情让她宽心。 祖母喜欢看真山真水,终南山、观音山、华山,她都去过。就是没有到过北山。在她75岁那年的春节过后,我将她接到下石节。从铜川到下石节,一路都是茂密的山林,山脚下流淌着清清的河水,在阳光反射下闪着耀眼的银光。坐在车上,祖母不住口的夸这儿的山和水,还有那山顶上郁郁葱葱的松柏。在我那儿住了不到半月时光,她又有些想老家了,我又将她送回家。路过西安,祖母说想去看看大雁塔。我心里想只让她在塔下边看看,可祖母说她想到塔上边看一看。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登上了大雁塔的第四层。在这里,她环顾了西安四面八方美丽的风光。在凝望到人民大厦时,她感慨地对我说:“在五、六十年代,婆经常到西安人民大厦开会,每次都要上大雁塔来看看。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到这里了。西安的变化真大!”我说:“没事,你啥时侯想来,我再领你来”。 然而,5年后的一天,也就是在我的家属户口农转非后的第二年,祖母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是在祖母去世前一个月回家看的她。当时,她耳不聋、眼不花,但我从她的面部气色看,确实消瘦了许多。临别时,我给她些零用钱,说啥她也不要。并对我说:“婆啥都好着呢,以后再不要操心我,要把国家的事干好!”这也许就是她对我的最后嘱托。 接到祖母去世的电报,正在工地负责从王村向黄陵辛庄科人员搬迁工作的我,不得不请了假,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同事照管,随妻一块儿急忙乘车往家赶。 祖母是阴历九月九日重阳节那天不在的。那几天,老天也有情,连绵秋雨一直下了6天,有意为我慈祥善良的祖母哀泣。祖母入殓后在家停放了9天,直到出殡的前两天,天才放晴。本村和外村的许多人,胸前戴着一朵小白花,来到她的灵前,默哀悼念,以寄托他们对老人的哀思。我跪伏在祖母的灵前,想起祖母平日里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教导,眼泪不由自主地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直到起灵,才被人扶起,躬身随着送葬的人群将祖母送到墓地。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听三叔说,祖母是给邻村一家孕妇接完生,已是傍晚,突然感觉自己心里堵得慌,急忙让其家里人用架子车送她回家。回到家里,吃了些常备药。然而,这次药效却没有留住她宝贵的生命。黎明时,便安祥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走完了她80年的人生历程。至此,告别了她牵挂的人,和被她拯救的众多妇女、儿童。停止了她为之奋斗和执著的接生员工作。 祖母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人之一。我为有这样的祖母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从没有忘记过我的祖母,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不会忘记你——我最最敬爱的祖母。是你激励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断进步。如今,我已经年过五旬,祖母仍然像一座巍然的高山,永远矗立在我的心中。 祖母啊!我的好祖母,千言万语也写不尽你对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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